第52章 蝦餃
蝦餃
榮華臺這一日靜如止水,老畢崴了腳不再到處忙碌,司機和警衛們跟着折騰了一宿,也都昏昏恹恹,鐘良材更是睡到了下午才醒。
醒來找不到潘子安,急忙去看衣櫃,發現她的衣物都還在,才松了口氣。兩人的關系,仿佛在他的大膽索取下,向前躍進了一大步。但因為良玉的事,又好像是倒退了一大步。他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飯也吃不下,便趕去了九龍的華豐倉。
趕到時,天色已晚。卻沒想到,潘子安早已在華豐倉的辦公室裏。鐘良材關心她:“你什麽時候起床的?”
想起自己在床上的舉動,莫名有些尴尬,迅速換了個問題:“我是問,你什麽時候過來這裏的?吃飯了沒有?”
潘子安:“午間去看了子寧和曹叔叔一家,在那裏吃過了。你吃了麽?曹叔叔包了些點心給我帶回來,還剩了些,你如果不嫌棄,可以…”
她還關心他,這是他沒敢奢想的,他以為她至少也要冷待自己一陣子。
他早餓了的,接過她手中的點心。
潘子安趁他吃東西時,說了自己的想法:“我估摸你下午醒來,就會趕來這裏,所以從曹叔叔家吃過午飯後,就先來這裏等你了。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先前你讓我研究法律條文那些,其實我知道你不過是想要我留在榮華臺,硬找了事給我做罷了。說起來,這段日子,你也是很照顧我的,連翁阿姨的後事,今日聽曹叔叔傳話,才知道你也暗中幫襯了許多,我是該同你說聲謝謝的...但我總不能白白領鐘家的薪水,我也該真的做些事...我想起前幾日見過那位老先生,就是花名叫眼鏡佘那位...我想當他的學徒,既能幫他打理些事務,也能跟着他學點本事,如果将來自己能開個小鋪子,也是可以養活我和子寧的,就不必總是麻煩鐘家。只是不知眼鏡佘老先生願不願意收我這個女學徒,還要請你開口替我問一問。”
她上次聽他們兩人聊生意,便聽出了眼鏡佘是個老江湖,對九龍各行各業都頗有見解,又懂賬務計算。想到曹叔叔一家都安居在九龍,她若能跟姑姑再借些錢,就近開個小鋪子,自己與子寧就都不必再寄人籬下了。
明明點心是甜的,鐘良材卻嘴裏發苦。
她看上去待他平靜照舊,卻原來還是打定了要走的主意,甚至是有了具體的打算,打算長遠的離開他,并且懂得與他東拉西扯的周旋了。聽着順理成章,實際處處都将他早算計好了。
見他遲遲不發話,子安又小心的說了句:“我不是要搬走的意思...我,等你覺得沒意思了,再搬。”
鐘良材放下了手中的點心,擡頭看她。她不僅懂得與他周旋,還懂得對他用緩兵之計來麻痹他。
他倒了兩杯水,走到她身邊,将其中一杯遞給她。她接過去時碰到了他的手背,雖然短暫,但暴露了她的緊張,她的手冰涼而微抖。怎麽,明明是她在對付他,她怕什麽?
鐘良材嘆了口氣,沒想到今日要将生意場上談判的經驗用在她身上,更加直勾勾的盯着她,要将她真實的恐懼逼問出來似的:“什麽叫,等我覺得沒意思?”
潘子安前面一番說辭,是想了很久才準備好的,先感謝他叫他不要警惕,再跟他商量正事,最後還拿出了求他幫忙的姿态。只是他剛才沒什麽反應,她才妥協了那句,以免他應激自己要搬走,反而拒絕了正事。因為要通過對他示弱、表演、欺騙,來換得自己真正想要的,所以她也緊張、也恐懼:緊張自己能不能一招功成、恐懼他會不會看穿而對她更變本加厲。
她在冒險。
聽他這樣赤裸裸的問,潘子安不能半途而廢,直視他的眼睛,平靜回道:“你想要我,我可以給你。”
鐘良材眼瞳震顫了一下,她在說什麽,這可太不像她能說出的話了,果然還是昨日受了良玉那些話的刺激?
潘子安不僅在冒險,她還在賭,拿自己做賭。
他:“你…什麽意思?”
潘子安:“就…那麽回事。你…不想要麽?”
她太小瞧他了,他想要的遠比她想的還要多,他要徹徹底底的她。
鐘良材口舌幹燥,端起水杯一飲而盡,卻喝得太急,嗆了一口。他咳嗽了幾聲,才緩過來,受了萬箭穿心之傷害般,仰頭倒在沙發背上。
潘子安見他仍然不置可否,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從他身邊豁然站起,雙手搭在他的肩頭,跨上沙發...
鐘良材被她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震懾住,手中挂着的空水杯哐然落地。
潘子安始終是強撐膽氣,眼神毫無挑逗,反而是破釜沉舟般。
見他無動于衷,她竟傻乎乎的又向裏跨了一下…居高臨下的逼迫他。
他的雙腿感受到了她全部身體的重量,他仰視着她。
幾個時辰之前她對他還是冷若冷霜,此刻卻又對他熱烈至此,他簡直快要被她亂了方寸。
她的臉俯下時,兩頰粉粉脹脹,像剛出屜的水晶蝦餃,他餓了,真餓了...
就在她嘗試着要靠近他的臉時,他擡手用力,将她從身前攬腰抱開,然後匆忙起身,上下拍打着,整理寬松自己的衣褲。
潘子安總算沒有将自己搭進去,靠在沙發上,悄悄排解恐懼。
鐘良材背對着她:“我不喜歡女人主動...我餓了,你先陪我出去吃飯。工作的事,你這樣費心,我怎麽好叫你失算,依你就是。但你記住你說過的話,只有等我覺得可以,你才能搬。”
潘子安深吸一口氣,終于,火中取栗。
碼頭餐廳,鐘良材饑腸辘辘,點了一大份水晶蝦餃!
……
半山鐘府。
良玉在二哥處受了奚落,換做往日,她回來總要跟爹啲和媽咪告狀一番的。但今日不同,媽咪被搬走了,爹啲恐怕也已知道了她的事,心裏大概早就不待見她了,只能硬着頭皮回家去。
晚間,剛進家門,還沒準備好如何同爹啲講,卻見潘姨太急三火四得迎出來,叫叫嚷嚷的:“良玉你可算回來了,快,先躲起來。”
媽咪在家時,什麽時候輪到她大呼小叫的。
良玉鄙夷道:“你憑什麽叫我躲起來,這還是不是我家了?”
潘姨太也是故意叫嚷:“唉呀,你信我,先去後面藏起來!”
她越不講清楚,良玉越不把她放在眼裏,徑直進門。
一樓坐着個抱孩子的陌生女人,爹啲面色窘迫的陪着她。鐘義見潘姨太沒有攔住良玉,狠狠瞪了她一眼。潘姨太只好裝模作樣,低着頭挪到一邊,背後指了指良玉,意思是她實在攔不住這位小姐。
那女人看了幾人的眼色,明白眼前就是自己要等的人,竟對着良玉撲通一聲跪下。她這一跪驚動了懷中的嬰兒,嬰兒大哭起來。
良玉急忙去扶:“您是?您先起來。”
鐘義拿女人沒有辦法,此番又明知是良玉招惹的禍事,只好早早遣開了家中的侍應,只留下了身邊的潘姨太,眼見這女人要鬧起來了,他不好前去推擋,只好頹然坐回沙發,嘆着氣。潘姨太見這場面,也懂事,急忙去關上了良玉身後的家門。
“鐘小姐,求你,我來求你,我帶着兒子找來求求你。放過小鳳,放過我們一家吧!”說着,那女人就要朝地上磕頭去,嬰兒更哭鬧不止。
良玉心中咯噔,難道是?她是如何知道、又如何找到這裏來、家中的警衛怎麽将她問也不問就放進來、她怎就偏偏趕上自己不在家的時候找上門來、還偏偏就撞上了爹啲和潘姨太?她是故意趁晚上這個時辰來的吧!她就是要鬧給全家人看的!
良玉哼笑一聲,同樣撲通跪下,朝她磕頭,不,要磕得比她還響!
那女人起先以為她只是個嬌小姐,好拿捏的。只是擔心鐘府家大業大,日後會為難小鳳,所以才做低姿态,也是為了要叫鐘家知難而退的。不料竟遇到了個愣頭青,被良玉這番豁出去的磕頭給驚了一下。
潘姨太聽良玉磕出了幾個響,鐘義神色不好,作勢趕忙去拉起良玉:“哎喲,良玉,有話好好說,別傷着自己。”
良玉被潘姨太拉起,額頭已磕得通紅,發梢淩亂,略顯狼狽。
良玉氣喘籲籲,但昂着頭,對那女人道:“岑太太,以前我不認識您,以後我也不打算認識您,我又怎麽會難為您...應該是我求求您,求您成全我和岑先生,我是真心愛他!我不與您争搶什麽,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岑太太被良玉言語驚住,知道此招示弱是不成了,也不再磕頭,但還是跪着。
鐘義氣得胸口疼,潘姨太急忙去照應他,使眼色攔着鐘義不要插嘴。
岑太太抱着嬰兒站了起來:“好啊,好啊,鐘小姐好樣的啊!以為你們這種大門大戶,總該要些臉面的,竟一樣的下賤!小鳳好端端的,今日突然離開了赤柱,我道是為什麽 ,打聽了才知道是因為你啊!我們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從天津一路奔逃,不成想,到了香港,還要逃着你!若是小鳳有半點閃失,我一定不放過你們鐘家!”
良玉:“什麽,你說什麽?岑先生離開了赤柱,那他又去了哪裏?”
岑太太:“呵,我告訴你,你再去找他麽,你要把他逼死麽?你要把我們兩母子也逼死麽!”
岑太太回頭狠狠瞪了一眼鐘義和潘姨太,厲聲道:“你們的女兒不要臉,難道鐘家的臉都不要了麽?要是再叫她跑去騷擾小鳳,別怪我不客氣,是你們逼人太甚!”
說罷,抱起嬰兒,氣沖沖開門走出去。
良玉連忙起身,想追出去問她岑先生的去處,卻被鐘義趕上前攔住。
鐘義:“夠了,連我也要被你氣倒,你才肯放手嗎?!”
潘姨太也添油加醋:“就是,就是,你為了個外人,連自己的爹媽都不要了嗎?”
良玉頹然跪倒,呆呆望着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