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博弈
博弈
茶室的氣氛凝固。
鐘良材看高湛秋的眼神,像在看厚顏無恥的侵略者,又像在看貪得無厭的盜寶賊。
高湛秋不停揉搓着手指關節,其實他對此也沒有信心,畢竟在他的原計劃裏,對鐘三小姐不過是一場利用罷了。這不在他的預料內,直到此刻,他的內心也并不想承認,自己是真的愛上鐘三。但如果在利用她的同時擁有她,難道不好麽?
雖然這樣的做法,實在是小人之舉,但他壓制不住自己的妄念。鐘三這幾日對他不理不睬,冷臉相待,他內心早已快受不住了。
今日他既有妄念,亦有賭心。他願以此局為籌碼,博一個鐘三。若大哥一怒之下,撤回收購的想法,将一切推翻重來,他也認了。
高湛秋正面迎上大哥刀斧一般犀利的眼神,追述道:“若我輕易答應大哥,難道大哥就不懷疑我答應的太快麽?船運風險巨大,大哥怎能草率?但若将三小姐嫁給我,我們便是一家人了。大哥剛才不也說過麽,做生意,信任是前提,我會好好對她的。”
高湛秋說話時提起子安,便往邊門瞄上一眼。雖然隔着茶室與書房兩道內門,鐘良材仍覺得他将兩道門都看穿了,将潘子安看了去,這是強取豪奪!無恥,卑鄙!他怎麽敢,他憑什麽!
鐘良材哼笑一聲:“呵呵!也不怪高老板,你在西方國家長大,對婚姻看得輕巧。在我們中國人眼裏,婚姻是要白頭偕老、榮辱與共的。且不說你用心不純,更因為我們鐘家的三小姐已經定有婚約,你不妨在外打聽一下便知。此路行不通,也不需要再談了,高老板就請回吧。”
她竟然是已有婚約?如晴天霹靂,高湛秋不甘心:“定婚又如何?只要不是結婚,就還有選擇的權利,一切都來得及。”
鐘良材騰的從椅子上站起,氣憤道:“高老板當我們鐘家人是出爾反爾的?那生意也不必談了!”
高湛秋紅着臉:“大哥你或許不信,三小姐未必對我無情,何不先問問她的意思,若她願意呢?豈不是大家都好?”
鐘良材氣得臉紅脖子粗,他哪來的信心,怎麽就對他高湛秋未必無情?潘子安做了什麽,叫他這麽篤定。她果然是做了、說了什麽的!鐘良材不只是生高湛秋的氣,也生潘子安的氣,也生自己的氣。
鐘良材沖樓梯喊道:“老畢,送客!”
老畢上來時,見兩人都紅着臉,似乎談的十分不愉快。高湛秋還有未說完的話,也只好憋回去,抱着最後一絲堅持,在被老畢請出去之前,回頭說道:“大哥,我們做一家人,難道不好嗎?”
什麽一家人,誰要跟他做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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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畢送走高湛秋,急忙趕回來,見大少爺坐在茶室,垂頭喪氣,不安道:“怎麽動這麽大的火氣,早知就叫他耗着,不報給大少爺了。”
鐘良材仍低着頭:“老畢,你說,我和他比,誰好一點?”
老畢哪知道他問的是什麽,何況跟一個外人有什麽好比的,篤定道:“大少爺,這還用問麽,他在老畢這裏,連個什麽什麽都不是,他算個球啊。”
鐘良材擡頭看看老畢,唉,老畢不是潘子安,潘子安也不是老畢,他是傻了,竟然問老畢這種問題。
他不想老畢擔心,擠出一絲笑來。
老畢下樓之前,鐘良材忍不住又問了一句:“老畢,那你覺得她如何?”
老畢看他朝邊門望去,知他說的是潘子安,結合着剛才的問題,腦袋轉了個彎,莫不是大少爺和高湛秋是為了她鬧的不愉快?更後悔了,真該早早把那姓高的打發走,怎麽能報給大少爺,這不是叫情敵見面了?大少爺心裏還能痛快?哎喲,以前不懂,現在可是明眼人了。要幫助大少爺才是,老畢笑眯眯道:“好,百裏挑一、萬裏挑一的好!有文化,還懂洋文,前夜裏書房亮了一宿的燈,地上全鋪滿了蝌蚪書,我看她是為大少爺生意上的事着急呢,她心裏肯定是有大少爺的。說起來,她對我這個老頭子也是貼心的,是個孝順人。又懂事又乖巧,又聰明又漂亮,還年輕,我看啊,鐘家正缺這樣一個大少奶奶!”
鐘良材認真聽着,臉上一會兒笑開了花,一會兒愁眉苦臉。開心的是她替他的事着急,愁的是連老畢都看出她的優秀,更何況是高湛秋呢。就算打跑了一個高湛秋,以後還會有別的秋湛高來跟他搶啊!
老畢看他沒聽夠似的,說的來勁了:“大少爺,生意忙歸忙,有些事卻也要趁早,遲則生變啊。尤其是人心,年輕人的心,若選擇一多,就容易眼花。寧肯過錯,不要錯過。”
鐘良材知道老畢是一心偏向着他,才這般慫恿他,但他可以麽?
老畢下樓前,琢磨了一會,又返回,支走了樓上的警衛。
鐘良材躲在書房,靜靜喝着悶酒,猶豫不定。按原計劃,聊完事情,他要去趟陳醫生處,替良璞取些滋補之藥送去養和。或者按之前約定的,他今晚應該返回華豐倉。可是...他不想走,他只怕心中的這一點點火苗被夜風吹散,便再也不敢升起了。他可以讓它燎原,也可以讓它湮滅,他既想沖動,又想尊重,他不清楚自己到底該走哪一步…唯一能确定的是,在沒有做好決定之前,他至少先将自己留在這裏,守着她。
許久未聽見聲音,潘子安以為樓上只剩下了自己,放下了書本,換上了睡衣,準備去趟盥洗室,便早些歇息了。這幾日,彷佛過了幾年,發生了太多事,讓她有些應接不暇,與其再度昏倒,不如适當勞逸結合。昨日事留在昨日,明日事交與明日吧。
她穿着寬松的睡衣,披散着頭發,打着哈欠,徑直穿過了書房,往茶室去,再往盥洗室裏去,洗刷一番才出來。莫名覺得今夜哪裏有些不同,門外的警衛不見了,樓梯上的燈也被關掉了,只留了一排昏黃的地燈。茶室裏被人喝過的茶杯還晾着,畢叔也還未收拾過的樣子,嗯?今夜他們忙什麽去了?哦,因為他回來過,所以都去照應他了吧?也或者又去養和了,記得他說回來是為了找老畢給鐘良璞取藥的,畢叔該是忙着去找陳醫生了吧。
她便替老畢清理了茶具,将茶桌也擦幹淨,又關好了門窗,才回書房。
剛才在盥洗室擦了把臉,清醒了些,聞到了些酒味,一瞥,卻看到書桌上卧着一個人,他還在?
窗戶開着,所以酒味并不濃,但看他卻是喝了不少的樣子。
“喂,喂,你醒醒。你今晚不去養和了嗎?也不用回華豐倉了麽?喂…你快醒醒!”她拍了拍他的胳膊,沒什麽反應。
今夜無風,他竟将書桌背後的窗戶全開了。其實書房有些酒味也無礙的,又不影響在卧室睡覺的她,他又何必這麽周到呢?這下好了,現在反倒給她添麻煩!警衛和老畢都不在,以她的個子,完全夠不到啊。
“懂不懂什麽叫夜涼如水啊…幹什麽将上面的窗戶也打開,開了又不負責關,這不是折騰人麽…” 趁他喝趴了,她一邊關窗,一邊放着膽子開始碎碎念:“人家本來想睡覺的,現在好了,還要照料你!算了算了,看在今天你也照顧過我的份上。”
指望不上一個喝醉了的人,她先将底排窗戶關上,再一手攀着窗把手,一手扶着窗側的牆面,借力一撐,右腿便跪上了窗臺。再卯一口勁,将快恢複的左腿也帶上窗臺,整個人便趴着窗戶跪在了窗臺上。
只要再有一道力氣,将右腿站起來,她就能夠到上面的窗戶了!
她給自己壯膽似的,嘴裏不停嘟嘟囔囔:“可以的,潘子安,可以的,只要再用力一竄…”
他被她吵醒,循聲望去,正見她姿勢奇怪的貼在窗玻璃上,兩手用力支棱着,頭高高仰起盯着上層的窗棱,一頭長發因她後仰着,直直順至腰處。她要跳上去?
潘子安右腿卯着勁,蹭的一腳,剛要抓住窗棱,被人從後攔腰抱住。勁道收不回來,仰倒下去。
“哇!”
紮紮實實跌在身後之人的懷裏。
拐杖啪嗒掉在地上,鐘良材被砸的不輕。本來是怕驚着她,他悄悄将她抱下就是了,哪知道她也正攢着勁道往上拱,一時被頂翻,此時已不能松手,只好生生接住她,結果就是将他自己變成了肉墊。
她的頭發撲面而來,他搖晃着腦袋,才擺脫。嘴裏尚且留着幾縷碎發,他不停呸呸的往外吐着。
潘子安閉着眼,以為這下栽了,腰間卻瞬間感受到了皮帶的硌疼,左腿也被架了起來,他竟潛意識裏支起了她的傷腿。但這樣一來,她卻無意識的壓住了他的右側跛腿。又聽到他在身下不耐煩的吐着自己的頭發,她慌慌張張要往一側翻下去,但腰間還被他本能的用力環抱住沒有松開。
“松開,松開。”她輕輕拍打着腰間兩只大手。
他卻撐着力氣,将她向右放下,才松開。
潘子安爬了起來,趕緊去照應他,拍着他的臉:“你醒了嗎?你摔到哪了嗎?有沒有事,自己能起來麽?”
鐘良材閉着眼,扶着腰,支着腿,左右輕輕晃動着,摔得着實是疼的,但看在她這麽關心自己,他想再賴一會。
潘子安見他不說話,來回揉搓着腰間,應該是撞到了。焦急道:“不是骨折了吧?啊瘋了,警衛也不在,畢叔也不在,叫我怎麽辦?陳醫生的電話號碼是多少?喂,你醒醒啊,你真的是添亂啊,你起來幹什麽,都喝醉了就好好睡你的,什麽都要管!我又不是心裏沒數,你就是多此一舉嘛!唉呀,你醒醒啊,電話號碼!算了,我打電話回半山問姑姑好了…”
剛欲起身,被鐘良材一手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