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兄弟
兄弟
在翁二的兩任丈夫面前,子安不方便插手翁二的身後事,将話帶到,便該告辭了,但說定,待到翁二魂歸汪洋之時,她再趕來送翁阿姨最後一程。
子安收拾着書本,鐘良材站在身後。
“你…雖然年輕,但不能這樣拼命…其實就算你找不到辦法,也沒有關系,這本來也不是簡單的事…還是要勞逸結合的…”
子安聽他在身後斷斷續續的關心,轉身問道:“今日鐘先生怎麽會來這裏?”
鐘良材撥了撥頭發,躲也躲不掉,只好答道:“昨晚電話時,聽司機代你傳話,說你要留宿在這裏,我預感不太好,怕你應付不過來,就搭了早班渡船回來…誰知道一來,就聽說你昏過去了,大家都顧不上你…你白天看護,晚上看書,這樣不行的。”
子安看着他,他同樣憔悴,生意上的事該是令他疲憊不堪吧,這種時候,他為了自己趕回來,這是不是意味着…?但怎麽會呢?
子安:“難道你來這裏,不是為了來看二少爺?”
鐘良材:“良璞?為什麽這麽問…良璞在這裏?”
子安看他的神情,像是第一次聽說此事似的,點頭道:“你不知道?他在403術後病房,他中槍了。”
聽到良璞中槍,鐘良材的腦瓜子嗡嗡嗡的,身體也打着晃,險些站不穩,被子安扶住。
子安忙寬慰道:“你不要急,我看他精神還不錯,手術應該是很成功的。”
……
403病房,鐘良璞發現推門而入的是大哥和小翻譯,竟一時驚慌,也不知那肥差佬是如何找到的大哥!
良璞身子欲坐起,卻被繩子拽回,只好彎曲一只胳膊,半撐起上半身,慌慌張張的:“大哥…你們…怎麽?”
鐘良材撐着拐杖,兩腿發軟,但面色依然冷靜,語氣平靜中透着克制的憤怒:“誰幹的,塌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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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璞嘴上依舊逞能:“他?他哪裏是我的對手!不過這次讓他跑了,恐怕很難再抓到,只能交給那些差佬去查了。”
鐘良材見他手腳被捆住,以為是被人欺負,忍着怒氣,邊解繩子邊發狠咬着牙:“什麽人綁的你?這裏有他們的人?”
良璞:“大哥,你不要緊張…這裏很安全,是救我的人綁的我,她不是壞人…唉,她是個醫生。”
鐘良材将他松開,扶他坐起,又聽他說是醫生的作為,這才放松了些警惕,但又困惑:“什麽救人的醫生,要把人綁起來的?你感覺怎麽樣?醫生怎麽說?為什麽不聯系家裏?已經找了你三日,若今日再等不到消息,就要報警了。”
良璞不知眼鏡佘驚動了大哥,以為是那肥差佬的好事:“這種江湖事,警署只會亂上添亂,大哥就是他們叫來的吧?讓他們找塌鼻梁,怎麽沒見這麽有效率…”
鐘良材知道良璞好面子,但這事已然變的太複雜,果斷勸住他:“塌鼻梁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良璞氣性大:“憑什麽不管,老子這槍要算到他頭上的!”
鐘良材看他還有力氣叫嚣,松了口氣,拉過椅子就近坐下,望了眼子安。子安明白他的意思,悄悄出門避開,留下他們兄弟兩個。
鐘良材:“家裏暫時沒有驚動警署,警署的人也還沒找到家裏去。是眼鏡佘通知我,我才知道塌鼻梁的事,今日來這裏也是歪打正着。若不是這樣,你打算一直瞞着家裏?你還信不信得過我這個當大哥的。”
剛才子安在內,良璞要着臉面,對大哥的問話總是避而不答,現在只剩下大哥,他才心虛,求饒道:“大哥,你這是什麽話。我就是怕你會這樣擔心嘛!地皮的事,你就已經抽不開身,再因為我…何況我本來能走的,也沒想會被她扣下來,這才拖了兩日…你也看見了,她把我綁起來了,唉,誤事!”
鐘良材聽明白了些:“怎麽還這麽孩子氣,已經傷得這麽重,走什麽走。我看她綁的對,我就不該解!” 說着便要起身,作勢要重新綁起來。
良璞求饒道:“大哥,大哥,饒了我吧…醫生舍得,你也舍得麽?我不跑就是了。你現在知道了,我就更不用跑了。要我說,這傷也沒那麽嚴重,叫陳醫生幫我配點藥吃吃就好了的。你不信?我走路給你看!”
說着便要下地,被鐘良材制住。
鐘良材:“好了,不要同我插科打诨,我有正事講。塌鼻梁那夥人的事,你都不要再跟了。這件事恐怕沒有我們之前想的那麽簡單…你出事那天,我見過高湛秋,他的目标是華豐銀號,你和良玉恐怕都只是個勾子。如果你繼續追查,只會狗急跳牆。你中的這一槍,或許不是那人槍法不準,只怕恰恰是他的槍法太準了!或許他留下你半條命,為的是警告。”
對大哥的話,良璞向來深信不疑,如此聽來,也覺得有理。那夥人發現他時,本就在偏僻之地,大可以以多欺少,可他們第一反應是逃,逃回去。若不是他緊追到車前,差幾步就趕上車去,他們或許未必會真的開槍。
良璞:“我的人至今沒有查出高湛秋的消息,他太幹淨了...這麽說來,一開始他們綁了良玉,勒索我,都是為了華豐銀號?”
鐘良材伸了伸腰腿,這一清早,先是擔心潘子安,後是受了良璞的驚吓,這會兒才算石頭落地,腿腳也恢複了力氣。
站了起來,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跑馬場,想要抽根煙松快下,手碰到兜裏的煙盒,驀的想起是病房,又塞了回去,轉身道:“良璞,你信我麽?”
良璞:“大哥,從小到大,我什麽時候沒信過你的話?你要我做什麽,盡快開口。”
鐘良材将拐杖杵了杵地面,低頭道:“我要你什麽都別做。從今天起,別再插手這件事。”
良璞不懂,這種腹背受敵之時,大哥怎可以将自己推開,質疑道:“為什麽?!我也姓鐘。”
鐘良材嘆了口氣:“眼下,不是只有高湛秋,還有怡和、太古。如果我猜的沒錯,高湛秋的目标是華豐銀號,但怡和、太古的目标是華豐倉。你的産業并沒有登記在華豐號下,是獨立的,不該趟這渾水。”
之前從喬七的榮慶堂被叫走那晚,明明與大哥商量好一起出錢擺平此事,不想商場瞬息萬變,局勢竟變得如此複雜。
良璞在賭廳影樓裏也經過幾年世面,猜的到幾分:“所以高湛秋并未同意幫我們套殼走資質,而是想要我們華豐的銀子?他想的倒美,鐘家怎麽可能任他擺布?大哥,你想好怎麽做了?我的産業當初沒有用華豐的號,是為了華豐的聲譽,并不是為了獨立出來。大哥你今天要我袖手旁觀,就是瞧不起我!”
鐘良材無奈,只好找了個借口:“你如果還信我這個大哥,就聽我的。如果将來華豐銀號走進了死胡同,你就是最後一道保障。你也知道,一旦銀號開始擠兌,會需要大量的活錢,這許多活錢,到時就只能靠你了。”
良璞差點被說服了,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勁,懷疑道:“大哥,你是不是騙我?你不可能讓華豐銀號走到那一步的。如果要動華豐銀號,你那晚就已經動了。你是不是還有別的打算?大哥,我可以聽你的,先保全自己,但你要告訴我,你後面準備做什麽?”
鐘良材笑道:“爹啲尚且不管我要做什麽,你倒想管我?華豐銀號幹脆交給你可好?”
良璞哼了一聲,不屑道:“哼...大哥你也用不着拿老頭子說話。他是樂得自在,把一攤子煩惱事全甩給了你,我是不會接這燙手山芋的。但如果外人欺負我們鐘家人,我鐘良璞是絕不會袖手旁觀的。大哥你如果不說出個一二三來,我是不會就這樣被你打發的。”
鐘良材忽悠不住羽翼已豐的良璞,轉身望向跑馬場陷入了沉思。要良璞不明所以的退出,只怕是走不通,但若告訴他,只怕他又沉不住氣。
兩兄弟便這樣進入了無聲的拉鋸,誰也不肯讓步。
許久,鐘良材緩緩道:“也罷,就算我不說,眼鏡佘也會告訴你的。我打算将華豐倉、華豐織業、和剩下的地皮租約合并抵押,眼鏡佘已經合攏過賬務,大概可以拼出價值300萬的資産,也在用他過往的渠道暗中尋找貸方了,如果将杠杆拉到3倍,這組産業就會變成一個絕當品。倘若最終是怡和收購,債務承繼,他們是占不到便宜的,或許還能讓我們賺上一筆。”
良璞知道眼鏡佘的能耐,當初他拼出命替眼鏡佘擺平江湖事,為的就是将他留住。這幾年若沒有眼鏡佘替他操持,他也不會有今日。只是他不明白,大哥怎麽舍得放棄自己一手經營下來的産業?那些廠房、倉庫的建設改造,不知花去了多少心血,怎能一刀割了送給別人換錢去,仍然懷疑道:“大哥你舍得麽?就算保住了價格,就算賺上一筆,那以後呢?華豐銀號靠什麽開源?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辛辛苦苦打拼下來的,憑什麽拱手讓人?大哥你甘心?”
鐘良材當然不甘心!但不能再多講下去,後面的風險太大,他不想拉良璞下水,便道:“如今腹背受敵,能小賺一筆,已是最好的結果了。做生意總要審時度勢的,何況就這已是艱難,眼鏡佘已跑了幾日相熟的,尚且無人敢接,怎能要求更多?我看就這樣吧,有取有舍,先度過眼前,再說以後。”
良璞仍持疑:”既如此,何不直接用華豐銀號?那些儲戶又不會知道,老頭子也不會管的。”
鐘良材故作玄虛的笑道:“不到時候。”
良璞皺着眉,他太了解大哥了,但今日至少逼出來一些。況且先度過眼前,這話倒是真,暫且從了大哥,靜觀其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