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貓狗
貓狗
将塌鼻梁的事交給警察,已是鐘良璞目前能想到唯一的辦法了。只是近年來,香港魚龍混雜,明火暗殺之事層出不窮,警署未必會及時攤派警力。何況他并未如實說出自己的身份,又交代不清手槍來處,此案很有可能也會被定性為堂口內部火拼。遇到這種事,各界暗中默契,最後恐怕還是江湖事江湖了。水匪一事,只怕是要就此耽擱好一陣子了。鐘良璞自認倒黴,轉頭問蔣寶如:“妹妹,我什麽時候能出院?”
蔣寶如已知他不是惡人,對他态度倒是轉好許多:“你還在危險期,這也是為什麽我需要在這裏特護你。如果你接下來乖乖聽話一點,配合我呢,或許很快就可以出院的。”
鐘良璞:“對每個病人,你都會特護麽?”
蔣寶如:“當然不是,除非每個病人都像你這樣不要命的逃跑。”
鐘良璞滿意得笑了笑,舒服得伸了個懶腰:“唉呀,那我豈不是你最特殊的一個病人!”
蔣寶如比他直接多了:“何止特殊,你是第一個。本來呢,我是沒機會上手術臺的,但是你自己送到我面前,那種情況,上帝的安排。不過你放心,給你主刀的是我們這裏最有經驗的鮑醫生,你也見過的,他的醫術很好,我只是他的助手。”
鐘良璞對于手術毫不在意,反而關心旁的:“你和那個鮑醫生是什麽關系?”
蔣寶如:“說過了,我是他的助手。”
鐘良璞卻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你們不是那種吧…就是…那種?”
蔣寶如眯起眼,嘆了口氣:“Hmmm....我不喜歡貓,貓總想跑。我喜歡狗,狗比較聽話。”
鐘良璞癟着嘴做了個鬼臉,她比他過往認識的那些扭扭捏捏的世家小姐們有趣多了!
蔣寶如看穿了他,繼續道:“另外…我對演電影沒有興趣。而且,我有兩個哥哥,他們都在香港。”
鐘良璞棋逢對手,拿出了過街樓上混不吝的本色:“哈哈,你很在意我說過的話嘛...你說的,我們是上帝的安排!我只是想問清楚些,萬一你已經有男朋友,我總要知道對手是誰。”
蔣寶如叉起手臂,小的時候,她也問過自己的母親,為何會嫁給一個中國男人,她的母親總是笑而不語,讓她長大以後自己去尋找答案。她當然不是反對,而是好奇母親為何有那樣的勇氣嫁給一個言語不通的異國人。
她懷着好奇心央求着哥哥們,才同意帶她一起來到香港。只是這裏遇到的男人們,似乎都對她這個洋人敬而遠之,唯有眼前這個人,倒是唯一個敢明晃晃撩撥她的。只是他太像個口無遮攔的地痞小混混,難免不是個見色起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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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故意拿話難為他:“鮑醫生是院長親自去倫敦請來的外科專家,年輕有為,醫術精湛。以你的條件…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鐘良璞油嘴滑舌:“他那麽優秀,怎麽會聽你的話?但我就不一樣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當然聽你的話。你不喜歡貓,喜歡狗的嘛!不如你腳踏兩只船啦,比較一下我和他誰更合适,再決定嘛…看在上帝安排的份上!”
他向空中撅了撅嘴,好像上帝站在他那邊似的。
她覺得有趣,就算他是個混混,也算是個有膽的混混,只是沒什麽禮貌,需要個人收拾他一下!
鐘良璞見她不反駁,更得寸進尺了:“妹妹,話都說到這份上,就把繩子解了吧。”
蔣寶如:“你說這麽多,就是為了騙我解開繩子?”
鐘良璞尴尬道:“我可從來不騙女的…啧,這都幾日了,我也想刮刮胡子、洗把臉什麽的…我平日可不長這樣。”
他抿着嘴翹了翹下巴,撇動着胡子給她看,形象搞笑,惹得蔣寶如哈哈笑起來。
蔣寶如笑的開心:“哈,你的胡子再長一些,就好像Schnauzer了!”(作者注釋:雪納瑞犬)
他停止了搞笑動作,以為她嘲笑自己,不滿道:“什麽屎孬子?講點聽得懂的!”
寶如收住了笑:“是一種德國犬的名字,有長長的胡子。”
聽她說自己像狗倒并沒什麽,但不能像德國的,他還是有些不滿。
蔣寶如看出了他的臉色,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什麽話,有些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幫你刮好了。”
也不等他同意,出去拿了剃刀和香皂回來,磨刀霍霍的:“這裏只有這種小刀片了…你放心,我看過哥哥刮胡須的。”
鐘良璞小心配合着,動也不敢動。
她的頭發蕩下來一縷,飄在他的鼻尖上,又癢又麻。他忍不住吹了一下,動了下巴。
“啊!”
他被刀片劃了一下。
蔣寶如皺着眉,沒想到他的胡須這麽硬啊,所以力道加了一些,偏偏他這時動了一下,她反倒生氣了,啪一巴掌拍上他的額頭:“不能動!你的問題!”
鐘良璞被這一巴掌震住了,這還成他的錯了?是她的頭發惹的禍,怎麽就成他的錯了?他把頭一甩,躲到一邊,不可思議似的瞪着蔣寶如,這什麽不講道理的女人啊!
他眨巴着眼,質問道:“我的問題?妹妹你講講道理吧!我是你的什麽試驗品嗎?你第一次給男人刮胡子?”
說到這,自己把自己給說通了,她不會刮,不是好事麽?說明她沒怎麽接觸男人啊,她沒經驗啊!什麽鮑醫生,屁也不是。
蔣寶如舉着刀片,捋了捋鬓角的卷發,死活不認:“我講道理的,你胡子這麽硬,我當然要用力的,是你自己不該動啊!”
鐘良璞把頭挪回她手下,認了,誰叫他要做第一個呢,上帝的安排!閉着眼聽天由命了:“行行行,我的錯,我的錯,你都對,聽你的,來吧!”
蔣寶如有了經驗,幹脆一手狠狠掐住他的下巴,一手快刀斬亂麻。其實他的五官立挺,棱角分明,倒是俊朗的。剃完一圈胡子,下颚線更顯型廓了,也很耐看。只是他的上嘴唇有些薄,稍顯犀利…她手中的刀片停了下來。
鐘良璞只恨自己的手腳被她綁住,無法施展。悄悄睜了眼,輕聲逗她:“你在研究我?”
蔣寶如直起身,收走了刀片和香皂,翹了翹眉頭:“我父親說過,男人薄唇,負心薄情。”
鐘良璞臉上已然輕松,笑起來也更自得了:“哈哈哈,你這麽快就開始擔心我是個負心汗?你也不看看,我手腳都被你綁起來,還怎麽負心薄情?你倒是早些放了我,我又不跑!”
蔣寶如卻搖着頭,不為所動:“在你的家人,或者警署派人來交接之前,你就老實點吧。”
……
翁二這一日都昏睡着,只有偶爾微微睜開眼,衆人便圍上,試圖聽清楚她需要什麽。每個人似乎都已有了心理準備,各自呆坐着,靜靜等着什麽似的。
直至天色漸黑,病房裏亮起了電燈。
翁二此刻還算平靜,大家這一日提着心,到此刻各自覺出餓了,輪流交替着出去吃晚飯。子安沒什麽食欲,想起寶如的問題冊子,拿出來一一用英文備注好,便想趁此時去一趟403病房,交還給寶如。
她第一次到四樓,只覺得這一層比翁二那一層更空蕩蕩,安靜的出奇,大廳與走廊裏充斥着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大廳坐着一名英人警衛,她說明了來意,做好了登記,方才進入。
走廊第一間是辦公室,裏面坐着幾個護士正在吃飯,細看了一下并沒見到寶如,想來是在403病房的,便沿着走廊輕輕向後走去。每間病房,她都透過門窗向裏打望一下。每張病床前一般都有家人守着,只是這些病床四周的儀器比翁阿姨那邊的更多了些。
走過兩間,便到了403,仍然是先向裏探望,卻只見到一個病人躺在裏面,再無旁人,可能是沒有家屬?所以才要寶如特護?那寶如去哪裏呢?她踮起腳尖,趴在門窗上,覺得那人躺的姿勢有些奇怪,四仰八叉的躺成個“大”字。仔細再一看,手腳好像被繩子捆着,這是什麽奇怪的病,竟要被綁起來。
從門窗看不清床頭和邊桌,她不确定寶如會不會恰巧坐在角落裏,便輕手輕腳扣開了一絲門縫。
儀器發着嘟嘟的聲音,她不敢入內,只探了半只腦袋,卻沒有發現寶如。
床上那病人懶洋洋說了一句:“你總算想起我了,再不管我要餓死了!”
她聽着耳熟,剛想說聲抱歉打擾,卻被人從身後踢了下鞋子,是寶如。
寶如在她身後,兩手各端着一套便當筷勺,笑着:“找我?”
子安回身,将寶如的問題冊子舉了一下,小聲問:“什麽病啊?怎麽綁着他?”
她的聲音太小,寶如聽不清,在走廊裏就笑道:“嘿,不用這麽小心,正常講話就好,這層是術後觀察病房,病人少些而已啦。他胸口受了槍傷,不能亂動,所以就綁起來了...我手裏東西太多,你在門口等我一下,我先把飯盒送進去。”
子安才松了口氣,站在門外,看寶如走了進去。
寶如對那病人似乎很不客氣,一進門便說道:“不要惦記獅子頭、紅燒肉那些啦,你們中醫講究食補的嘛,就喝點鴿子湯吧!對恢複有好處的。”
那病人也不客氣:“都說了,不喝湯,不喝湯!”
蔣寶如不跟他羅嗦,一手端起湯碗,一手抱起他的腦袋,繞到下巴扒開他的下颚,就往他嘴裏喂。
“唔,不喝湯啊,咕嚕…嚕嚕…”
湯已經入喉。
蔣寶如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你老實一點吶,你以為我願意抱着你呢…你現在真的不能亂吃,遵醫囑啦!”
腦袋靠在蔣寶如胸前,鐘良材半推半就,雖不愛喝湯也愛了,吞一口吐一口的拖磨着時間罷了,到最後簡直跟撒嬌似的了。
好不容易喝完,蔣寶如嘆了一口氣,真的是,看在了上帝安排的份上!
湯碗放下,寶如替他擦了擦嘴邊,才重新将他放平。
一瞬間,子安在門口瞥見了那人的面容,詫異無比,怎…怎麽是他?鐘良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