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過來人
過來人
潘姨太見她應承了,收起了眼淚,湊上前摟住子安:“子安啊,別怪姑姑,姑姑也不是不為你着想的。你...既然已和鐘良材相處了這麽久,不如好好考慮,或許就跟了他,哪怕做個小,也算有個依靠…女人啊,趁年輕就該…”
潘子安不耐煩:“姑姑,你說完了嗎,我累了。”
潘姨太見好就收,很知趣:“唉,子安,姑姑是過來人。他對你有意,我是瞧的出的。你看你們這樓上,連半點煙味都沒有,但他可是個有煙瘾的人,我是知道他多麽…”
鐘良材心道,潘姨太不過是今日才去了趟辦公室,聞了點煙味,就琢磨出這些道理來,倒真是在男女之事上足夠用心了!老畢卻在身後連連打量鐘良材,是啊…潘姨太說的有道理啊,大少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在家吸煙的?他老畢怎麽就沒發現呢!
潘子安實在不想聽她說夢話,打斷道:“姑姑,你是不是很閑?我剛才答應了你這麽大一件事,你該不該也答應我一件?”
潘姨太眨巴着眼睛,這子安什麽時候學會讨價還價了,為着自己的臉面,她也沒得選,當然是答應:“只要子安你不反悔,姑姑別說一件了…”
潘子安又掐斷了她的話:“行,你還記得新聞署長家的趙公子麽?之前我想求他幫忙發行爸爸稿子的事…人家同意了,但也有條件,要請你去衛報做些插畫的事,人家是誠心誠意付費用的,不白叫你畫。”
潘姨太早就懶得再拿畫筆了,但事情趕到一起,她也只能答應,苦笑着:“行,也該的,為了哥哥的稿子,我也該做些事。但是子安,你也考慮下我剛才的話,他鐘良材雖然是個跛的,但是鐘家的華豐銀號都在他手裏,那可是個正兒八經的大少爺…”
潘子安受不了,靈機一動:“姑姑,你真瞧得起我呢。我也是個跛的啊,你倒以為我能挑剔人家呢?怎不想想人家一個正兒八經的大少爺,憑什麽看上一窮二白的我呢!你要用力,也用對了地方去,別在我這耗着了。天色也不早了的,鐘姑父還在半山等着你呢。”
她将“鐘姑父”三個字說的硬邦邦,怼的潘姨太再不好待下去,只怕再惹得她反悔了,便也不再羅嗦,起身收拾着往外走。
鐘良材拉着老畢急忙往樓下拐,假裝剛回來似的。
潘姨太解決了件大事,心情愉快,踏着小皮鞋下樓來,看見了剛進門的鐘良材和老畢:“呀,大少爺回家來了?”
鐘良材抿嘴笑了笑,老畢替他搭話:“潘姨太,不陪小姐吃些晚飯再走?”
潘姨太對老畢客客氣氣:“不吃了,瞧我這一日,挨個見孩子們的。也是累,該回去了,就不給你們這小家添亂了。”
潘姨太咯咯笑着走了,留下這句“不給你們小家添亂了”,鐘良材頗受用,滿意的很。她也不算白來鬧一遭,倒叫他聽到了些潘子安的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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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畢準備晚飯去了,鐘良材一路哼着小曲上樓去,遭了這幾日的罪,換來今日一個好日子,值!
潘子安趴在書桌上,開着窗,任傍晚的涼風鑽過窗簾,吹上她的鬓發。随着鐘良材将書房門打開,一股對流風湧起,蕩的窗簾撲上了她的後背,好似那風趁機撫摸着安慰了她一下。
鐘良材站在書房門邊,望着她靜靜伏在書桌上,是同她姑姑吵得乏累了麽?剛才那般寸土不讓,卻原來是強撐吧。
她懶趴趴的伏在桌上,并不擡頭,略帶煩惱似的:“畢叔,別管我了,我今晚沒胃口。”
她以為又是畢叔叫她吃晚飯去。
鐘良材抱着手臂,靠在門框上。剛才在樓梯口偷聽時,他已把拐杖交給了老畢,所以她沒有聽出是他。她在老畢面前,倒是自然的,不妨叫她再多自在一會兒。
夕陽斜沉,斑駁餘晖。
恰好一縷光影蓋上他的跛腿,他低頭呆呆看着,想起她剛才最後說的那些話,她果真不嫌棄麽?她明明是這樣年輕、聰明,怎麽可能輪到他來挑剔她?
晚風漸涼,怕她受風,他跛着腿走到窗邊,關好窗,拉好窗簾。
“唔?是你。”
她匆匆攏好被風掃過的碎發,向耳後掠去,露出白皙的耳朵、頸窩...新年那天晚上,他貼近過的。
他柔聲道:“怎麽也不知道關窗戶,萬一着涼...回頭想傳染給我麽!”
她覺得好笑,他的關心總是一半一半,欲蓋彌彰似的。
看着他走去衣架,依然是那一套習慣,領帶、袖口、皮帶...她已很從容:“鐘先生今日身體好些了麽?”
他正在寬松衣服,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她:“高先生今日來找過你,說昨日看你身體不太舒服的樣子。”
他停下了手中的,轉身看她:“你替他問我,還是你自己要問?”
她:“這有什麽區別嗎?”
他走到她身邊:“如果是他問,我便好了。如果是你問,我便不好。”
潘子安聽的發懵。
鐘良材拉起她,眼神裏藏着些似是而非的欣喜:“如果是你問,我便是好幾晚沒睡,好幾日沒吃,我很不好,正需要大補。你既然問了,就陪我下樓吃飯去。”
老畢為了給大少爺補營養,今晚特意讓廚房做了許多好吃的,見他大快朵頤,心下很是寬慰,也放心許多。子安受他影響,失去的食欲被引出些來,也跟着吃了幾口。今日他好像有什麽喜事,也或者是生意上的事有了進展?
飯後,潘子安想趁他心情好,重提離開的事。
子安:“我考慮過你的建議,只是我…覺得不合适,還是早些離開的好。鐘先生也盡快決定吧,再住在這裏,對大家都不合适的。”
鐘良材心情果然不錯,态度并不像在華豐倉時那麽強橫,但仍然不假思索的低頭拒絕:“合不合适,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
子安:“今日,我姑姑,是你叫來的麽?”
鐘良材:“當然不是,我只是今天在外面給你和子寧出了口氣,叫她別再置身事外、不管不顧罷了。”
子安:“那…的确是你。你故意刺激她,叫她來勸我做你的小?”
鐘良材緊張起來:“哪有?我沒有!我哪用她多嘴…”
潘子安想不通,商人重利,就連高湛秋也不過是因為她頂着鐘家小姐的假身份才接近她,鐘良材又為什麽?她對鐘家還有什麽價值?她還能給他帶來什麽?財富、地位、名聲,她都沒有,她只剩下一條性命而已。
子安不想再猜來猜去:“鐘先生,你知道我什麽都沒有,我只有一條命。你如果覺得那一萬塊,要用我的命來償,便拿去吧。”
鐘良材只是想叫她做他的太太,何曾說過要她的命?他有那麽可怕嗎?他對她,都做了些什麽。
鐘良材:“你…怕我?”
子安:“...不該怕你麽?不然鐘先生覺得我為什麽會留在這裏,和你同床而眠,同桌而食?我已經沒什麽好利用的了,只有一條命。你要我做你的小,便是看上了我的命。”
鐘良材被她繞了進去,好像真是貪圖她的性命似的,他的确是丢了一萬塊,換了她一條命,如今敢直來直去的叫她做他的太太,也無非是仗着這一件事。他也納悶了,他竟真對她用了這樣卑鄙、可怕的手段麽?他揉搓着太陽穴,莫名頭疼:“我其實…”
見他半天說不出話來,該是又被她說中了的,潘子安慶幸自己的清醒,不至于像她的姑姑那樣,日日沒來由的做美夢。
她很堅定的:“你其實...是個好哥哥。只是我從來都不是鐘良玉,今日我們把話都說開了也好的。你也聽曹叔叔說了翁作家的事,她的狀況很不好,最後這些時日,我想盡可能的陪伴她。今晚我便搬去養和療養院,也給你時間做決定,如此就不算我自作主張了。至于我的命,鐘先生不必用婚姻來留,我是不會給別人做小的。你放心,為了子寧,我也不會跑的。”
到底哪個要她做小了?啊,潘姨太!她潘子安怎麽就聽進去這一句了!他本覺得今日有希望了,卻為何發展成這般,到底是哪裏錯了?還是全都錯了?頭疼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像被貓捉在手心玩弄的老鼠。
他爆發了:“潘子安,你一動腦筋,就叫我頭疼!但你不能今晚就去,我沒力氣送你!而且…我頭疼,疼得很!讓我睡個好覺,明天再說!”
他的樣子的确頭疼,要崩潰了似的。老畢聽着聲音越來越大,上來探望,卻發現鐘良材雙手揉搓着太陽穴,整個人佝偻着。
老畢:“吃飯時還好好的,這是怎麽了?要不要叫陳醫生來?”
鐘良材擺了擺手,叫他出去。
老畢倒了熱水送進來,仍不放心:“唉,是不是這幾日勞累的?不能總這樣搓磨身子啊!大少爺身邊也沒一個體己人,你倒是要照顧這個那個的,輪到自己病了疼了的,卻連個端茶遞水的人也沒有。我一個老頭子又粗心大意的看顧不上,唉,都怪我不中用啊!”
老畢被潘姨太的話點撥了一下,也算瞧出了點變化,開了竅,字字句句都往潘子安身上拐。
潘子安無奈知趣,他也算照顧過她換藥的,于是接過了畢叔端上來的水,照應着鐘良材,往他嘴邊送。老畢見她聽懂了暗示,沖大少爺笑了笑,轉身下樓去了。
聽他說他要睡個好覺,子安便聯想起新年夜,問道:“你...那晚喝醉回來,做了什麽噩夢麽?...或許你該試試安眠藥的。”
鐘良材仍扶着額頭,沉聲道:“你怎麽知道我沒試過呢?”
他一直都有吃安眠藥的麽?之前他總在她之後睡覺,她并不知道。想來他總是能一個姿勢睡到天亮,她還羨慕他睡得香,卻原來都是安眠藥的作用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