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貪心
貪心
她已經冷落了他大半日,到現在也不肯和他說話。鐘良材想趁她這會兒剛從曹家出來,或許還有點好心情,嘗試着和她溝通:“曹先生一家人很熱情,你弟弟也很可愛,他十幾歲了?”
潘子安心道,這和他有什麽關系!要不是他耍無賴,她今天就和子寧團聚了。她和他的事,還沒完呢!她還是不想搭理他,扭頭不聽。
好好說話不理,那就惹她試試,鐘良材嘗試最後一擊:“你弟弟剛才叫我叔叔欸!那你豈不是也要叫我叔叔?”
潘子安回頭看他,太無恥了,他在得意什麽?她是懂怎樣以牙還牙的:“那鐘先生豈不是和我姑姑同輩了!我敢叫的,但你敢答應麽?”
鐘良材啞巴了,厲害,真厲害,像剛才教育她弟弟那麽厲害,他何苦惹她?唉!
華豐倉離漢口道并不遠,回到辦公室時,天色還未黑。
鐘良材:“你餓不餓?剛才其實一起留下吃頓團圓飯多好?”
子安被他的厚臉皮驚到,他哪來的臉面到人家蹭吃蹭喝啊,故意嗆他:“有你這個外人在,他們會吃的不自在的。”
鐘良材陪着曹作家聊了一下午,不敢說親近,蹭頓飯的交情也算可以的,何況他也不是空手去的。知道她這是心中還有氣,故意拿話噎他,想了想,反過來也學着她的口氣:“你這話不對,家裏有你這個外人在,我和老畢不也吃得挺自在的麽?”
子安:“你那叫什麽家啊?本來就沒幾個人吃飯,有我陪着畢叔,他還熱鬧些呢!”
鐘良材等的就是這句,笑了:“是是是,那就拜托你再陪老畢幾日,我最近忙,家裏就只他一個老人家,多可憐。”
子安被他繞進去,白了一眼:“你不要混為一談,我以後是可以去看望畢叔的。”
鐘良材一招不成,又換一招:“你和弟弟為什麽一直住在曹先生家裏,你那個姑姑其實可以…”
子安:“可以什麽?鐘先生管的未免太寬了些。”
鐘良材:“我只是覺得你和弟弟需要照顧,你們的父母,對不起…我不該提這個。或許你需要的話,可以帶着弟弟先搬去我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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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安覺得可笑:“不需要。子寧不需要我照顧,我也不需要您照顧,我們潘家的孩子,可以照顧自己。鐘先生,今日就算我自作主張了,沒提前同你商量。我可以跟你回去,但希望你盡快決定,我的腿傷已快好了,再住在榮華臺,你不覺得奇怪嗎?誰家的妹妹會一直賴在哥哥的房間裏?這既對良玉的名聲不好,也叫人生疑。”
鐘良材沒想到她會搬出良玉的名聲,有趣!他在她面前點了一根香煙,眯着眼打量她,逗她似的,故意朝她的方向吹出一口煙,嗆得她連連擺手。
他不懷好意的:“你擔心良玉的名聲,就沒想過自己的名聲麽?以後總會有人知道,知道你和我日日同床而眠。”
子安羞憤,這件事從開始到現在,誰管過她的臉面,她有的選麽?這都是拜誰所賜,他還有臉提!
他瞧出她的委屈,皺着眉嘬了一口煙,想起曹作家問他的那句“子安在外面有沒有受欺負”,他覺得有些對不起曹作家。也罷,有些話早該同她講的。
“其實,一開始想和你商量的,但事情發生得太快…而且我不知道你的盤算,或許你也像你的姑姑,就像你昨天說的…總之,如果有人以後對你說三道四,你只管說你就是我的妹妹,我認你的。”
什麽意思?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他是說,他早為她想好了,對外認她做妹妹,這樣大家叫她小姐也應該,她在榮華臺養傷也順理成章,以後她離開時也沒人敢多嘴多舌?可是,幹妹妹這個身份就清白麽?沒有雙親首肯,仍是不好外道的私相授受罷了。
見她不吱聲,鐘良材低着頭嘆了口氣:“我父親是同意的,對他來說,你已經是他半個親屬了...當然,你也可以找時間跟你姑姑商量一下,需要的話,請長輩們當衆走個流程...潘小姐,你好好想想,不必現在回答我。”
他是不想的。他是不想認她做妹妹的,但如果她真的要走,這是他最後能為她做的。他大口吸着煙,煙霧升騰,臉色沉重。
潘子安大腦飛速的旋轉:在來到香港之前,她只盼着有個栖身之地;來到鐘家了,她又盼着找到發行父親遺稿的門路;由此被抓到小船上,她又盼着有人能救她一命;被他帶去小樓後,她又盼着能見子寧;現在,她又該盼着保住名聲麽?是她在一步步變得貪心了麽,前面其實已是仰賴他,還該繼續跟他要名聲?她不喜歡自己總是這樣自省自察,她為什麽就不能像良玉,或者就像她的姑姑那樣,自私一點,多要一點!
牆上的挂鐘,滴滴嗒嗒的走着,氣氛冷到極點。
鐘良材掐滅了煙蒂,豁出去了:“或者,如果你不甘心...不甘心只是做妹妹,你也可以...”
煙霧散去,他的眼神有些明晃晃的試探。
潘子安沉浸在自我争鬥中,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抓住這根橄榄枝,聽他似乎還有第二種辦法,立馬問道:“我也可以什麽?”
他舔了舔嘴唇,又點了一根煙,低頭嘀咕了一句:“你也可以做我的太太。”
什麽?!她有沒有聽錯,他說了什麽鬼話!
鐘良材趁擡手點煙的功夫,瞄了她一眼,她似乎驚住了。他咳嗽了一聲,提高了些聲量:“只能怪你自己運氣不好!那晚先碰上了我,而不是良璞...你該不會真惦記上高湛秋了吧?”
虧她還在自察是否貪心了,真正得寸進尺的是他吧!他做夢!她再怎樣,也不會拿自己的婚姻當兒戲!
潘子安急了,卻小心的:“鐘先生不必為我犧牲這麽多!我會好好考慮做你妹妹的建議,不過,我需要時間。”
果然她是瞧不上他的,他畢竟是個跛子,是他自不量力了,呵呵。鐘良材心中苦澀,将香煙一根根抽的兇猛。
這一夜,司機将潘子安單獨送回了榮華臺,而鐘良材仍留在了華豐倉。
兩個人輾轉反側,各自失眠。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什麽東西,似乎在這一夜裏野蠻生長、肆意蔓延。
……
清晨,餘經理急匆匆敲響了華豐倉辦公室的門。
鐘良材睡眼惺忪:“有消息了?”
餘經理替他拎來一套換洗衣物,匆匆入內:“亨利先生還在休假,昨日總算在淺水灣那邊找到了他。消息是沒錯的,這塊地已經在正式拍賣了,只是目前知道的人很少,我看亨利先生也是昨日聽我問起才知道的,他往倫敦聯系了一下午,直到晚上才得到了準信。”
鐘良材并不意外,他知道高湛秋絕不是随口放出的消息,只是想要自行再求證一番而已,他已連續兩夜沒有休息好,強打着精神:“亨利先生有什麽建議?”
餘經理嘆了一口氣:“他說這樁買賣既是經他的中介,他會負責的,按照租約合同,如數賠償我們華豐倉的損失。”
鐘良材不甘心,租約合同是十年,現在還不到一半,而他已經投入了建設、改造、運營一系列成本,絕不是簡單的按租約返還租金賠償那麽簡單。
夥計送來了早飯,他也無心打開,繼續和餘經理商量:“亨利先生既然有辦法聯系到倫敦,那他知不知道,我們華豐有沒有擠進這次拍賣的可能?”
餘經理來回揉搓着雙手,不忍心告訴他實情似的,愁眉苦臉着:“唉,良材,倘若咱們能買,幾年前就買到了,何必租呢。這次也一樣,他們英人的商業地産只會賣給英人。亨利先生說倫敦已經有買主在跟進了,貌似很有實力,而且可以直接以現金支付貝恩福公爵的繼承人。英國的遺産稅必須是現金,離交稅的時間也只剩下兩個月,繼承人急于出售,給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了。”
鐘良材從未覺得如此棘手,深水埗的工廠尚且積壓着一批棉服原料,占用着資金,如今手裏只有靠着華豐倉的穩定盈利支撐流水,倘若此時丢棄了華豐倉,鐘家的産業只怕很難再開源。一夜之間,華豐倉似被逼到了死角,進退維谷。沒有入場資格,沒有大筆現金,甚至沒有時間!
餘經理看着他來來回回的晃,知道他焦慮但又無計可施,不免心疼,替他打開了食盒,勸道:“良材,這是一場硬仗,身子不能先垮了,你要吃飯。天塌下來了,你也要先把飯吃了。”
鐘良材根本沒有胃口,恨不得長出七八個腦袋來,聽從着呆呆坐下,胡亂扒拉了幾口米飯,只覺得嘴裏發苦,根本吃不出味道,又放下了筷子。
餘經理無奈,轉而問道:“良璞那邊回話了麽,怎麽樣了?”
鐘良材:“早上打了電話來,說是有急事要去趟元朗,今日不過來了。賬本已經叫眼鏡佘幫忙捋出來了,今日就能送過來。”
餘經理跟着忙活了一天兩夜,也是奔波的勞累,聽說賬本還要等等,便打着哈欠躺在沙發上,自顧自的先歇着了。
鐘良材照了照鏡子,連着兩日受挫,生意上的,還有潘子安的,都沒一件順心,自己被搓磨的像吃了連番敗仗。這可怎麽行,還沒上戰場,不能先敗了陣。
叫了夥計幫忙打水上來,好好洗漱了一番,換上了餘經理替他帶來的幹淨衣服,剃了胡須,重新将自己收拾利落,是時候親自會一會高湛秋了!
姓高的如此大費周章,兜了一大圈子,才送上了這個天大的消息,背後只怕是早就在等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