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上藥
上藥
子安從“威利號”回來榮華臺時,并沒有找到鐘良材,思忖片刻,認為此事應是不小,當機立斷請畢叔去撥電話給半山鐘府,請大少爺速歸。
鐘良材正與鐘義解釋,自己為何暫時并不想更換姓名,鐘義自是欣慰無比,只叫他以後自己做決定便好。
老畢在電話裏并未說明何事着急,只說了是小姐有急事叫他回來。鐘良材便挂了電話,一刻也不等的急着回榮華臺。
大太太和良玉挽留着他陪老爺子一起吃晚飯,卻見他慌裏慌張,支吾着馬上就要走,但又不說是為什麽。
良玉不高興,試探着問:“大哥,你昨日好歹還陪我們吃了晚飯,晚上就權當是二哥趁你喝醉把你給拐走了。可今天你連晚飯都不跟我們一起吃了,到底是什麽人說話這麽管用?我這就打電話問問畢叔去!”
卻被鐘老爺知趣的攔下:“诶,良玉別胡鬧,那電話是給餘經理做生意用的,不是給你在家裏随便打着玩的。” 又對良材擺了擺手:“去罷,叫家裏的司機送你一趟,早些趕回去。”
大哥走後,良玉纏着鐘義,鬧着:“爹啲,今日工人們都歇假了,大哥哪有什麽急事?畢叔也真是老糊塗了!”
鐘義哈哈大笑,刮着良玉的鼻尖,笑道:“畢叔可沒老糊塗,是你這個小糊塗啊!等你出嫁,你就知道是什麽急事了,哈哈哈。”
……
鐘良材急匆匆回了榮華臺,天色已晚。
下車時,也顧不上聽老畢問他有沒有吃飯的,徑直就往樓上奔。
子安已早早吃過了晚飯,正在書房裏看書,并沒什麽緊張的神色。
鐘良材卻急慌慌的:“怎麽了,出了什麽事?高湛秋欺負你了麽?司機不是一直跟着你的麽...”
子安看他風塵仆仆,一進門就問個不停,倒是這些日子以來,難得聽到他跟自己問這麽多問題。
子安:“我沒出什麽事,鐘先生擔心我?”
Advertisement
鐘良材見她還能看得下書,知她确實無事,氣着罵道:“沒事叫老畢打電話做什麽,你以為我天天沒事做?像高湛秋那麽閑,天天伺候着你,陪你玩樂?”
子安被他一通關心,又一通數落,莫名其妙。他還真是大晴天刮臺風,說變臉就變臉!她啪一聲合上書本,轉頭自言自語道:“怎麽就買不到那本《黑奴籲天錄》!”
卻還是被鐘良材聽見了,惹得他更生氣:“高湛秋不就是英人麽,你怎麽不叫他給你買去?我看他就是跑斷了腿,也會滿香港的給你翻遍了,不對,他現在就是為你回趟英國都肯。”
子安低着頭,懶得看他!她如果真跟高湛秋在一起了,何必還回榮華臺受他這般鳥氣!
鐘良材看她低着頭不說話,還以為真被自己拆穿了,轉身又将衣架上她換下來的那身新裙子拽下來,扔到書桌上,趾高氣昂的:“呵呵,在他面前假模假式的買了一堆書回來,騙騙他就算了,你何必還在我面前裝一副看書的模樣?今天不還是迫不及待的,穿上了這身衣服去見他,在百貨公司裏叫他随便給你買幾件也比這件貴氣,你還真是不嫌棄。”
子安原本是想好好和他解開誤會的,但被他這一籃子話堵得心塞,他只有針眼一般的心!
鐘良材越說越來勁,用拐杖把地上擺好的那雙高跟鞋也一棒子戳開,得意洋洋的:“還有這個,說什麽忘了,怕也是裝的吧,你不累嗎?哦對,你們潘家人都是天才演員!”
子安卻再也不忍了,霍的站起來,回嘴道:“随便你怎麽說我,但不可以說我的家人。”
鐘良材一時嘴快,只想連同潘姨太一起罵了,發覺說過了頭,暫時住了嘴。
子安:“我不懂,鐘先生今天為什麽一回來就發這麽大的脾氣。我做的,難道不是你要我做的麽?是你不準我拒絕高湛秋,是你說他值得懷疑,也是你告訴我為什麽養那豬屎渣,這件衣服也是你把我硬生生按在牆邊丈量的,你送給我不就是要我穿着找他去?我做錯了什麽,叫你這樣的罵我?因為這些書嗎,你怎麽知道我沒看呢?你弄了一架子書當擺設,就以為別人也是買來當擺設的?鐘先生,你真的是莫名其妙!”
她這一車轱辘話,說的鐘良材臉上青一道紅一道的。
鐘良材松了領帶,卸了外套,扯了襯衫袖子,抽了皮帶…他這一套脫衣前的習慣,子安也總算是熟悉了些,并無反應。鐘良材清了清嗓子,假裝咳嗽了幾聲,沒話找話的:“咳…你之前不是挺怕我的…今天怎麽…還說不是裝的。”
她被他騙過一次,再害怕才真的是裝呢。潘子安又坐回書桌,雙臂交叉,她今天可是有重要的消息,他再不好好說話,她就該好好掂量下,還要不要告訴他了。
鐘良材瞧她不僅不像上次那麽害怕,反而坐得筆挺,欣賞着他換衣服似的,他倒有些縮手縮腳了:“你就這麽直勾勾看着我換衣服?”
潘子安冷冷的:“還沒看過呢,看看也無妨。”
鐘良材是個跛子,換衣服的姿勢并不好看,之前也是為了避開她,等她先入睡,才在書房換好衣服再進去卧室的。她現在這麽盯着,他是堅決不會換的,鐘良材沉聲道:“看什麽?看一個跛子換衣服,很有趣麽?”
潘子安忘了,她竟然忘了,她好像總是忘了他還是個跛子。他總是推着她、扶着她,以至于她忽略了…她本就無意傷害他的自尊心,知趣的轉了椅子,背對着他,面向窗簾,道歉着:“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鐘良材卻偷偷笑了,她還是跟剛來時一個樣子,禁不住他三言兩語的。也好好說了句:“剛剛,我其實也不該那樣講,我只是想到了潘姨太…你知道,這幾天都在半山,我…一時說快了。”
靜靜的。
他不換衣服,她也不轉身。
鐘良材覺得尴尬,又補充一句:“你…說的沒錯。我也不知道今晚…總之,你以後沒事不要亂打電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潘子安總算動了動,卻是笑彎了腰,笑得叫人摸不到頭腦。她站起來,走向鐘良材身邊,繞着他轉圈圈,上上下下的打量,不經意的一推,将鐘良材也推到了牆邊,同那晚他推倒她似的。
鐘良材:“我…已經道歉了…”
子安正面貼上前,仰着笑眼彎彎,看穿了他似的:“鐘先生真是個天生的生意人,你總是等我先低頭,你才肯低頭呢,一點虧都不吃。你也覺得自己今晚說的話過分了吧?你也是不好意思的。你跟良玉一點都不像,她縱是罵錯了我,也絕不會反悔的,罵了就是罵了!”
鐘良材沒想到她瞧出了自己這許多心思,又被她貼近,稍微有些失神。忽然想起自己有喝醉酒就話痨的壞毛病,莫不是昨晚跟她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家事?唉,這個良璞也是,他一句爛醉的話何必聽,竟送回來叫他丢人!
她的臉在燈光下顯得軟糯白淨;一雙黑眸盈盈笑意,透着清澈,咿?女人的睫毛,天生就是卷翹的麽?他看的她出神。
拐杖不知何時,啪一聲掉在地上,才将他喚醒。他擡起頭,避開她蠱惑般的一張臉蛋:“你…什麽時候能走路了?”
子安退了一步,彎腰替他撿起了拐杖,重新塞進他手裏,散漫的回答他:“昨日就能了,你不在當然不知道,昨晚你還拉着我的手,一個勁的不讓我走呢!”
子安邊說邊學着他昨晚的模樣,弄得他更窘迫了。
他:“我不是…不是我,不讓你走,是陳醫生…”
不對。今晚一開始明明是他在聲讨,怎麽現在變成他被一次次讨伐?這到底還是他的書房,他怕什麽?
鐘良材借着拐杖的支撐,突然挺身,将潘子安拉過來,抱着她轉了個圈,又反将她貼在了牆上,只是這次他不再隔着一指寬的距離,而是緊緊抱住她的腰身。
他的領帶還沒有來得及摘下,只是松垮的挂在領口上,卻正好貼上了她的臉,她本能的掂起腳跟,将他的領帶撇開,卻直直撞上了他的鼻尖。好酸!他的鼻骨也太硬了,這一撞差點把她的眼淚酸出來,她急忙将頭向後避開,本該又撞上牆的後腦勺,卻撞進了他的手心,他倒是眼疾手快!
鐘良材湊到她面前,低頭盯着她的眼睛,逗她:“你站的這麽不穩當,我看還是不走的好。”
他抱的太緊了,她喘不過氣來,皺着眉。
鐘良材以為碰到了她的傷口,懶洋洋的退開,子安剛想松緩一口,卻被他又用力拽進卧室,按在床上。
子安有些慌亂,抓住床頭一根備用拐杖,擋在身前:“你做什麽!”
她剛才還把他撩撥一番,這下又聲色俱厲的,他一個跛子能怎麽着她,真叫他哭笑不得。
他沒好氣的:“我一個跛子,能對你做什麽,今天不是換藥的日子麽!”說着就撸開了她的裙邊,也不管她手裏的拐杖會不會戳到自己。
子安慌亂中扔了拐杖,倒出雙手死死捂住裙擺,扭捏着:“你…你…閉上眼!”
鐘良材半蹲在床前,本就吃力的很,被她扭扭捏捏的耽誤時間,氣的将領帶一薅,扔到地上,扯開了衣領扣子,急躁的:“閉着眼還怎麽上藥?之前陳醫生給你換藥的時候,我又不是沒看過!”
子安:“那...那不一樣。”
他蹲的吃力:“什麽不一樣!”
子安:“這裏就…就你一個人…”
他不理解,皺着眉:“奇怪,你要多少人來看你?人多能看,人少反倒要我閉着眼,見鬼!”
子安還要争辯,鐘良材沒力氣聽她墨跡,拽起她一只手搭在自己眼前,不耐煩的:“這樣行了吧,不過話說前頭啊,弄疼了你,我是不管的,不疼和遮住我的眼,你自己選一個。”
子安想都沒想,就捂住了他的眼。
只是這下好了,他都不知道手該往哪裏放了,氣的罵人:“你是存心叫我亂摸一氣麽?好歹留個指縫行不行啊!”
子安猶猶豫豫的提起一根食指,露出一線縫隙。
他氣得咬牙,又不能真去占她的便宜,只好小心翼翼的去替她拆紗布。輪到上藥,實在被她捂得看不清,生怕弄疼了她,索性将藥棒遞給她自己塗抹,只是纏紗布時,他才又上手,紗布的力道,她是使不出的。
兩人別別扭扭、慢慢騰騰,總算上了一回藥。
鐘良材氣得面紅耳赤:“我是沒瞧到傷口的,陳醫生問起炎症好沒好,我可不管。”
子安又何嘗不是面紅耳赤,小聲念道:“好了,肯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