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捕蟬
捕蟬
偏房裏,鐘良璞和眼鏡佘一邊一個的坐在板凳上,心照不宣的,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
鐘良璞:“爺們不常來吧,看着臉生,不知有沒有什麽名號?”
那爛仔心虛,眼神不定,四處瞟。
眼鏡佘對這些爛仔從不手軟,他自己就是栽在幫派手裏的,沖兩個打手呵道:“等什麽!”
兩個打手得了令,幾個大耳刮子就沖那爛仔臉上抽了上去,一聲比一聲響。
那爛仔被抽懵了,蹲在地上,抱着腦袋,嘴裏直喊:“饒命,饒命。”
鐘良璞假模假式的:“啧,我就問個名號,早說不就是了,白白讨這一頓打。你們也是,太心急了,也不等人家開口說話!”
那爛仔埋着頭:“塌鼻梁...我叫塌鼻梁。”
鐘良璞哈哈笑起來:“這名號...快擡頭給我瞧瞧!”
那爛仔猶猶豫豫擡起臉,果然鼻梁中間像是之前惹了什麽官司,被人砸過,凹了一處,倒還真是個塌鼻梁。
鐘良璞對一旁的自己人繼續裝模作樣道:“給梁爺搬把凳子坐坐,來的都是客,咱們這裏又不是武行,別總動手動腳的。”
塌鼻梁哪敢坐:“不勞動,不勞動,老板有事盡管吩咐。”
鐘良璞低頭掰弄着自己的手指關節,掰的嘎嘣響:“小事,跟梁爺借點小錢周轉。”
塌鼻梁以為是自己在牌桌上貪心,露了白,被訛上了,忙回道:“明白,明白。”說着就掏兜,将一兜子賭廳的代幣通通交了出來,賠着笑臉:“都在這了。”
鐘良璞攤開手背,端詳着自己的雙手,沖眼鏡佘說道:“最近瞧上個戒指,說是個古董,開口要一萬,咱們櫃上拿不拿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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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鏡佘搭腔道:“主顧們這幾日手氣都好得很,櫃上大把的票子往外送,哪還有餘錢。”
鐘良璞将雙手擺到塌鼻梁面前,笑着問:“梁爺有沒有?”
塌鼻梁心下一驚,不該啊,不可能啊,他怎麽偏偏要一萬?又怎麽偏偏跟他一個破爛仔要?這恐怕不是什麽簡單的勒索保護費,是起風了!讪笑道:“您說笑,我就是一個窮鬼…”
鐘良璞将手收回,掏出那枚銀元,朝天吹了個哨響,撇着嘴說道:“诶,真人都是不露相的,梁爺是瞧不起咱們?”
塌鼻梁還想躲閃:“真,真不趁那麽些,今天是想着開年,賭賭手氣,統共就這些家底,您用得着就都拿去。”
鐘良璞懶得再和他打啞謎,臉色一變:“梁爺,我的耐心不多,客客氣氣的,你不說,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打手們一擁而上,踹得塌鼻梁招架不住。
塌鼻梁哭喪着腫臉求饒:“真不敢騙您啊!”
鐘良璞冷冰冰的拍了拍他的腫臉:“給梁爺當家的是哪個堂口?掌櫃的是哪位?”
塌鼻梁爛命一條,卻也算是條漢子,任憑拳打腳踢,就是死咬着牙關,不肯吐露半個字。
鐘良璞從腰間掏出一把手槍,打開了彈匣,往裏塞了兩發子彈,上了膛,頂住了塌鼻梁的眉心。
塌鼻梁吓得閉緊了雙眼。
鐘良璞突然的一聲:“砰!”
實際并未開槍,只是嘴上吓唬他。塌鼻梁卻渾身一抖,腿都軟了,整個塌跪在地板上。兩旁的打手可不含糊,将他一膀子又拎起來。
鐘良璞:“梁爺,剛才是假,現在可是真。你也親眼瞧見裝了兩發子彈,三分之一的概率,要不要跟我賭一回?”
塌鼻梁被他剛才那麽一吓唬,已經就剩下半條命了,愣是還要硬挺着,索性是個賭徒,幹脆壯着膽子:“賭就賭!”
眼鏡佘沒料到良璞這麽豁得出去,連忙阻攔:“璞老板,你犯不着和個爛仔賭,不值當啊。”
良璞卻不以為意,笑着說:“诶,今天這事傳出去,人家要說咱們不地道,只有願賭服輸才對。咱們本來就是開賭廳的,哪能怕賭。”
良璞将手槍毫無防備的遞給了塌鼻梁,眼鏡佘趕緊沖打手使眼色。打手眼疾手快,綁住塌鼻梁一只膀子,同時把幾支手槍頂住了塌鼻梁的後背心。
塌鼻梁左手雖然接過了槍,卻被打手挾制,人單力薄,卻不敢輕舉妄動。
外場上,人聲鼎沸、吆五喝六的,好不熱鬧,偏房裏卻是劍在弦上、生死一瞬。
塌鼻梁将槍舉到腦門,心存着僥幸,哆哆嗦嗦,卻也不含糊,拼了似的扣了一槍,空槍!
“哈...哈...哈哈!”
塌鼻梁大口喘着氣,差點緩不上來,賺了一條命似的,發了狂的笑。
鐘良璞鼓了鼓掌,贊賞道:“喲,新年頭一天,手氣就是好哇。”
塌鼻梁将手槍塞給鐘良璞,卻有氣無力的:“你,輪到你了。”
鐘良璞面露難色:“嘶...吃虧了。現在是五分之二的機率呀,真該我來第一發,怎麽倒叫梁爺撿了個便宜。”
塌鼻梁虛驚一場,卻還嘴硬:“願賭服輸!”
眼鏡佘實在怕鬧出大事來,趁良璞不注意,一把搶過手槍:“不行,要賭也是我替主家賭,我這麽大年紀,死了也不虧!”
擡手就是一槍,所幸又是個空槍!
鐘良璞沒料到眼鏡佘這番舉動,有些驚慌,急忙又将手槍搶了回去,嘴上卻急得罵罵咧咧:“您老人家湊什麽熱鬧!請您來,是叫您這麽賣命的麽!您要活活氣死我!”
眼鏡佘大難不死,又揀回一條老命,正唏噓着。璞老板一向都對他恭恭敬敬,聽見頭一次這麽罵他,他倒釋懷的笑了:“璞老板,你說,我怎麽就成了個老不死的呢?”
鐘良璞被他吓得不輕,把手槍死死捏住,生怕他再搶去。
塌鼻梁卻上了勁:“這不能算,說好了願賭服輸,怎麽能半路頂包,說出去都是笑話。”
鐘良璞稍稍定了心神,攥着槍,舉了起來。眼鏡佘又想來擋。鐘良璞卻嚴肅起來:“您老人家再搶,咱們倆可就都要折在他手裏了!”
眼鏡佘白白浪費了一發,跌坐在板凳上,知道良璞有膽氣,卻不知他這麽天不怕地不怕,心中直後悔今天就不該叫他來!
塌鼻梁幸災樂禍:“璞老板,咱們也不是非要賭的,不如您現在就放了我,咱們就算兩清了!”
鐘良璞卻哈哈笑了:“诶,願賭服輸,您瞧好了!...砰!”
只見良璞雙眼溜圓,大叫一聲,卻還是空槍!
他這一聲“砰”,卻把在場的人無不驚吓住,打手們也從沒見過這陣勢,都跟着抖了一抖,他鐘良璞卻跟個沒事人一樣。眼鏡佘沖自己腦門開槍時,都沒此刻這麽害怕!
偏房裏,靜的出奇。
鐘良璞轉了轉手槍,嘴裏啧啧道:“唉呀,這運氣,誰都有一遭。可是再難有第二遭了...梁爺,該你了,一槍定生死。”
說着,将手槍遞到塌鼻梁面前。
還剩三孔,卻有兩發子彈。
塌鼻梁剩下的半塊心,也再沒力氣蹦噠了。
鐘良璞二話不說,将槍往他手裏塞上去。
打手們聚精會神,頂住後背心的力道又大了一碼,只等這一槍了結他,怎麽會叫他好好走出去!難不成,還真叫他贏了主家的命?
鐘良璞擺擺手,叫他們把槍放下,呵道:“诶,你們都退一邊去,把門也打開!不能叫人以為咱們耍賴。梁爺,您放心,請吧!”
其中一個打手磨磨蹭蹭的将偏房的門打開來,給塌鼻梁留出了通道。
塌鼻梁再撐不下去,一屁股跌倒,槍也扔了,哭喪着:“璞老板,我輸了,您...放我一馬。”
鐘良璞哼了一聲,擡起他的下巴,近逼着他:“還是老問題。”
塌鼻梁:“榮…榮慶堂…喬…喬老板…”
鐘良璞眉頭一皺,死死盯着他,想看穿真假似的。怎麽會是喬七?最開始他是聽信了那夥水匪的話,可自從有了岑小鳳的事,他早就不懷疑喬七了。可這塌鼻梁總不會在生死關頭還說假話?
良璞:“你知道騙我是什麽下場?”
塌鼻梁:“不…不敢。”
良璞将他甩在一邊,踱來踱去,不對,還是有什麽地方不對。轉過身,對打手說道:“叫上幾個弟兄,送他去榮慶堂,叫喬七認一認。”
打手們聽令,揪着塌鼻梁往外走。
眼鏡佘後怕的很:“我真後悔叫你來這一趟,要是出什麽事,我怎麽跟鐘家交代。璞老板可千萬不能再…”
鐘良璞将地上的手槍撿了起來,嬉皮笑臉的,将彈匣撥弄開,亮給眼鏡佘瞧,空空如也!
眼鏡佘:“這…剛才不是塞了兩粒子彈?唉呀,璞老板,你今天這是要吓死誰啊!”
良璞哈哈笑彎了腰:“虧您還在這當掌櫃的,連個障眼法都瞧不準?不過…今天,謝謝您老了啊。下回可不準再替我挨槍子,留着老命替我多賺點銀子呗!”
眼鏡佘也總算放心的笑起來:“呸呸呸,沒有下回,不能再有下回!”
......
過街樓下的垃圾堆邊,還蹲着幾個方振業的眼梢,帶頭的剛好是方振業辦公室門口那個膀大腰圓的夥計。遠遠認出了塌鼻梁,鼻青臉腫的被幾個賭廳的人架了出來。
“不好,該不會是把少爺賣了?快跟上!” 那夥計一招呼,幾個眼梢溜着街邊,不遠不近的跟了上去。
塌鼻梁被帶到了一處拐角,那角落裏停了一輛車,塌鼻梁如果被送上車,就追不上了。夥計跟身後的傳了個眼神,幾個人把汗巾一蒙,掄着家夥從後竄出來,一陣敲打。
賭廳下來的幾個打手,在過街樓自己的地盤,沒料到還有人敢對他們出手,加上塌鼻梁已被揍的軟爛,手無一物,所以他們也未加防範,竟然槍還未掏出,就被砸懵了。
塌鼻梁也沒想到自己,被螳螂捕蟬之後,又遇上了黃雀,吓得魂飛魄散了:“好漢,饒命。”
卻聽一人壓低了嗓子叱道:“出賣了人,還想活着走出去麽!”
塌鼻梁不敢含糊:“冤枉啊,規矩我懂,死了也不能賣主顧!”
那人半信半疑。沖他罵道:“他麽的,還不跑,等什麽,等他們醒?跑遠點,再敢回來,就宰了你!”
塌鼻梁愣了神,今日這死裏逃生,哪還敢再回來?撐着最後一把子力氣,撒丫子往犄角旮旯裏逃去了。
那夥計對身後的自己人:“仔細看看,別落下什麽把柄物件,分頭撤!”
幾個人扭身鑽進了不同的岔路口,來無影,去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