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傻女
傻女
陳醫生叫了良材進來,笑容滿面的:“良材來,這就快到年節上了,我可就顧不上再來這裏。眼見着這傷口要開始長新肉了,後面再換藥,可就交給你這個當大哥的了。過來瞧着,學着點,後面才好上手。”
鐘良材:“這...我哪學的會這個?”
陳醫生:“诶...凡事都有頭一次,男子漢就要迎難而上!”
鐘良材皺着眉頭,這一上午,從老畢到陳醫生,都不能好好說話了!不情不願的湊上前去觀摩着。
陳醫生:“傷口啊,消腫了,後面就該長新肉了,會癢,可別讓她去撓傷口,抓破了容易感染,到時就更麻煩了...這裏還有一點炎症,下次換藥記得觀察,該好了的。”
潘子安覺得自己像個醫學标本,當衆被解剖了一般。那是有潔癖的鐘良材啊,昨晚她只是打嗝而已,他都嫌棄成那樣。現在傷口難看得很,他更不定在心中如何抱怨呢!
鐘良材聽着陳醫生的囑咐,怕再忘了什麽,認真問道:“下回什麽時候換藥?”
陳醫生:“再過三日,炎症若都消了,可以再每隔五日換一遍,約莫再兩次就能走路了。”
潘子安卻急了,難不成還要在這裏住上半個月那麽久?急忙問道:“還要那麽久麽?這段時間我都不能走路麽?”
陳醫生瞧出她心急,安慰道:“偶爾也可以走走,活動一下,但不要太久,這傷口不淺,不能心急的功虧一篑。”
鐘良材有點不放心:“傷口不會再崩開了吧?”
陳醫生意味深長的:“這個...只要動作上,別太劇烈...”
鐘良材在這裏是再待不下去,托辭和餘經理還有生意上的事要談,慌慌張張逃了出去。留下一個哈哈笑着的陳醫生、一個假裝聽不懂的老畢,和一臉無辜的潘子安。
……
前樓已經開檔,餘經理已在櫃上張羅着了。
Advertisement
餘經理:“良材,那寧波商船可有眉目了?”
鐘良材搖了搖頭:“寧波商船的報價是劃算,但已經停了長江線,現在只接南洋的生意。”
餘經理嘆了口氣:“唉,這年頭,誰也不敢铤而走險…良材也不必急于一時,這幾日年節上,零售很不錯。退一萬步,棉布也總是比糧油好儲存的,早晚都能出手。”
鐘良材知道餘經理這番話也只是安慰,畢竟貨款被套住,這本身就在每日消耗着資金成本,而這筆貨款背後還關聯着華豐銀號。每逢年節,商戶們的分紅、儲戶們的提現,樣樣都是離不開流動金的。良材既然接管了銀號,就都要周全着。
好在良璞的生意也有了起色,資金上也算多有一分底氣。
想到這,鐘良材問了句:“良璞這幾日沒過來?”
餘經理:“沒,給他預備好了新式樣的襯衫,也不見他派人來取,這不,還擺在櫃子上。”
良材:“還是我給他帶去吧,這幾日影樓那邊也是忙的時候。”
......
良璞的影樓開在熱鬧的地界上,車子不便暢行,良材叫了人力車,還未到影樓門口,剛好被門階上迎賓的六子認了出來。
這六子長了張娃娃臉,年紀還未成年。當初,鐘良璞并不招童工,把他趕了出去,但六子軟磨硬纏的,日日蹲在門口堵良璞。良璞見他也算是個有韌勁兒的,嘴上也靈光,就默許了讓他站門臺子,至于能不能賺上客人的賞錢,賺多賺少的,就全看六子自己的本事;又囑咐了影樓裏的夥計們,誰也不許攆他。六子念着良璞的好處,眼裏有活,嘴上有蜜,竟一做就做了大半年,混成了影樓的小半個門面。
良材的人力車還未到跟前,六子就咧着嘴迎了過來:“大爺,您又捎東西來?璞老板到隆盛樓子裏瞧方家的熱鬧去了,您是這頭等着,還是到那頭去?”
良材将餘經理備好的包袱從車上遞給了六子,笑道:“六子,又長個了吧!你一個小孩子家,有熱鬧看,怎沒跟着去?”
六子嘿嘿笑着接過包袱,就轉頭往票櫃上跑,交代給了管事的,又一溜煙兒的竄回來:“大爺,隆盛樓的熱鬧就那麽回事,指定又是方家招惹了什麽小戲子,璞老板先前也懶的去瞧。”
良材之前,也常聽良璞說過不少方振業的花邊新聞,但一次也沒真眼瞧過,這倒趕上一樁了:“六子,你就沒想想,你們璞老板今兒都被引過去了,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小戲子了,八成還是個角兒了,你給我帶路,一起瞧瞧去。”
六子對時下出名的幾個大腕明星也算認臉了,這麽聽着也有了興致,一路小跑在前,帶着良材的人力車直奔隆盛影樓去。
隆盛影樓門外,還挂着新年演出的告示,只是頭牌從“岑小鳳”變成了“周玫”。這幾日新年前後,正是生意忙碌的時候,大門卻緊閉着,門外站了幾個夥計守着。一些等着看戲的票友想趴窗戶上瞅瞅裏面的情況,也被夥計們挨個提溜着,趕到街邊上等着去了,惹得那些票友圍了一圈,罵罵咧咧的嚷着退票。
良材下了車,找了一會兒,發現人群裏沒有良璞,想走卻被六子扯着袖口往邊上梢,拐進了一道走下水的狹窄巷子。這巷子裏堆着些垃圾,平日盡是些乞丐貓在這裏,外人也就都不往這裏面進。
良材見垃圾遍地的,插不進腳,拽住了六子:“往那裏面鑽幹什麽去?”
六子“噓”了一聲,小聲的:“璞老板就在這裏面,大爺悄麽的跟着我,別出聲!”
良材一臉不可置信,良璞比他還潔癖,怎往這裏面鑽?聽六子這話,還不止一次的。走進來,才發現這裏是隆盛影樓的後牆,約莫高度剛好能看着二樓。果然,遠遠的見着一個人,蹬着一大摞廢舊瓶子堆,貓在牆沿上。六子扽了扽這人的褲腿,倒把這人吓了一跳:“誰!”
良璞把帽檐頂了頂,勾着眼往牆下瞥,才發現腳底下是六子,沒好氣的對着空氣踹了一腳:“去,你小子添什麽亂!”
說罷壓低了帽檐又趴牆沿上去了,六子又扽了扽褲腿,良璞不耐煩搭理他:“滾...別耽誤爺爺正事…”
褲腿又被扽了下,良璞氣的回頭要罵:“啧!沒完了…大…大哥?”
得,來都來了,良璞把兩人都拽了上來,齊刷刷三個腦袋趴在牆沿上,隔着窗玻璃瞧見了方振業辦公室。裏面烏泱泱站了七八個人,方振業被堵在辦公桌後面,身後還藏着個哭哭啼啼的女人。
原來是方老爺子帶着人,把方振業的小窩給端了,門板都踹爛了,電話機也一膀子砸了出來。也多虧方老爺子這一膀子,砸穿了玻璃,鐘良璞才聽清了裏面說什麽。
這會子該鬧的早鬧完了,只聽見方老爺子說了句:“她和我,你選一個!沒了錢,她還能瞧得上你?敗家子!”
良璞搖頭晃腦的:“嗨呦,方小子這回是鬧大了呀…”
良材小聲問:“那女的誰呀?”
良璞:“周玫,诶,又是個上海來的…”
良材知道他為什麽說“又”,估計是把潘子安給算進去了,但他可不是方振業,潘子安也不是女明星。良材覺得再問下去不合适了,自己撐着拐,勉強跳了下去,順道把鐘良璞也扯下來,不讓他再聽牆角了:“差不多行了,你怎麽有這癖好?君子非禮勿聽,好歹你現在也是個老板。”
良璞捂着肚子憋着笑:“大哥,你怎麽跟那趙妹夫一樣了…我這是正事,不信你問六子,一般熱鬧我才懶得來。”
六子趕緊幫忙找補:“我知道,周玫可是上海大歌星,好多電影的歌都是找她唱的呢。”
良璞點了點六子的腦袋瓜,笑着說:“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她就要演電影了,托這裏面方小子的福,哈哈哈。”
良材拖着良璞往巷子外走,邊走邊念叨:“行了,別幸災樂禍的,我記得方振業小時侯挺聰明的,他敢出錢拍電影,也不至于就為了女人。”
良璞最聽不得大哥誇方振業!不服氣的:“大哥…你怎麽淨向着他說話呢,我也不是看他笑話,前幾日我去牛頭角碼頭接岑小鳳,就是他指的路,我就是懷疑他也認識那夥水匪。”
良材停了下來:“什麽時候的事兒?岑先生也被水匪綁了?”
六子往巷子口放風去了,良璞才細細說了一遍岑小鳳的事。
良材思忖着:“是同一批人?”
良璞點了點頭:“如果喬七沒撒謊,應該就是同一批…他們帶頭的認得我,而且我又去了幾次,再碰不着了,八成就是被放風了。”
良材心裏已有數了,不禁提了句別的:“岑先生倒是有骨氣。”
良璞正好又想起一事來:“可不,人家是不會為了錢折腰的。偏偏良玉這幾日也買了一堆值錢的,往岑先生身上砸,又是衣服鞋子,又是名家墨寶的,嫁妝都快貼出去了。嘿,人家岑先生一個也瞧不上,愣是一件沒收。我勸她來着,她還說什麽,我不懂!…她就懂?”
這幾日都在忙寧波貨輪的事,良材也沒時間回半山別墅,不料良玉已經成了岑小鳳的學生,倒是替她高興的。
良材打趣道:“嘶…這方面,我看你們都不如方振業!”
良璞說了半天,又被繞了回來,幹脆扭頭就走:“嘿,怎麽又繞回方小子了,走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