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搭戲
搭戲
為了岑小鳳,與方振業硬碰硬也不值當,鐘良璞腦瓜活絡,想起一個人來,今天這事,請他倒是頂用!
報社是在一座大廈的三樓,要不是門口挂了塊木頭招牌,差點就錯過了,好好一個新聞署長的公子,怎麽在這種寒碜地方上班!鐘良璞受不了這寒酸氣,捏着鼻子進去,裏面也不大,竟是桌椅板凳,擺的跟學堂裏似的,全是他不喜歡的!
找到趙汝成時,那呆子正埋在一堆紙稿裏,頭也不擡。
鐘良璞:“趙公子,研究呢?”
趙汝成從眼鏡後面擡眼,活像個老夫子。鐘良璞心裏琢磨:良玉怎麽可能喜歡這樣的人,老頭子可真是亂點鴛鴦。
趙汝成:“诶?…良璞?”
鐘良璞:“走啊,出去趟。”
趙汝成:“啊?”
鐘良璞懶得聽他墨跡,一膀子把他從座位上撈起來,拍下了他手裏攥着的幾張紙稿,就要扽他往外走,不給人說話的時間。
趙汝成:“诶诶诶…去…去哪…”
鐘良璞:“很近,一會就送你回來!”
趙汝成本來就有點怕良璞,又是文人,哪裏是鐘老二的對手,到自己被拽上了車,也沒敢說個不字,料他也不會害自己,管他去哪,早去早回就謝謝了。
車子停在了“隆盛影院”門口,趙汝成好奇:“良璞,看戲麽?不去你家的,怎上這兒來?”
鐘良璞笑道:“不看戲,演戲!下車吧,趙公子。”
隆盛影院門口貼了一張大紅報,寫着新年演出的節目單,頭牌赫然寫着“岑小鳳”,嘿,方家小子倒是不怕有誰上門要人?就這麽明目張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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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方家小子真有出息了,竟學會搞新年演出了,看起來還真拼了個好盤子,這上面還有上海來的女歌星呢!
趙汝成看完了節目單,發現了寶貝似的:“哎呦,周小姐也來香港了?她的歌在日本也很流行的!難得,難得,不貴,不貴。”
鐘良璞拍了他一肩膀,拉着他就往裏進。
門口一個小管事認出他來,偷偷往票櫃後面跑,沒跑兩步,就被鐘良璞從後面揪着衣領子給活捉了。
鐘良璞:“小子,你跑什麽!”
小管事:“嘿嘿,鐘少爺來了?小的沒跑,這不見您來了,去端茶麽。”
鐘良璞哈哈笑道:“方振業哪找的機靈小子!”
小管事:“您…您今天怎麽得空?”
鐘良璞:“你家少爺呢?樓上麽?帶路!”
小管事:“這…我不敢…少爺說了,今天不許任何人上去,您...放過小的吧!”
鐘良璞一腳踹在小管事的屁股上,沒好氣道:“嘿,孬貨!”
趙汝成看不過他這樣蠻橫,有什麽氣何必撒在小夥計身上,在鐘良璞身後小聲念叨:“良璞,你來這裏找打架的,我可幫不上。”
說罷,就要回頭走人,被鐘良璞又拽回來。
鐘良璞:“有你在,打不起來!你走了,可就不好說。”
影院二樓盡頭一間總經理辦公室,門外站着兩個膀大腰圓的夥計。
看着上來兩個生面孔,其中一個吆喝道:“來的什麽人?”
鐘良璞:“呵,這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去跟裏面的方經理說,姓鐘的來了。”
沒等那人傳話,門就從裏面開了,大約是樓下那小夥計已經找辦法通知到了。
方振業一身洋裝,梳着大背頭,得意洋洋的:“稀客呀!”
那兩夥計也就讓出道來,放良璞和汝成進門去。
方振業平日裏流連交際,不願意回家聽管制,就把這辦公室和內間打通,改成了前面辦公後面住人的,時常帶女人回來。
鐘良璞早聽了許多他和小明星之間的花邊轶事,今天來一趟,倒要好好觀摩下!
鐘良璞:“方經理這辦公室設計的好,私事公事一起辦!”
方振業才不想接待他,只是被他闖上門來,還是頭一次,也想看看他葫蘆裏賣什麽藥。
方振業:“鐘少爺怎麽有空,來我這犄角旮旯的小地方?”
鐘良璞:“瞧我光顧着看房子,正事還沒說。是我這準妹夫呀,非要我帶他來一趟,說有急事要麻煩問問你方經理呀!哎喲,你還不認識吧?他剛從日本回來也沒多久,新聞署趙署長家的公子。”
鐘良璞把最後一句說的拉長音,故意顯擺似的,就怕方振業聽不見趙汝成的身份。
方振業聽的糊塗,鐘良璞什麽時候得了個妹夫?但表面上也恭恭敬敬的:“是嗎?那趙妹夫是有什麽急事?”
趙汝成比他們兩個都大,聽他們一口一個妹夫,不自在的很。也不知道這是擺的什麽龍門陣,哪敢亂說話?
鐘良璞:“嗨,他着急呢,我替他說。他老子趙署長派他去接岑小鳳到家裏作客去,誰知聽那岑太太說,早上剛被些不知什麽來路的人給綁了。琢磨着我認識的人多,來我園子的路上先經過你這了,看着門外寫了岑小鳳的大名…嗨,我跟他說了,你也不見得就知道!”
趙汝成眼巴巴的望着鐘良璞,真羨慕他長着一張巧嘴啊,自己讀了那麽多書,也編不出這樣一套瞎話來。
方振業:“誰?岑先生麽?被綁了?哎喲喲!”
鐘良璞料到他不會認,倒要看看方小子怎麽演!
方振業原地轉了一圈,真着急似的:“對啦,前晚上不是從你家慈善會上走的麽?是不是被你家那些客人裏,什麽別有居心的給盯上了?”
鐘良璞心道好你個方小子,挺會倒打一耙!
鐘良璞:“不能,那晚上岑小鳳是趙署長請過去的,一道從趙家車子裏下來的,沒人不知,除非誰想鬧個大新聞出來!诶?我說妹夫,幹脆登報吧,懸賞尋人!動靜鬧大點,不信找不出來!可就是有一點,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退這新年演出的票,這事鬧的…”
方振業眼珠子咕嚕嚕的轉,自以為事情辦的人不知鬼不覺,怎麽一會功夫就成燙手山芋了?實在是不曉得趙署長這層關系,搞影戲園子的,對新聞報業,有多少事還得求着呢!
方振業:“嘶…興許那不知什麽來路的,就又給送家去了呢?趙妹夫不用急。”
鐘良璞也應和着:“我看也是,妹夫,你不急吧?”
說罷,也裝腔作勢瞧向趙汝成,趙汝成夾在中間,他是該急呀還是不該急呀?後背心已經起了一身汗了!
趙汝成:“我…我回家問問我爹去?”
鐘良璞一拍大腿,叫到:“哎喲!可不能讓趙署長先知道!人家方經理這還得賣票呢!也該等方經理先同意了。”
方振業在窗邊踱來踱去,打小算盤,看來請岑小鳳還真不是時候。也罷,鐘家倒無所謂,但不能因為岑小鳳招惹了趙家。
方振業:“也巧,昨天我去岑先生家裏,他還說不想來唱新年呢!今上午就有人報信來,說他又想來了,這才臨時加上節目單的。許是被綁之前來的信,等我問問管事的。”
鐘良璞跟趙汝成打了個眼神,這事成一半了!
方振業裝模作樣給管事的打了個電話,嗯嗯兩句就挂了,換了副臉,對趙汝成喜笑顏開道:“竟是這麽回事,估計是岑太太誤會了。岑先生早晨打電話到票櫃上的,也幸虧,櫃上的多嘴問了句今天能不能來排演,岑先生告訴他在牛頭角碼頭船上見朋友,來不了呢!”
鐘良璞歪着嘴笑了笑,姓方的到底還是拎得清。
鐘良璞:“得咧,妹夫,不白來一趟啊!”
又沖方振業拱了拱手,笑道:“多謝方經理幫咱們尋着人,叨擾了!”
方振業笑呵呵送他們二人出門去,看着他們下了樓。
門口的夥計上前問道:“就這麽告訴他們?要不要去通知船上的?”
方振業這才把氣撒出來:“用不着!洪麻子嘴嚴實,最好順手替我辦了姓鐘的!我已經給了方便,能不能搶回人來,就看他姓鐘的自己本事!”
自從喬七跟鐘良璞說了一嘴牛頭角碼頭,良璞就一直惦記着過來看看情況,正好了。
先送了趙汝成回報社,仍然是,讓他閉緊了嘴。趙汝成也不是頭一遭了,把腦袋點的還是跟搗蒜的一樣,只是最後也說了句:“良璞,聽着岑先生是不是被綁了?我不知道你哪得的消息,但希望你是去救他的,不然我真的登報!”
鐘良璞:“嘿,顯着你了,心放肚子裏!”
......
要在牛頭角碼頭上找一個人可太難了,鐘良璞往一排排小船裏搜,一只只的掀了竹簾子,往縫裏瞧。
到了邊上一艘小船,遠遠聽着裏面吆五喝六的,鐘良璞悄悄掀了一條小縫,只見裏面四個爛仔圍在一張小桌上打麻将,正論着輸贏。船艙最裏面坐着一個耷拉着腦袋的瘦高個,果然是岑小鳳。
其中一個警覺的爛仔聽見風,吼道:“幹什麽的!”
旁邊幾個全站了起來,往外沖。
鐘良璞一個人也不怕,笑呵呵道:“你們又是幹什麽的?”
那爛仔看他來者不善,抓住鐘良璞的手,不讓他跑了,臉上笑呵呵道:“跑船的麽,就是送送人。”
鐘良璞:“巧啊,我正要去對面,前頭要排隊等早了,你們現在送不送?”
兩個爛仔對了對眼神,叫他進艙去,一邊一個看起來。另兩個去開了船,便載了人往海中央走。
岑小鳳認出了鐘良璞,眼裏閃過一絲希望來,但看他赤手空拳一個人進來,也被爛仔看起來了,便也不聲張。
鐘良璞瞄了眼岑小鳳,他似乎并沒受傷,也沒給綁手綁腳,身邊還好心的給放了幾盤吃食,有菜有肉,倒真是被請到這的。
船開到了海中停下,一個爛仔掀了簾子出去,鐘良璞心想着他們是不是要在海中央抛了自己?他倒是會水,就是不知道岑小鳳會不會?拖着人怕是游不到岸。
趁簾子掀開那一瞬間,鐘良璞瞥見了海上還有另一條船,看起來是他們同夥?
過了一會兒,那爛仔似乎得了令,回來揪起鐘良璞,拽到船外舢板上立着。鐘良璞以為這就要被推下水了。
只見另一只小船上簾子動了動,一只手伸出來招了招手勢。那幾個爛仔就都跳上那條船,竟然開走了。
怎麽就走了?這是唱的哪一出?姓方的打了招呼?可剛才那幾個爛仔也沒問自己姓名,怎麽就知道他是幹什麽來的?怪 ,太奇怪了!
岑小鳳見人都撤了,也小心的走出來:“鐘少爺來救我的?真謝謝。”
鐘良璞還在起疑,被他打了岔,也罷,先送他回去。只是再不敢往回開,幹脆過海,從灣仔那邊上岸再說。
鐘良璞:“聽說岑先生要去隆盛影院唱新年?”
岑小鳳:“我是不想的,這幫歹人說要家裏拿兩千大洋過來贖人,哪裏有這些錢?想起昨天隆盛行的人來家裏說,只要新年去他家唱三天,酬勞給兩千…”
鐘良璞一聽就明白了,心道方振業這小子還真有點花花腸子,彎彎繞繞的擺了岑小鳳一道,最後還想落個好人當。
鐘良璞不再聽他繼續倒苦水,哈哈笑着打斷道:“兩千可真不少,岑先生想去麽?”
岑小鳳:“不想,國家正患難,只恨我沒有一身力氣,又拖家帶口…真該去前線!”
鐘良璞看他雖文弱,心裏卻懷壯志,不免對他另眼相看,說道:“若真不想去,到家請岑太太給隆盛行的去個電話,就說你今天落了水,嗓子淹了。”
岑小鳳:“這成麽?”
鐘良璞:“成,照我說的就是。”
鐘良璞回頭去找那條船,那船鑽進了海上一片船陣裏,分不清是哪條了。心裏琢磨着,莫非那條船上的人認識自己?這才不動聲色的放了他?他以往也從不到這邊來走動,對方是個什麽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