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故意的
你故意的
神宮外,有半方閑臺。
閑臺遍地是春花毯一片盎然、各色鬥豔,東角裏,茂冠青郁的神樹上綴滿了晃眼的玲晶,輕揚作響。
閑臺盡處紅殿大開,直道之外執算、思羅和持陽三神為首,站滿了華服各異的神明正恭候。
行周又是一襲華麗明服,攜着已經順利鍛骨的應知,踏過閑臺、徐徐而來。
神明手旁,女子一襲煙胧鎏曳雲水裙,映襯着她桃面雪肌,別有清麗、亦不失華貴。
應知醒來時,被衆神熟知的、百徕特有的那副裝扮早不見了。
是以神儀俊美、女貌可映,此一副極為養眼的一幅畫,落在青神眼裏,飄飄然便多了幾分暧昧。
其後衆神不見婚服,微微咋舌間,也難免多想幾分。
灼灼目光紛至。
應知端在袖中的手不禁捏緊,心頭竟攀上些仿若被審視的緊張、與不自在。
“神君,不穿婚服,真的沒問題嗎?”
“自然。”
神明域對應知來說,全然是個陌生地,突然暈進神君懷裏,又從他懷裏醒來。
看着神顏淡漠,得他提醒而漸漸回想起其間細節。
然而身體不适的褪去,并沒有消減她心中因此漫起的恐慌與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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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這裏仍是知之甚微、更端之敬重,紅着臉向神君謝過相助,便處處,變得小心翼翼。
眼下得了神君肯定,應知斂了悠悠眸色,身姿暗有矯正。
總是氣定神閑的俏臉上,不覺間,多了一分伶俐敏感,行周偶然以餘光捕之,無聲扯笑。
“恭祝大元神君,喜得良緣。”
兩神相持走進紅殿,兩旁,衆神聲浩而勢吞。
應知被其震撼,心頭隐隐震顫,忽然目光中,正正撞進一位赤發神明。
是他!
三年前扶沓江邊,應知曾看到的那位神明。
一瞬回憶被勾起,應知定睛緩步,那赤發神明正兀端開朗,沖她笑着。
其笑容明媚朗朗,恰如三春習風,使應知無端心松,便也沖他燦然回了一笑。
持陽得到回應,十分得意地使手肘、戳了一下身旁的執算,眨眼道:“我就知道她肯定記得我。”
執算追眼神君走勢,礙于遵序,并不太想搭理持陽烏君,“哎,好好好,知道了。”
持陽笑哼自鳴,轉頭還想戳思羅,只是還沒張嘴,便被對方一個瞪視,喝了回來。
“不聽就不聽嘛,幹嘛瞪我,多吓人啊。”
持陽嘴上嘟囔着,但還是收了胳膊,好好擺正了位置。
不過幸得他的笑容撫慰,應知心裏現在,也沒那麽堵澀了。
待兩神站定正中的一架環金玉璧前,思羅華君依召上前,動作十分利落地分別從行周和應知的發間、各取了一縷下來。
兩縷墨發交纏升懸,隐隐泛起點點流光。
“神君,請注神力。”
思羅請道。
玉璧噌然乍閃,引動着發絲打旋浮飄。
行周側目掃向應知一眼,并無動作,“你來。”
應知受遣正欲擡手。
然殿內嘩然四起,持陽、思羅、執算俱是一驚。
擡起的手不由頓在半空,應知心怕是有什麽差池,而茫然扭頭尋看過去。
“?”
執算心內哎喲連連,忙出面緩和,“諸神稍安,諸神稍安!”
正如思羅诘問,應知先入三生之舉,并不合規矩,持陽、思羅、執算三君有意遮掩,卻防不住行周此舉自曝。
持陽無心管顧亂遭的局面,只睜眸看向行周,自以為其是炫妻之舉而默默點頭贊許。
思羅反注目着見情況不對、已經放下了手的應知,也是不語。
是以僅執算一言維持,顯然效果甚微。
諸神對神君逾矩雖心有不滿,但也不敢冒自朝其發作。
眼下追究,便紛紛朝向執算。
“星君,人族新娘何時可以先入三生了?”
平日最難搞的玄神,果然率先發難。
“玄神說的對啊,怎麽她一來,便要做第一個犯規的人?”
“難不成,還沒嫁與神君,就要耍上威風了?”
“對啊星君,此時不合禮制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諸神當中言辭越發激烈。
執算心下煩悶,看了一眼神君,他神态平淡,看上去,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要不然把神君動手那事抖出來,壓制壓制?
執算心裏算盤打得狠,可想了想還是不生事了,只能堆笑道:“事出有因,諸位也該變通着些。”
順便向持陽烏君投去求救的目光。
“諸神且別說了,神君這麽做自有他的道理。難不成,你們現在,是在質疑神君做事不周?”
持陽收到求助,這才不看行周,言之鑿鑿道。
神君這個擋箭牌一出,殿內果然安靜幾分。
執算、持陽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哄騙着諸神,行周則淡然處之,仍不置一詞。
應知于旁,悄然觀着神君态度,這一句一句聽了進去,也漸漸明白了過來。
“神君,你故意的?”
行周應聲轉頭,神容冷淡,“什麽?”
“你故意讓我展露神力,好叫諸神因我逾矩生亂。為什麽?”
應知靜靜與之對視,有些不理解。
明明本可相安無事,他為什麽非要自己暴露,平白惹亂?
她一雙眼睛情态堅定、隐忍許久,終還是含了指責和不安。
行周眼皮稍掀,仍冷着一張神顏,朝她略有靠近,不答反問道:“你知道,那玉璧是幹什麽的嗎?”
“不知道。”
“那是用來種種子的,本神君叫你用神力,是為了不讓它發芽。”
目光掃掠過應知粉嘟的唇,行周撇她一眼,像是在說,問他為什麽,是她不識好歹了。
應知沒注意到他的視線,更聽不懂他說的話,只對他這顧左右的說法,心生不悅。
“行了。”
耳旁嘈雜愈甚,看着應知一張小臉黑了一些,終是不耐地淡淡吐了兩個字出來。
聲音不需要很大,幾乎是瞬間,殿內已是變得安靜如初。
思羅見狀忙喝了聲繼續,諸神也無法再說什麽,紛紛歸位、繼續觀禮。
躁動平息。
應知也立馬收去了不滿,又看了眼神君,然後得授擡手,略顯生疏地向玉璧中,注入了一絲神力。
玉璧如映波春水将發絲吸入,發絲結環,化為一對交頸神鳥,嬉游其中。
不多時,又有兩點白光飛咻而出,漸次沒入了行周與應知的胸膛之中。
心跳登時如鼓。
行周瞄一眼還在狀況外的應知,頓時反應過來她沒聽懂。
枉生了張聰明相。
行周暗嗤一聲,一擡眼,無意中正對上了一雙獰目。
轉瞬即逝,行周不以為意,又掃他一眼,才發現原是被他打回來的那小神。
久居上位而沉寂許久的鬥勝心,意外難得地被微微激起。
行周伸手攬過應知腰身,稍擡下颌、睨向那小神,嘴角邊,毫不遮掩地扯起嘲意。
“?”
察覺異樣的應知擡眼看去,循着他的視線,她突然看到了,幾乎隐于衆神之中的那雙灰瞳。
慕先極快轉眸,早收了怒容、面朝應知而笑意款款。
應知莫名發虛的心底才緩緩落實,朝他輕笑回應。
婚儀又過了兩三流程,期間應知早已調整了狀态,十分配合地完成了流程。
“賀,神君禮成,自此連理。”
因着三生早進過了,不用再觀禮,諸神共賀完一句,便紛紛四散。
最後只留下行周、應知還有三君,共同商議,神君夫人該許個什麽神稱。
人鍛神骨成神,只有姓名,沒有神稱,旁人還算好說,但堂堂神君夫人,總不能讓誰都能喊聲夫人吧。
是以神君婚儀,才會有最後這個流程。
行周斂睫遮目、好整以暇,并沒有想開口的意圖。
“神君,不想親自為夫人起神稱嗎?”
偏偏持陽思索片刻,開口時,神态十分鄭重。
執算最先發覺,忙輕咳一聲,提醒持陽烏君,他犯規了。
行周這才擡眸,輕飄飄掃了持陽一眼。
“哦哈哈,喊習慣了喊習慣了。”
持陽猛地清醒,不由地羞愧撓臉。
“即便你有夫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叫神君夫人吧?”
思羅看戲似地瞅準時機,在一旁幽幽補刀。
行周又看持陽一眼。
持陽當下只覺得腦袋發緊,“沒、沒有。哎,不如叫元君如何?神君夫人如此體弱,該是多補補元氣。”
連忙笑嘻嘻地轉移了行周視線後,揮手啪地一聲,對着幸災樂禍的思羅的後腦勺,就是一掌。
這一掌裏摻了神力,打得思羅頓時眼冒金星,好一會兒都沒緩過來。
趁他還在發懵,為免兩位再打起來,執算忙推促道:“小神覺得不錯,神君,不如就為元君,定下這個神稱吧。”
應知本着寡言為好、原靜觀着。
可一不小心瞧到,那位嚴肅了全程的神明還呆着,有些忍不住地好笑,抿了抿唇出言幫道:“神君,就這個吧。”
行周斜目,“那便元君吧。”
于是一番辭告後,應知跟在神君身後,将走出紅殿。
遽然轟的一聲。
紅殿騰然塌陷,飛塵漫天。
……?
“他們、沒事吧?”
“無需擔心。”
-
是夜,墨布籠罩,卻不見玉盤上綴、群星添亮。
神明域中,複原拔地而起的紅殿琉璃瓦宇上,有三道身影匆匆。
“都怪你,非要在神君面前拆我臺!”
“閉嘴吧你。”
“好了好了,趕緊修完這片琉璃頂,我們就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