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元圓圓和練去非走了,他們要趕回裂日谷做準備。
“遇川,這一次,應該會真相大白了。”譚恕予陪着樓遇川站在梧州城門口,目送元圓圓和練去非離開。
“這一次的真相,不知道她是否能承受得住。”樓遇川說的她是誰,譚恕予瞬間就明白了。
“她的身份一旦被揭露,你們怎麽辦,你怎麽辦?”譚恕予想到,現在元圓圓還頂着一個“裂日谷聖女”的頭銜,如果元圓圓是二十多年前“魔教裂枭宮後代”的身份被公開,她和樓遇川,大概率只會是有緣無份了。
樓遇川搖搖頭,“我的心意從未變過,我只擔心她不放過自己。”
越是接近小滿,何娉婷邀請武林正道聚集梧州城的那天,元圓圓越是冷靜,從容。
她想着,自己終究會死的,大家都是會死的,全世界都會死的,很快就過去了。
只是,樓遇川,他怎麽辦。
還好,還有鐘意樓,鐘意樓一直開下去,陪着樓遇川。
鐘意樓若沒有了,還有川滿園,還有月圓樓,還有春筍、青團、糖醋小排、蘿蔔炖牛肉、糯米甜酒,這世間有那麽多樓遇川喜歡的東西,都可以陪着他。
而她自己,會化為空氣、流水、植物,化成天青、月白、嫣紅、黛藍,變化成他所愛的一切,一直陪着他。
這些,元圓圓只敢自己在心裏想,她不敢跟樓遇川說。她不敢看到樓遇川的眼淚。
元圓圓走到囚禁那個瘋女人的牢房。她是在練功中被華師傅一擊重傷的,然後就疑似走火入魔,一直渾渾噩噩,什麽都問不出來。
元圓圓低頭看着左手腕上的傷疤,想起樓遇川留在上面的吻,她心裏充滿了柔情和心疼,一如那年春天的臨安城,青草茸茸,細柳松松,又滿城風絮,繁花落地。
這段時間,元圓圓瞞着其他人,用自己的血作為藥引,留着瘋女人的命,因為很多事情還要着落在她的身上,她還不能死,她也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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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圓圓走出牢房,一只黑色的蝴蝶飛到她眼前,元圓圓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追随着它。一陣風吹來,蝴蝶的路徑被改變了,被改變命運的還有樹上的葉子。葉子飄飄搖搖落在地上,而蝴蝶盤旋幾圈後,又朝着原來的方向飛去。
莫名地,元圓圓心裏有了什麽東西在悄悄生長。她隐約覺得,哪怕被埋葬了,只要自己是顆種子,就還會在适當的時機發芽生根、破土而出。
四月十五左右,梧州城裏就比起往日熱鬧許多,是另一番的攘往熙來,風生水起,城裏一下子多了很多天南海北的江湖人士。
樓遇川在知道何娉婷的計劃後,就找到府尹大人,提前安排了一番城裏的巡邏和治安計劃,還從附近的城鎮調來了一些人手共同維持秩序。
何娉婷的計劃,是四月十九日那天,在梧州城東面的比武場,各個武林正道聚集,一起向裂日谷要個說法。
何娉婷家裏,也就是何員外家,以及謝丹丹家裏,提前就已經包下了比武場,購置了很多椅子、凳子,把比武場重新布置過了,俨然一副江湖公堂的架勢。
不僅如此,何家財大氣粗,包下了梧州城內很多客棧,武林各派人士,拿着邀請函就可以入住。此次雁回派花了很大的力氣,面子裏子,都盡量照顧周到,很多江湖門派雖然可能對雁回派不了解,但是看在他們這麽盛情邀請并安排之下,也對雁回派平添了幾分好感。
相比較之下,裂日谷毫無動作,默默無聞,連人影都沒有出現過,讓各個門派對這個裂日谷的猜忌又多了幾分。
梧州城裏熱鬧萬分,川滿園的清淨就顯得很特別。但是,在樓遇川和譚恕予的安排下,園子裏也悄悄入住了很多人。
四月十九日這天,大清早就隐隐有了熱氣,辰時剛過,梧州城的比武場就已經是人潮湧動,熱鬧異常。
圓形的比武場周邊放滿了凳子椅子,放着茶水點心的小桌,還有各個門派的标識裝飾。雁回派的人以何娉婷為首,占據了東北角,還有謝丹丹、英甜甜、英蕾蕾以及這幾年招收的弟子,還有何家、謝家的家仆,烏泱泱一大批,超過四十人。
雁回派兩邊依次是江湖上有名的靈璧劍派、逍遙派、秘宗派、蒼翠派、八卦門、天龍門、八極門、黃河幫、白馬幫、海龍幫、紅葉莊、玄素莊等,自然也有夢無莊的人。
但是夢無莊只來了幾位名不見經傳的管事,畢竟樓遇川就在這裏,而且這天,樓遇川穿的是便服,不是官服,也不是夢無莊的制服,譚恕予站在他的旁邊。
整個比武場,就西南角空着一塊,椅子、凳子、桌子什麽都沒有。
有個來的晚的壯漢想往那邊走,被同行的友人拉住,說那邊是留給裂日谷的,晦氣得很,去不得。
太陽漸漸升高,熱氣蒸騰着,西南角還是空着,比武場裏已經有了抱怨的聲音,大家都紛紛議論着這個神秘的裂日谷,怎麽還不見人影。
裂日谷連公開對質都不敢來,莫不是畏罪潛逃了,若真的是這樣,估計下一步裂日谷不是被全江湖的追殺,就是被雁回派糾集的武林正道帶人沖入裂日谷裏一鍋端了,畢竟大家此次是為了英女俠而來的,而英女俠二十多年前在剿殺魔教中立下汗馬功勞,從此聲名遠揚。
忽地,飄來一陣清風,含有草葉木枝的清香,在這個潮濕悶熱的上午,為衆人帶來一股爽利氣息。
前方出現了幾個身影,浩浩淼淼好像乘風淩空而行。
“來了。”譚恕予跟樓遇川說,并以眼神示意他看向前方。
樓遇川放下抱在胸前的胳膊,擡眼望去。自從元圓圓離開川滿園,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比武場衆人的眼光都被那幾個身影吸引了。
都聽說裂日谷的人一個比一個嬌媚漂亮,果然不錯。
只見為首的男子身材修長,挺拔若青竹,身着華貴白袍,銀絲暗紋在陽光下流轉,更讓人驚豔的是他的面龐,白玉無瑕,眉如遠山,眸若星辰,高挺的鼻梁下是精致的紅唇,眼波流轉間優雅而矜貴。
後面跟着兩位同樣高大挺拔的男子,雖不如為首的那位男子驚豔四座,卻也是劍眉星眸,賞心悅目。
他們倆人扛着一個竹質座椅,一名身穿樸素白衣的蒙面女子似柔若無骨地坐着。說她是女子,是從其瘦弱的體型分辨的,其實看不出她的面貌,因為她披散着頭發,戴着面紗,一雙眼似睜似閉,看不真切。
就在大家猜測着竹椅上坐着的是不是裂日谷聖女時,第五人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中。
那是一個高挑身影,身穿月白長裙,腰系靛藍綢帶,雖然戴着白紗鬥笠,但是細腰如柳,體态輕盈,氣質從容,不卑不亢,怎麽看都像是英姿飒爽的江湖俠女。
五人走到西南角的空位,兩名男子将竹椅輕輕放下。
這時,那位頭戴鬥笠的女子上前一步,沖着在場的所有人拱手作揖:“裂日谷,來晚了,有勞各位等候,對不住,對不住。”
該女子聲音并不洪亮,但是勝在清晰靈動,柔和悠揚,在這太陽高懸的上午,帶來一股如清泉般的涼意。
比武場內似乎是一群鴨嘎嘎地游過小河,很多人開始竊竊私語。
“這就是裂日谷的聖女?”
“不知道,大概吧。”
“才來了五個人?”
“也許外面還有很多人。”
“看起來幹幹淨淨的,不像妖女啊!”
“笨!妖女會說自己是妖女嗎?”
“她還戴着鬥笠,是不是像傳聞中那樣面目全非啊?”
“誰知道呢,也許長得太美了吧。”
“那就是她的男寵吧?”
“啧!那個男的長得真漂亮啊~”
“長成那樣,肯定是妖人!”
…….
練去非本來一副好整以暇、事不關己的态度,聽到有人說自己是妖人,忍不住朝聲音的方向飛去一個眼刀。
“呵!他看過來了!聽力這麽好!”
“哎喲喂~他這一看,我的魂兒都沒有啦~”
……
“大家安靜一下!”尖細的女聲沖破鴨群,是謝丹丹,她往前一步,皺着眉,身側劍鞘晃動,“大家安靜一下。”她又吼了一句,皺着眉頭向四周掃過,待場內嘈雜減弱,才退到何娉婷身後。
“你就是裂日谷的聖女嗎?” 何娉婷不客氣地問道,抽了抽嘴角,似乎是強壓着怒火,就好像對方是殺父仇人一樣。
“是。”元圓圓微微點頭,有理有節。
何娉婷不再對她說話,朝着挨近自己兩旁的人擡手作揖,“各位武林英雄,我雁回派,邀請各位到此,是為了請各位主持公道,做個見證。我恩師英秀中被裂日谷的妖人擄走囚禁,至今已數月。今日,我要裂日谷将我師傅送回來,并給個說法。”說到這裏,她似乎委屈至極、無語凝噎,粗粗喘了幾下,繼續道:“若是我師傅有任何差池,我雁回派衆人,必将追殺裂日谷,至死方休。”
何娉婷說到這裏,場內又是叽叽喳喳,說着裂日谷真真是邪魔歪道,竟然敢擄走英女俠,還囚禁她。說什麽雁回派真是善良仁義,遵紀守法,都這樣了,還給裂日谷一個解釋的機會,要是其他人,早就殺将過去了。也有人說可能都是女子,也許雁回派打不過裂日谷吧。不過裂日谷也是聖女掌權,這女子對女子,啧啧啧~
元圓圓聽力靈敏,這些江湖好漢嚼舌根的聒噪程度,不亞于上百只蒼蠅。還好她戴着鬥笠,不然她的眉頭都能夾死幾只了。
練去非的臉,就已經明顯很不爽了。不過,他長得好看,哪怕皺着眉、抿着嘴,朝人群那麽一撇,十個人,有十一個人會以為他在暗送秋波。
元圓圓又往前走了一步,場內安靜不少。
“敢問何女俠,貴派口口聲聲說裂日谷擄走了英女俠,可有憑證?”
“不用憑證,就是你們擄走的!”說話的是謝丹丹。
比武場內又炸了。什麽?!沒有憑證?沒有憑證也敢這麽說?這雁回派怎麽回事?又是幾百只蒼蠅嗡嗡亂飛。
雁回派兩側坐着的幾位德高望重的門派代表,也是皺着眉頭,左右地小聲談論着。
“有人證,就是我派小師妹英苗苗。裂日谷擄走我恩師時,正巧小師妹撞見,你們還打傷了她,導致她重傷昏迷,至今未醒。”何娉婷大聲說着,眼神兇狠,嘴角抽搐。
“既然昏迷不醒,又怎麽一口咬定就是我裂日谷所為?”元圓圓聽到英苗苗重傷,元圓圓心裏很是擔憂,難怪這麽久都沒有見到她,但是她腦子仍然清明,鎮定自若地反駁着何娉婷的荒謬可笑。
“小嫂嫂好聰明啊!”譚恕予在樓遇川耳邊贊嘆着。
樓遇川一直盯着元圓圓,和她的鬥笠。他的眼神閃爍,嘴角輕輕彎起。
“我師傅肯定是被迷暈了,不然她怎麽可能被擄走!用了妖術,一定就是你們!”謝丹丹伸手一指元圓圓,氣急敗壞。
“哦?看來你們沒有證據,今天就是來誅心的啊!”元圓圓不緊不慢,從容不迫,“若你們沒有證據,那就是惡意中傷、毀人清譽。我可以去官府告你們的哦~”說罷,元圓圓意有所指地朝樓遇川的方向看去。
樓遇川感受到她的視線,輕輕點點頭。
鬥笠下的元圓圓,欣慰一笑,差點兒淚奔。
這時,靈璧劍派的馮大俠朝雁回派衆人的方向緩緩說道:“還是請雁回派拿出證據來,這樣,我等才好主持公道。”
“是呀”“是呀”“沒錯”“沒錯”周邊響起一片附和的聲音。自從靈璧劍派的謝大俠逝世後,當家的就是這位馮大俠了,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很高,這次還親自前來,蓋因他曾經也參與過二十年前圍剿裂枭宮,十分佩服英女俠的巾帼氣概。
“好,我還有一個人證。”何娉婷的臉皮都抽搐起來,“不僅能讓你直接承認擄走了我師傅,還能讓你身敗名裂。”說着,她手一揮,有一謝家家仆推着輪椅從人群裏出來,輪椅上坐着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身着灰衣長袍,仙風道骨,但是似乎已經奄奄一息,歪頭癱在輪椅上。
元圓圓心中一痛,就要往前沖去,被練去非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沖她搖搖頭。
何娉婷看着他們的動作,抽了抽嘴角,挑着眉頭,一臉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