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樓遇川牽着馬,走入雁回郡的主城,梧州城。
這是他這些年來第一次踏入西南地界,最靠近西南的時候就是半年的郴州遇險,元圓圓救了他、為他擦身、敷藥、照顧他一夜,卻不肯認他的那次。
梧州城以早春綠茶聞名遐迩,空氣中似乎也飄着清新的茶香。
樓遇川在一個賣茶葉的小攤前買了一包綠茶,詢問攤主,梧州城內是否有鐘意樓。這是他每到一個新城的習慣——先找鐘意樓。
攤主大叔笑呵呵地把茶葉包好遞給他,說城裏有好多樓,但是沒有叫這個名的。
樓遇川微微愣了下,轉念一想,也許這裏離雁回派比較近,所以元圓圓沒有在這裏開店,以免被人搗亂;或者,元圓圓認為自己根本不會踏入雁回郡。
不管是什麽理由,樓遇川都覺得元圓圓這麽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攤主大叔上下一打量樓遇川,雖然對方只穿着簡單的月白長袍,腰系靛藍錦緞綢帶,斜挎着樸素的刀鞘,但是看他的氣度不凡、大方文雅,心知對方肯定是個世家公子,于是好心提醒道:“梧州城雖然沒有什麽鐘意樓,倒是有處清雅的園子,公子可以去那裏住宿,還能欣賞我們清浔江的美景嘞。”
“請問園子叫什麽名字?”
“川滿園,公子往西南方向走去,很快就能見到了。”大叔手一伸,熱情地給樓遇川指路。
川滿園!樓遇川心中一動,心裏瞬間開出了花來。
川滿園很好找,在梧州城的西南方位,桂花樹掩映下,黛藍的牌匾,月白色字紋。
看到熟悉的裝飾,樓遇川的心裏眼裏都開出了花,就如門口一簇簇嫩黃的月見草一樣,柔軟的花瓣随風搖擺着。這不是酒樓,不是客棧,是一處莊園,專供休閑度假的那種。
樓遇川剛到門口,一個夥計就迎了上來,拱手作揖,一打量樓遇川,笑眯縫的眼睛瞬間睜大,難掩驚喜:“敢問,公子可是姓樓?”
樓遇川點點頭,像之前每一次到新的鐘意樓一樣:“我就是樓遇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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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公子!快快請進!”門房一邊接過樓遇川手裏的馬缰,一邊沖裏面喊道快來迎接樓公子!
樓遇川剛踏進小廳內,就看到一個掌櫃模樣的人正小跑着朝他奔來,嘴裏念叨着“貴客貴客呀~”
掌櫃親自迎着樓遇川,繞過江南特有的假山盆栽、亭臺樓閣、花架走廊,最後帶他到了川滿園最裏面的一個單獨小院。
樓遇川看到圓形拱門上刻着“月圓樓”,川滿,月圓。他的心裏已經被熱氣漲滿了,直沖眼眶。
樓遇川稍作休息,掌櫃就端來了一份腌篤鮮和小籠包,縱使他在鐘意樓裏常見這些菜式,但是現在是遠離臨安城的梧州城,再見到這些熟悉的菜式,連日奔波的疲憊一掃而空,此時情緒此時天,樓遇川十分想念一個人。
掌櫃和夥計跟樓遇川打過招呼,就都退下了,并不過多客套打擾。
這些天,樓遇川除了在城中逛了逛,也會去城外、周邊村鎮走走,了解雁回郡的地形。
雁回派在梧州城的東北面,靠近中原地帶,而裂日谷位于梧州城的西南方向,靠近山巒雨林。
樓遇川甫到梧州城,就給譚恕予送了信,告知自己的計劃和住址。他還去了一趟府衙,跟府尹大人打了招呼。蓋因他是趁休假的時間來到梧州城,并未過多提及公事。
樓遇川之前就聽到消息,雁回郡近期十分平和,甚少有案件發生。無案可查,這也是他并未踏足此地的另一個原因。
據說案發最多的時候就是兩年前,而且都是案犯主動自首,甚至還自己攜帶了證據前來衙門領罪。
譚恕予有跟樓遇川提及過,那段時間正好就是傳聞裂日谷聖女蘇醒并開始整頓谷中事務起,而且主動投案自首的人确實大多數跟裂日谷有關。
真相還在穿鞋的時候,謊言已經跑遍了江湖。
這本應是大仁大義的好事,卻并未傳出雁回郡地界。相反,很多沿海城市聽到的消息都是裂日谷的聖女是妖女,尤其是這一次,僅僅臨安城內流行的那個有關妖女的故事集,顯然就是有人故意針對裂日谷的卑劣手段。
樓遇川已經猜到,元圓圓跟裂日谷有關,她消失的三年,正好是裂日谷乘風直上的時候。她會不會就是那個聖女?還是聖女身邊的人?樓遇川想等元圓圓自己告訴他,只要是她說的,他都會相信。
立夏将近,早晚仍有陰冷之感。
樓遇川已經在川滿園住了七天。這天傍晚,他在小亭子裏喝着清茶。
這處小亭子處于一個高地,周邊種植着桂花樹。從亭子裏遠眺,也可以看到緩緩沉沉的清浔江蜿蜒流過。亭子跟月園樓之間連着一塊塊的石階鋪就的小路,曲徑通幽,千回百轉。
天色暗沉,烏雲密布,不一會兒就下起綿綿細雨,清新而純淨,一如她的氣息。
樓遇川起身,施施然走到亭子邊,任由細雨濕透他的臉龐,衣襟。
點點雨滴落在他的面頰,樓遇川輕輕合上眼睫,他想起元圓圓親吻他時的溫情和悸動。
瀝瀝水珠沿着樹葉滴落,潺潺雨聲敲着磚瓦開花。有時,他寧願天天下雨,以為她是因為下雨才不來。
忽而雨停了,不,不是雨停了,是他的眼前多了一片傘沿。
“天寒雨濕,你怎地不進屋?”
樓遇川一轉頭,就看到元圓圓明媚的笑臉。
“我想你,一來就看到我。”
元圓圓不說話,陪着樓遇川站了一會兒,就被樓遇川帶回了屋內。
樓遇川拿出幹淨的毛巾給她擦着臉頰和頭發。他發現元圓圓左肩連着左手也有雨水,想幫她擦一下,她卻躲開了。
樓遇川眼尖,看到她左手露出的一節白嫩手腕上有細線一樣的印子,不由分說拉起她的袖口褪到肘部,發現有幾十條長短不一的粉白色疤痕,有的很細、很淺,有的是則由很多條疤痕混合在一起,已然凹凸不平。
樓遇川的眼眶瞬間就紅了。他微微顫抖着,雙手捧起她的手腕,輕輕地吻在她的疤痕上,一條一條,從疤痕這一頭,吻到另一頭。
“對不起,對不起……”樓遇川一邊說一邊親吻着她手腕上的傷痕。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對自己生氣。他的心簡直像是裂開了一個深淵,多少抱歉和悔恨都填不滿。
元圓圓不知道他說了多少次“對不起”,直到有溫熱的水珠滴落在元圓圓的皮膚上,她似乎被燙到一樣,想把自己的手收回來,但是卻被樓遇川緊緊握着。
“我已經不疼了,遇川,我不疼了,我沒有受太多苦,真的……”元圓圓也跟着流下淚來,她本來不覺得委屈的,可是現在就是想哭。
樓遇川輕輕地把元圓圓擁入懷裏,“你告訴我,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好不好?”他的聲音暗啞、顫栗,卻盡己所能地溫和說着。
元圓圓在他懷裏搖着頭,淚水都抹在他的胸口。
樓遇川也不再說話,輕輕撫着她的背,直至她的氣息慢慢平穩。
“三年前,我收到消息,說是華師傅在雁回山。後來我被一個瘋女人抓住了,她把我帶到了裂日谷,用我的血煉藥。不過,幾個月後,華師傅就把我救出來了。”元圓圓簡單敘述着,她不想跟樓遇川說那些艱難困苦、煎熬折磨,因為苦難從來不值得被渲染。
唯有眼前,才是天賜的禮物。
樓遇川自然明白她的心意,“那,我問,你答,好不好?”
元圓圓在他懷裏輕輕點頭,“你問。”
“你是裂日谷的聖女,是嗎?”
“是。”
“你是裂枭宮宮主的後人嗎?”
“我自己也不知道,但那個瘋女人說我的血可以煉藥,估計就是吧。”
“是你把裂日谷的人送到官府的嗎?”
“是,他們作奸犯科,查有實證,而我要清理門戶,整頓裂日谷。”
“是雁回派在作亂嗎?”
“華師傅被他們騙去了,我懷疑這裏面還有陰謀。”元圓圓冷靜地分析着,“那個瘋女人被我關起來了,她可能跟雁回派、跟裂枭宮都有關系,知道很多過往隐情。但是她早年被毀過容,現在容貌大變,我還沒有查出她的來歷。還有裂天血決,恐怕雁回派已經有人在練這部心法了。若是她們練成,也許會對武林是一大威脅。”
樓遇川點點頭,“這就是我來梧州城的目的。本來我想在臨安城等你,但是這次雁回派又有弟子意外暴斃。我很不安、很擔心你。”
“嗯,我聽說你到了,就來找你了。”元圓圓從他懷裏擡頭看他,眼睛紅紅的,卻很明亮。
樓遇川被她看得有點兒羞澀起來,“你想我嗎?”
“想!哪怕你現在就在我面前,我還是忍不住地想你。”元圓圓笑了起來,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摟住了樓遇川的腰。
手感真好啊!元圓圓覺得自己這幾年沒有見到樓遇川,實在是太虧了。
樓遇川心裏一蕩,也跟着笑,“那,那個男寵,是練去非嗎?”他一想到這個,心裏就不禁酸酸的。
“額~”元圓圓自然也知曉那本妖女集,眼神變得異常堅定,一本正經,大言炎炎,“江湖謠言,止于智者。”
樓遇川點點頭,“聽說聖女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他眨眨眼睛,一副孺子可教的樣子。
“純屬诽謗!”明明是四天不吃不喝!元圓圓言之鑿鑿,義憤填膺。她之前從郴州回到裂日谷,疲憊不堪,昏睡了四天而已。
“百八十種姿勢輪番上陣?”樓遇川似乎不打算就這麽放過她。
“樓公子~樓七少~求放過~我真的沒有那個本事~”元圓圓眼神突然變軟,嘟嘴撒嬌求饒道。
樓遇川若有所思,點點頭。繼而湊近她的耳朵,呢喃軟語,吐氣如蘭,“那不如,我們改日試一試~好不好~”
好你大爺!!!
元圓圓震驚了!眼前這個樓遇川是被妖精附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