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視頻
視頻
視頻一開始，就是米團的美顏占滿整個屏幕，up主在畫外開啓了她的“吐槽”。只不過這一次，吐槽的對象成了米團本團。
“米團，你自己說，昨天早上幹了什麽好事？”鏡頭裏，陳小楠手指着米團，而狗狗則垂着頭，眼睛斜斜地偷瞥她，一副心虛得不得了的樣子。
米團如是神情，“笑果”立竿見影，還沒聽到陳小楠的吐槽，彈幕就飛起一片“哈哈哈哈”：溫馨提示，請一定要看到最後。
“你自己情景再現一遍，給大家還原一下作案現場，昨天早上你是怎麽幹的？”米團麻麻語氣“惡狠狠”，手指在它頭上點一點。
米團頭往後一縮，又試探地擡起眼瞄她，似乎在确認了她的肯定後，不安地搓搓狗爪子，兩只前蹄一擡，身子猛地立起。
“對！就是這個動作。你昨天為什麽要這樣做？人家跑步跑得好好的，你為什麽要上去扒他的褲子？”米團仿佛聽懂了“扒褲子”三個字，狗眼一亮，咧開“汪”一聲，聲音洪亮，難掩的興奮。
“嘿？你還樂是不是？”米團麻麻伸出手，在它頭上連拍幾下。
“男生的褲子不能随便扒，尤其是還當着麻麻的面，知道了沒有？”米團頭往左邊一歪，又往右邊一歪，眼睛眨啊眨，很是無辜。
“哪怕他是帥哥也不行。”米團又眨眨眼，更無辜了。
“你知道不知道因為你，我都看到了什麽？！”她語氣越發兇了起來，手指“用力”在它頭上點着，“大長腿！人魚線！”
彈幕霎時飛過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因為你這一扒，害我晚上覺都沒睡好！滿腦子都是帥哥的大長腿！人魚線！吃又吃不到，摸又摸不着，你看看我這黑眼圈！”
彈幕裏登時歡騰起來：
23333333，米團真有出息，懂得給麻麻謀福利了
這樣的好大兒，也請給我郵寄一個過來
米團：我不過是為了讓麻麻飽飽眼福，我有什麽錯嗎？
“米團你真的是……”鏡頭前，原本指着米團的手忽然豎起個大拇指，“幹得漂亮！”
那一句“幹得漂亮”被定格，配上動感的BGM和閃光的背景特效，映襯着米團豎起的耳朵、驚喜的圓眼鏡，反複播放，直到視頻結束。彈幕裏飛起一片笑聲：
23333333333
本來還替米團感到委屈，瞬間豁然開朗
看來up主還在回味呀，哈哈哈哈哈
……
彈幕還在繼續飛，吳畏雙擊屏幕，視頻暫停，畫面就定格在屏幕上大大的花體字“幹得漂亮”，和狗狗傻乎乎又有點得意的笑臉。
他仰着頭，倒進轉椅裏，陷入了沉思……
腦子裏還回旋着女生那句磅礴有力的“吃又吃不到，摸又摸不着”，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不由得地，他開始浏覽起來這個賬號之前的視頻。
張濤航推門進來的時候，看的就是吳畏這幅模樣：颀長的身子懶散地躺進老板椅裏，長腿交疊擱在桌上，嘴裏塞根棒棒糖，頂得一邊臉頰鼓起，唇畔的笑意若有似無，不知在手機裏看些什麽。
吳畏聽到推門聲，掀起眼皮瞄他一眼，視線又落回手機上，“來了？”他嘴裏含着棒棒糖，聲音含糊。
張濤航拉開轉椅，在他旁邊坐下，“見着你老板，就是這幅态度？”
吳畏“哧”地笑出來：“我這人就這樣，看不慣有本事把我開了呗。”
張濤航：“……”
沒本事，他還真沒這本事。
吳畏這尊大菩薩，還是張濤航千求萬求得來的。遙想半年前，吳畏從谷歌辭職準備回國，消息剛一飛出，國內許多頂級獵頭聞風而動，都想要将挖他動。本以為以他的資質，怎麽着也該是去“遠行”“綠意”等IT行業的龍頭，方維這種還正方興未艾的小公司，雖勢頭不錯，但想要裝下他這尊大神，屬實有點廟小了。
令所有人跌破眼鏡的是，吳畏最後竟然選擇了方維。其實只有兩位當事人自己知道，吳畏不是選擇了方維，而是選擇了張濤航。
吳畏和張濤航的結識，緣起于一場國際AI技術挑戰賽。當時，美國一位著名科技投資者發起了一項“AI技術解密賽”，挂出100萬美元的獎金，召集全球所有科技愛好者用AI技術解密埋藏在古卷軸裏的古蘇美爾文字。
吳畏當時正在麻省理工就讀，而張濤航是京大的大三生，兩個人在論壇上相識後一拍即合，又拉上一位柏林自由大學計算機專業的博士生，三個人組成一個team，吳畏為組長。他們利用一個暑假的時間，完成了這項賽事的挑戰，成功斬獲70萬美金。
十分有意思的是，在整個團隊合作期間，三個人甚至連面都沒有碰過。後來比賽結束，張濤航提出三個人找個地方碰一面，一起慶祝慶祝，吳畏給出的回答是：沒必要，有緣自會見。
張濤航自京大畢業，就以這筆獎金作為啓動金，開啓了他的創業之路。他聯手兩個志同道合的合夥人，短短幾年時間，就把方維做成了IT行業異軍突起的新星。
方維自社交軟件發家，而今，張濤航看中了游戲市場這一塊大蛋糕，野心勃勃地，也想要進來分一杯羹。此前他們也有在游戲這一塊試水，但可惜，結果都不盡如人意。張濤四處招兵買馬，廣纜人才，沒想到這個時候，吳畏竟打算歸國了。
他嘗試着向這位昔日的、未曾謀面的好友遞出橄榄枝，又沒想到，吳畏竟然真的接了。直到吳畏落地京杭，張濤航去接機，兩位曾經并肩而行的戰友這才算是見上了面。
張濤航見到吳畏的第一面，印象就極深刻。人來人往的機場出口，他随人流走出，嘴裏叼着棒棒糖，脖子上戴個B&O科技白挂脖式耳機，一手拖行李一手插兜，步調輕揚懶散，機場幾步路，就走出了旁若無人的姿态。
張濤航腦子裏只有一個字：狂。
後來，有財經科技報的記者采訪吳畏，問他選擇方維的原因。本以為他會說一些什麽“挑戰自我”“看好方維的未來”之類冠冕堂皇的話，再加上一點“兄弟情誼”點綴，恰當煽情。可他開口就是：“很簡單，因為他們開的錢多。”
原本滿心期待的張濤航：“……”fine。
反正自己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早知道他這個臭脾氣。
張濤航很明白，自己給他開的這個薪資競争力絕對不算高。雖然Vincent不提，自己也不說，但倆人都心知肚明，“兄弟”這個詞在Vincent這次選擇中占有多麽大的權重。
“行了，跟你說正事呢。”張濤航正聲道。他也不能太沒有架子了，畢竟，他到底是個老板呢。
吳畏按滅手機，取下嘴裏的棒棒糖，腿也終于從桌上放下來，一雙微挑的眼直勾勾看着他，“張總，您發話。”
張濤航氣得真想踹他。
“Vincent，我得跟你交個實底兒，我們有個投資人最近出了點事，撤資了，所以現在這個項目……”
“我知道，錢不夠了嘛。”吳畏靠進椅子裏，左腿架上右腿，手指敲打着扶手，“有多少錢就辦多大的事兒。但我就一句話，要想把視聽效果做到頂尖，技術這塊必須按我的預算來，否則我幹不了。”
張濤航知道，他是個完美主義者，過不了他自己這關的東西，他不做。
“我明白。”張濤航頓了頓，拍拍他的膝蓋，“我就是跟你說一聲，你放心，後頭有我頂着，你只管撒開手腳幹。”
“那當然。”他揚了揚手裏的棒棒糖，回得理所當然，“我只想把我的技術做好，在大局觀方面你最好不要對我有太大的指望。”
張濤航這下是真的氣得想咬他了。
“明白，明白。”
吳畏又含了口棒棒糖，舌尖卷入橘子味的香甜，緩緩開口：“回國前我對國內的數據做了分析。”
張濤航聽得眉毛一挑，他用了“回國”這個詞。Vincent現在已經入了美籍，可他下意識地還說“回國”。這個心理好真挺微妙。
“依近幾年的市場來看，大火的基本都是手游，很少有端游。當然，由于手游開發周期比端游短，全球來說都是手游占普遍優勢，但國內端游的發展尤其差。”
張濤航嘆氣：“現在大家都想着賺快錢，很少有人願意在端游上投入大量研發，這沉沒成本太高，在國內尤其沒有可控性。”他頓了頓，望一眼高樓下車水馬龍的大道，川流不息，高樓林立間還能看到遠處埋在霧裏的獅門大橋。
吳畏：“方維應該及早想清楚，是想要主攻手游，還是端游？手游獲利快，但從長期來看，端游更有利于技術的提升和更新。”
他看向張濤，唇一勾：“不過我有信心，無論手游還是端游，在游戲的視聽體驗上，我都能夠帶領方維做到國內的頂尖水平。”
這就是Vincent，自信，張揚，卻又不叫你覺出他的狂妄自大。早在那年AI解密挑戰賽的時候，他就見識過Vincent的實力，不只是技術上，即使是統籌協作，他也很有掌控全局的能力，是個天生的領導者。只是他對于技術太過熱愛，太過追求，用他自己的話來說，考慮太多大局觀會嚴重阻礙他對技術的純粹性，所以總裁這個位置，能做他也不想做，寧願深耕技術領域。
張濤：“這個項目工程比較大，你來之前我和技術部門開會商量了一下，覺得可以把一些不是很重要的部分，比如軟件測試這些，交給外包公司，你看怎麽樣？”
“沒問題。”他痛快到，“找的哪家？”
“科華。”
吳畏點頭，“什麽時候能到位？我跟他們負責人對接一下。”
“就這周五。”
*
周五早上9點，陳小楠團隊一行人，準時到方維總部報到。
海城的互聯網企業，基本都集中在科技園，從陳小楠的公司走到方維總部，并不太遠，步行二十分鐘。然而這二十分鐘的路程，陳小楠卻像是跨越到了另一個維度。
極具設計感的室內裝修，奶白和冰山灰的主色調，線條簡潔流暢，泛光的金屬質地盡顯未來與科技感。牆上幾乎沒有多餘的标識，方向和部門的指引都投影在地上。
陳小楠收到了她在方維的員工卡，上面印着她淺笑的頭像，旁邊就是方維的标識。一切就像做夢一樣。
方維派了一個項目經理來接待，陳小楠和同事們被引到工位上，組長趕去和方維的管理層開會，他們這些小喽喽只需要等待上面的指示。
一到工位坐下，陳小楠就自顧自收拾起自己的用品來：筆筒、鼠标、熊貓靠墊、蠟筆小新手辦……。這個空檔，同組的Maggie已經跟方維的員工打完了一圈招呼。
陳小楠剛把一個撅屁股的蠟筆小新擺好，就聽到Maggie在隔壁驚呼：“哇！你這個鍵盤也太酷了吧！快快快，給我分享一下鏈接。”
轉眼的功夫，她這都已經跟人交上朋友了，而自己，就只做了個自我介紹。
要不要也跟大家聊一聊？聊什麽呢？會不會其實根本沒有人想理我，還覺得我打擾了他們工作？萬一沒人搭理我豈不是很尴尬……
她正在這兒心理建設，Maggie的“破冰社交”也已經結束，大家都開始各幹各的活兒去了。聽着周圍鍵盤的敲擊聲，陳小楠的一顆心這才漸漸放了下來。她還是比較喜歡這樣的世界，安靜，哪怕是一堆人聚在一起，也不要有過多的交流，因為那樣子才不會顯得自己太格格不入。
中午吃飯，陳小楠終于等來了熟悉的人。看着張琪琪那張明媚的臉出現在辦公室的剎那，陳小楠覺得她簡直就像自帶光環的天使。
“琪寶！”陳小楠立刻飛上去，給她一個大大的熊抱。
“走，吃飯去！”張琪琪挽上她，領着她往食堂走。
陳小楠：“等一下，我卡裏還沒充錢呢。”
“嗨，不用充，方維給每個新員工都送了500元餐費的。”
“哇！”陳小楠樂了：“方維就是大方。”
“那是。”
方維的員工食堂很大，占據了一整層樓，窗口多，種類豐富，各地的特色菜都有，什麽山西臊子面、四川毛血旺……看得陳小楠目不暇接。
“寶兒，我要去吃那家湖南小炒，你看看你想吃什麽，自己排隊去。”張琪琪拍拍她的肩，“老規矩，誰先打好菜誰先幫占座兒。”
“好！”陳小楠笑着回。這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兩個人在大學時形影不離的時光。
陳小楠考查了一圈，最終選定一家粵式蒸菜，等了三個人，終于輪到她。她一口氣點了三個小菜，等到刷卡的時候才發現，尴尬了。
“姑娘，你這卡刷不了。”阿姨隔着玻璃道。
“啊……是……還沒充錢嗎？”
“就壓根充不了錢，你這不是正式員工的卡，沒辦法來我們食堂吃。要吃就去樓下的美食街。”說完不耐地揮揮手，示意她走開，“來，後面的要什麽？”阿姨沖後面的人招手。
陳小楠捏着卡，退到一邊。就這一刻，她過于直觀地體會到了，什麽叫人分三六九等。哪怕是一群普通人中，她覺得自己也是那個第九等。
“我幫她刷了。”
身後傳來一道清冽的聲音，自頭頂而下，陳小楠還沒反應過來，就看一只修長的手臂輕松越過她的頭頂，在刷卡器上“滴”一聲。
她瞪大了眼，轉頭确認。吵嚷的食堂裏，他就立在身前，手指夾着員工卡，垂在身側，寸頭清爽，棱角分明，看向她的眼神裏，一股子散漫淡漠。
他分明應當比自己年長幾歲的，可身上總是有股淩厲的少年氣。
“Vincent？！ ”她驚呼。
“嗯，是我，不用謝。”他冷冷地回，依舊是面無表情。
吳畏看着面前的姑娘，她正一臉驚訝，眼睛渾圓，有種初生小鹿誤入密林的懵懂。腦海裏卻自動響起她視頻裏磅礴有力的聲音：大長腿！人魚線！吃又吃不到，摸又摸不着……
他勾起一個輕微的冷笑：哼，這下好，又被她撞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