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
時憫又回到院中,碰上從藥屋端藥出來的長樂。
長樂正要往肅來風的屋子送藥,時憫想了想還是上前攔住。
長樂停下腳步,道:“時憫姐姐有話要說?”
時憫道:“我想知道裏面那位究竟身患何病,為何無法見光?”
長樂道:“時憫姐姐見過大人了?他的病很奇怪,皮膚見光會灼燒,我至今從未遇見過這般病症。據大人所言,他的病乃是舊疾,前些日子受傷後變得嚴重,所以緊急來到這裏請我診治。”
時憫眼睛一跳,道:“舊疾?”
長樂緩緩搖頭,道:“是,沉疴宿疾,可惜我無能為力,只能減緩病痛。”
時憫又道:“可我聽蕭篁說,他要留你直到病愈。”
長樂一頓,解釋道:“時憫姐姐誤會了,裏面那位大人原本只是讓我治療他的外傷。至于舊疾,是我察覺以後問了大人,他願意配合我,于是我才想着手研究,若能尋到治療方法再好不過。”
時憫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她瞥一眼屋子,“長樂姑娘去送藥吧。”
長樂點頭,繞過她去到屋前敲門。
時憫目送長樂進去屋內,站在原地摩挲下颌。
難道肅來風并未弄虛作假,是真心誠意想與她合作麽?
回過神,時憫正要轉身去朔溟所在的屋子,忽地又停住腳步,想起什麽。
視線朝院內的烏紫樹望去,留在那裏的初蒙不見了身影。
時憫眼神一斂,趕緊去到樹下,初蒙的氣息也已消失。
忽然間,從樹上飄落聲音:“又見面了,時憫。”
時憫擡頭一看,只見黑影安然地坐在樹上,一如幻陣之中模樣。
“影缺,”時憫叫道,“你對初蒙做了什麽?”
樹上的人笑着道:“沒啊,是他自己闖入我的幻陣,我只是來者不拒罷了。”
時憫皺起眉頭,道:“将他放出來。”
影缺攤手道:“他沉浸于幻陣之中,若是貿然解除,怕是會反傷到他。”
時憫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她曾進入過幻陣,并非難以破除,以初蒙的本事,不該被困太久。
“是你又做了手腳?”時憫厲聲道。
影缺含屈道:“那你可是誤會我了。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般,心無旁骛,就算面對你在意的人,都能很快清醒。你一點都不了解那人,自然不知他為何而困。”
“這樣一說,似乎你比我更了解初蒙?”時憫擡頭瞥向樹上的影子。
影缺嘴角往下一扯,道:“說不上了解,但聽聞過自小被培養成只知聽命行事如同傀儡的死士,都會有何種悲慘結局。”
時憫嘴角一抿,道:“初蒙他……不會的。”
影缺嗤笑一聲,縱身從樹上跳下,落到時憫身前,俯身湊近她耳畔,低聲道:“你是天真還是殘酷?”
時憫道:“是你将人想得太壞。”
影缺鄙夷低嗤,往後退開一步,又道:“其實我并不願讓來風與你合作,可我左右不了。希望你有自知之明,跟來風合作是你最好的選擇。”
時憫挑眉,道:“這算是威脅嗎?”
影缺笑眯眯道:“我只是給你提供意見。”
時憫冷下臉,道:“把初蒙完完整整送出來。”
影缺背過身,道:“他的性命不值錢,即便沒了也無關緊要。反正他也只是你的累贅,你該高興甩了他。”
時憫哼聲道:“無需你來評判。合作之事,我會考慮。”
影缺低低一哼,擡手一揮,只聽一陣鈴铛聲響,烏紫樹下出現一道白影。
初蒙頭腦發懵,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時憫,微微蹙起眉頭。
“初蒙?”時憫叫道,“你還好嗎?”
初蒙緩了半晌,眼底的驚恐退去,化作一片空洞。
“時憫……姑娘……”初蒙道,“我無事。”
時憫松了口氣,道:“無事就好。”
眼下朔溟還未醒來,她可不能再讓身邊的人又倒下一個。
初蒙望着時憫的表情,抿了抿嘴角,又道:“我可有做出……”說到後面,聲音漸漸低了。
時憫沒聽清,問道:“什麽?”
初蒙搖了搖頭,沒有再說。
方才他陷入幻陣,仿佛又回到了曾經黑暗地底,日複一日地訓練、挨打,只為成為一名合格的供人驅使的死士。
後來,他比其他所有人都幸運,遇上了金耀。
時憫看了一眼他身後的烏紫樹,道:“你跟我來。”
初蒙回神,聽話地跟着時憫來到朔溟所在的屋內,看見朔溟,他又想起那日在河楊村金耀将他留下。
這是自從他跟随金耀以來,第一次未能跟在他左右。
時憫未注意到初蒙眼底快速閃過的波瀾,道:“初蒙,你還是留在這裏。”
初蒙颔首應下。
時憫轉身要走,初蒙這才又開了口:“姑娘去哪?”
時憫朝他一笑,道:“去辦點事。”見他眉間似有擔憂,又補充道,“我很快回來。”
朔溟比預想中更快蘇醒。
睡夢中,他仿佛聽見熟悉的聲音,感知到熟悉的氣息。
他想睜開眼,但身體像是被冰封一般無法動彈,體內的血液卻如滔滔江水奔流,沖擊着四肢百骸。
魔核微微一震,朔溟豁然睜開眼睛,魔氣開始游走,修複身為魔的身軀。
初蒙察覺氣息變化,來到床邊。
朦胧視野中,朔溟看到一副白影,過了片刻,才漸漸清晰。
看見初蒙,朔溟第一反應就是奇怪,張了張嘴,發覺口幹舌燥,聲音也顯得沙啞。
“怎麽……是你?”
初蒙見他醒來,道:“稍等,時憫姑娘很快回來。”
朔溟撐起身體坐起來,臉上詫異不減,又道:“時憫,她在哪裏?”
初蒙正要回答,門外進入一抹紅衣身影,時憫回來得恰是時候,于是退到一旁給她們讓出空間。
時憫踏進門便看見朔溟已經坐起身,驚訝一閃而過,來到床前。
“你醒了。”
朔溟睡了兩日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看見身穿紅衣的時憫,更是恍神,回想起魍魉河畔驚鴻一瞥。
“你……”朔溟吞了口口水,啞聲道,“你回來了。”
時憫點頭,道:“你昏睡時吃了解藥,現下感覺如何?”
朔溟能夠感知到體內魔核漸漸恢複力量,道:“好了許多。”他擡眸望着時憫,“時憫,讓你費心了。”
時憫只是一聳肩,道:“沒什麽。你快些好起來,我們才能動身。”
朔溟想到時憫因他而耽誤積攢功德,又抿起嘴角,道:“抱歉。”
時憫一呆,道:“為何要說抱歉?”
朔溟道:“你知道的。”
時憫沉默片刻,道:“朔溟魔君睡得糊塗了,你我之間誓約已一筆勾銷,眼前只是各取所需。所以,今後不必再說這種話。”
朔溟神情微微一變,發覺時憫的态度異常冷淡。
“出了什麽事嗎?”朔溟問道。
時憫道:“沒有。”
朔溟十分不解,不知為何只是一覺蘇醒,兩人之間仿若豎起一道厚重的牆垣。
他眼睛一瞥,看着初蒙,又道:“他為何在此?”
時憫往後面的初蒙看去一眼,道:“因為一些情況,初蒙暫時會跟着我。”
朔溟終于皺起眉頭,感覺體內魔核強烈一震,擡手按住胸膛,才忍下異樣。
再擡起頭,時憫已經側過身子,而後他聽見她的聲音:“你先休息,今日是修羅域封鎖前最後一日,莫要再出變故。”
說罷,她已經離去,初蒙也接收到眼神示意,跟在後方走出。
屋內只留下朔溟,他攥緊胸口,身上的衣衫都被他捏成皺團。
他不明白。
他好像又做錯了什麽。
來到院中,時憫長長嘆出一口氣。
初蒙跟着她身後,不禁奇怪道:“姑娘為他答應大王再去雲階月地冒險,為何見他醒來,卻什麽都不說?”
時憫轉過身,道:“說了也沒有意義,不是嗎?”
初蒙微怔,他不懂何為意義。
時憫來到藥屋請長樂再去看朔溟,她沒有動,便靠在門外,聞着屋內厚重嗆鼻的藥草氣味,好讓神思沉靜下來。
蕭篁見她沒走,怪道:“朔溟兄既然醒了,時憫姑娘怎麽卻留在這裏?”
時憫嘴角一抿,道:“我不是郎中,沒必要添麻煩。”
蕭篁打量時憫,又道:“可我想對朔溟兄而言,你比郎中更有用。”
時憫眉頭一跳,沉聲道:“你想說什麽?”
蕭篁感覺周身一涼,道:“沒。”他低頭嘆息,轉移話題,“時憫道君打算今日便走?方才我看見你同杖摩說話,讓他去雇馬車。”
時憫道:“既然朔溟醒了,趁着修羅域封鎖前離開也好。”
蕭篁笑了一笑,他還聽到時憫特別囑咐杖摩要一輛舒适的能容納躺人的馬車。
眼前的人口是心非,她分明還在顧慮朔溟身體情況,嘴上卻是一點不提。
時憫瞥去視線,注意到蕭篁的神情,反問道:“你要繼續留下?那可要想想如何讓長樂姑娘再接納你。”
蕭篁面對他人之事看得透徹,但到了自身,卻又一言難盡。
“我會留下的。”他篤定道,“我不願人還活着,結局便被注定,我偏要試一試是否命中如此。”
時憫眼神微微一動,她點了點頭,贊同蕭篁。
但這只對還在活下去的人,而非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