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冷心絕意
冷心絕意
進入庭院深處,杖摩在一旁道:“奇怪,怎的如此安靜。”他看向身邊的人,“道君,長樂她們就在前面的院子。”
時憫點頭,忽然一棵烏紫樹進入眼簾,眉頭輕輕一蹙。此樹在魔域較為常見,但在此卻顯得怪異。
她投去視線,樹上仿佛坐着一道黑色身影,當她望去之時,卻又消失不見。
時憫正覺得奇怪,通往院中的道路盡頭傳來聲音:“難得有貴客駕臨小院,恕我傷病在身,未能前去迎接。”
時憫問道:“是誰?”
杖摩先回答道:“是此間宅邸的主人,”他又壓低聲音對時憫道,“他的身份很是神秘,我只聽過他的聲音,還未見過人。因為傷病,才将長樂請來此地。”
時憫眼睛一轉,道:“你先前所說的大人又是誰?”
杖摩道:“那是影缺大人,就是影缺大人找到長樂,我和蕭篁也受到恩惠,被放了出來。”
果然如此,時憫心下暗暗思忖,愈發好奇影缺的來歷,還有裏面這位出聲之人。
走進院內,時憫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那棵烏紫樹,和幻陣之中的一樣。
施術之人也藏在這間小院當中。
杖摩指着靠近角落的一間小屋子,道:“那裏便是臨時給長樂安置的藥屋,我去找她。”
時憫和初蒙留在原地,時憫想了想,對初蒙道:“你且留在樹下等我。”
初蒙叫住她,道:“時憫姑娘,方才……”他頓了頓,“你還好嗎?”
時憫知曉他看出她陷入幻陣之中,笑了一下,道:“我無事。既然背後的人放我們進來,說明我們還有些用處,暫且不會怎樣。”
初蒙颔首,道:“那姑娘小心。”
時憫尋着那道響起的聲音走近一間屋門,剛要擡手敲門,裏間率先傳出聲音。
“你想見的人在隔壁。”聲音沉穩平淡,似乎早有預料,“見過他後再來找我吧。”
說罷,又發出一陣輕咳。
時憫眉頭一皺,感覺此地愈發詭異。
但她還是松下手,轉身來到隔壁屋前。
站在原地,時憫忽然有一絲躊躇,明明一路緊趕慢趕便是為了替朔溟找回解藥,可當人就隔着一扇門時,她竟然感覺心緒莫名波動。
呼出一口氣,時憫這才輕輕推開門,走入屋內,猛然意識屋內陳設和幻陣之中一模一樣。
她的心一沉,立即扭頭去看床榻,只見床上安靜地躺着一抹身影。
朔溟的睡顏平靜安寧,面色雖然白皙,卻不是身重劇毒的模樣,這讓時憫稍微松了口氣。
來到床邊,時憫緩緩坐下,看着朔溟沉睡的面容,她不禁垂頭微微一笑。
往日和朔溟的記憶在腦海裏不斷浮現,不知不覺間,她們已相處了許久。
從最初坐在王座上,她一眼看出佯裝鎮定模樣的小魔君,到如今輾轉回到魔域,一同經歷生死見證人事無常的朔溟。
時憫想,她好像很久以前,便已未将他當作僅僅只是跟在身旁要她性命的魔。
從九幽地獄回來,她認定這副軀體唯一的目标只有報仇,但命運仿佛又跟她開起玩笑,讓她萌生動搖人心的情感。
這不該是像她這樣的活死人能有的感情。
時憫冷下臉,從懷中拿出解藥,一手抱起朔溟,給他喂入解藥。
剛放下朔溟,時憫便聽見屋外有動靜,擡起頭,一抹熟悉的身影踏入屋中。
長樂看見時憫,揚眉驚喜道:“時憫姐姐,你回來了。”
她連忙跑上去,上下打量。
時憫微微颔首,道:“嗯。我已給朔溟服下解藥,勞煩長樂姑娘再看一看。”
長樂一頓,道:“好。”
說着來到床邊,時憫起身給她讓開位置。
又見門口還有一道徘徊的身影,時憫走過去,看見蕭篁。
“怎麽不進來?”時憫道。
蕭篁往裏瞥了一眼長樂,收回視線,道:“這兩日有長樂的照看,朔溟兄體內的毒壓制地很好,只是藥物作用,便一直昏睡着。時憫姑娘可是找到了靈果?”
時憫搖搖頭,道:“堯金牙行不知是何原由閉了門,我并未取得靈果,只是有幸得到其他幫助,配置出解藥。”
蕭篁臉上閃過一絲遺憾,道:“原來如此,若能解了朔溟兄的毒,都一樣。”
時憫又道:“适才宅內異常安靜,杖摩去找你們,我正想問問,你們在此沒發生奇怪的事吧?”
蕭篁沉吟片刻,道:“并無異常。”
這時,長樂看過朔溟起身走來,腳步停在一半,朝時憫道:“時憫姐姐,你的解藥很管用,我探過朔溟大哥的脈象,他體內毒素開始消解,估摸再休息幾日,便能完全康複。”
時憫回過頭,越過長樂望了一眼朔溟,道:“好,辛苦長樂姑娘。”
長樂笑笑,道:“無妨。杖摩還在藥房替我看藥,我便先不留了。”
說罷,她垂下眼皮徑直離去,并未注意門前的蕭篁。
時憫看了看蕭篁,道:“你與長樂姑娘……”
蕭篁嘆息一聲,道:“長樂這幾日不僅忙着照看朔溟兄,還要替此間宅院的主人看病,今日更是累得都在藥房裏睡下了。這種時候,我也不想再給她添煩惱。何況,她為了将我和杖摩救出牢獄,答應留在這裏直到那位大人病愈。”
時憫目光閃動,問道:“那位大人……究竟是何人物?”
蕭篁嘴角一抿,道:“我也不知,我們當中,唯有長樂見過他。倒是另一位影缺大人,是他昨日将我們接來此地,不過後來我也沒再看到他。”
時憫點頭,暗自思索。
重新來到隔壁屋前,時憫做好了準備。
只聽吱呀一響,身前門扇開了一道口子,似是在迎入時憫。她也不懼,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內昏沉,窗口緊閉用厚重的氈布蓋住,唯有門前洩下一束亮光。
時憫才踏入房間,便聽到裏面的聲音:“抱歉,我的身體目前無法見光,勞煩姑娘替我掩上門。”
時憫關了門,轉身來到小廳中央,昏暗視線裏,一道暗影躺在一張躺椅上,看不清面容。
時憫眼睛眯起,道:“你就是拿蕭篁和杖摩威脅長樂替你治病的魔。”
躺椅上的魔依舊語氣淡淡,道:“姑娘恐怕有誤解。我并未威脅誰,長樂姑娘心善,是自願為我診病。”
“是麽。”時憫道,“在宅邸裏施術設下幻陣,這麽做莫非也是誤會?”
暗處的魔微微一頓,道:“是影缺為護我的周全,才設幻陣,免除不必要的麻煩。”
時憫一聳肩,道:“你隐藏身份在此,自是怎麽說都由着你。”
“初次見面,時憫姑娘不信任我,情有可原。”魔道,“我請姑娘來,是為一事。”
時憫挑眉,道:“哦?你身邊既有影缺這般人物,何須還要我幫你?”
魔又道:“你與影缺不同。你能做的事,影缺做不到。”
“這我倒是好奇了。”時憫幹脆拉開一把椅子坐下。
“姑娘能從虛懷手下逃脫,可見本領不小。”他的語氣不見起伏,似乎也并未特別驚奇。
時憫卻是一蹙眉,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暗中傳出聲音:“我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可否達成合作。”
時憫冷笑一下,道:“合作?”目光穿透昏暗光線,緊緊盯着暗影,“信息不平等的情況下談合作,我不至于那麽蠢。”
暗影緩緩颔首,贊同道:“你所言極是。”他頓了頓,自我介紹道,“我叫肅來風,乃是堯金牙行的東家。”
話一出,一向鎮定的時憫也吃了一驚。
“如何證明?”她還是保持冷靜道。
肅來風手中抛出一個物件,時憫伸手接到,放至面前看了一眼。
只見手中握持的是一枚玉簡,簡上篆刻着一列列小字,記錄的是牙行內的各種貨品交易。
“不錯。”時憫道,也只有堯金牙行真正的主事者才能夠擁有這樣的物件。
肅來風接着道:“既然時憫姑娘肯認我的身份,不妨也聽聽我的提議。”
時憫忽然站起身,往前走上一步,距離躺椅僅有兩步之遙。
“堂堂堯金牙行的東家,不知還有什麽需要外人相助?”時憫道,她想起什麽,又道,“差點忘了,牙行關門,你身為東家,卻是躲到這兒來了。”
肅來風不顧時憫的諷刺,只道:“無論姑娘怎樣說,來風全部接納。”他低咳着,好似身體真的十分虛弱,“我的提議,時憫姑娘還有時間周全考慮。”
時憫眉間浮現一絲躁意,她最不喜跟商人做交易,尤其眼前還是牙行買賣的正主。
臨走前,她将玉簡抛還給肅來風。
接住玉簡的是暗中飄出來的一道身影。
影缺站在躺椅前,道:“你果真信她能助我們成事?”
肅來風道:“唯有她最合适不過。”
影缺轉過身,彎腰扶住躺椅把手,俯身湊近。
“你這麽做,值得嗎?”
肅來風沒回答,咳嗽一聲,反而問道:“影缺,你對時憫還做了什麽?”
影缺身形一滞,撇開頭,道:“你要跟她合作,我只是提前設了個迷陣試試她而已。”
肅來風道:“那你試出了何種結果?”
影缺轉身跳坐上桌子,道:“有點意外,”他思索片刻,又道,“但也不算太意外,她根本不像仙門那群修仙衆。倒是讓我想起……”
兩人目光交接,話未說完,影缺知道他無法再說下去。
肅來風毫無波瀾的眼眸之中,終于泛起一絲漣漪。
“丹心麽。”
影缺神情微變,望着肅來風,屋內氣氛逐漸冷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