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昆侖墟下
昆侖墟下
朔溟怔住,到嘴邊的“不”字才發出半個聲音,時憫已經抽出匕首,朝他劃去。
朔溟被迫迎戰,身形一動,避開攻擊躍身落向後方。
時憫雖然體虛,但意志頑強,一擊落空,又迅速直奔向前進攻。
朔溟眉頭一皺,看得出時憫在動真格,他既不解又愠怒,卻只是連連格擋後退,沒有出手。
時憫手中的匕首壓到他身前,冷冷道:“再不動手,你以為還能躲過嗎?”
話音落下,刀尖幾乎對着朔溟的脖頸蹭了過去,劃破了他阻擋的胳膊。
衣服裂開,皮膚滲出鮮血,朔溟終于凝神。
時憫想要他死!
“時憫!”朔溟叫道,目光緊緊盯住她,“好!我看出來了!”
他不再收斂,放開攻勢,直擊時憫。
朔溟還不願死。
兩人在雪地上一進一退,攻守不停轉換,招式愈發猛烈,誰也未能一直占據上風。
寂寥空曠的皚皚白雪地上,突然有了生機動靜。
雪花揚起又灑落,冰冷雪地冒起熱氣,碎雪簌簌,枯枝嚓嚓。
翺翔的蒼鷹從高空呼嘯而過,銳利的眼睛俯瞰大地,分辨不清地上的黑影與它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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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憫抓住朔溟的招式漏洞,一手鉗制他的手腕,一只胳膊壓住他的肩膀,反手将匕首抵在他的脖頸下。
朔溟一撇嘴角,被控制的肩膀不動,将手順勢環住她的背,雙指并起,指尖點在她的後頸。
畫面似乎靜止,兩人一動未動。
目光相對,如同她們手下殺機一般淩厲。
仿佛過去了漫長的時刻,又仿佛只過去瞬息。
時憫忽然笑了,淩厲的眼神緩緩變得柔和,帶着一絲喘息道:“不錯,勝負已定。”
說罷,她松了手。
朔溟也跟着笑了,看着眼前的時憫,恍然發覺一切都變了,但又似乎沒變。
放開手,兩人終于都支撐不住,精疲力竭倒向雪地。
雪地上砸出一個坑,兩個身影便躺着地上,四周是兩人共同完成的雪跡景象。
天清雲淡,微風吹過大地,帶走她們的氣息。
再沒有比此刻更加惬意舒暢的時候,思緒如同天地一般清明通透。
“其實,我只是行屍走肉。”
不知過去多久,大地上終于出現聲音。
朔溟扭頭朝一旁的人看去,大吃一驚道:“我不明白。”
時憫望着天空,淡淡道:“我背負使命從九幽地獄而來,我不屬于三界任何地方,生死于我無義,這副身體只是行走的軀殼。”
朔溟驚詫不已,卻又無從懷疑,死而複生的事他已經遇見。
他意外時憫竟會坦白。
“你……”他抿了抿唇,道,“為了複仇,所以你不在乎是生是死。”
時憫笑了笑,視線朝他看去,道:“但我沒想過,你會救我。我以為,你很恨我,恨我攪亂你原來平靜的日子。”
朔溟沉默,許久,他才道:“我是恨你,直到離開魍魉河畔那日。我想,後來便不恨你了。”
時憫道:“為何還要跟着我?你知道,我可能真的會殺你。”
朔溟道:“即便如此,也無妨。”他忽地一笑,直視時憫,“你不會的。”
時憫撇撇嘴,道:“是麽。”
朔溟又道:“你可知那日追來的魔将,其實并非沖你而來。他們……是為了殺我的。”
時憫挑起眉,道:“原來如此。”
朔溟認真道:“是你救了我。”
時憫一臉平靜,無所謂道:“陰差陽錯罷了。”
朔溟道:“你不奇怪他們為何要殺我嗎?”
時憫想了想,道:“因為你是魔君。”
朔溟一愣,道:“你能明白?”
時憫道:“堂堂一個魔君跟我離開魔域,你們閻羅域總是要有其他人主持大局的。我想,那人不會容許魔域外,還有能威脅他的存在。”
朔溟道:“是了,你說的人,他是我兄長。”他面露苦澀,“在那之前,我一直十分依賴他,直到魔域三大魔君一朝斃命,他才顯露出他的真面目。”
時憫看着朔溟,道:“你恨他?”
朔溟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在閻羅宮裏能活到如今,其實多虧他的照顧。我只想問他,究竟在兩百年的時間裏,他是否有過真心?”
時憫嘆息道:“難為你了。”
朔溟苦笑道:“我是否太愚蠢,這個問題根本不用問。”
時憫突然坐起身,對朔溟道:“那張王座,你想不想要?”
朔溟愣住,回過神緩緩坐起來,欲言又止,不知怎樣回答。
良久,他望向時憫,道:“我跟着你,不止為了報仇,還想借你之力躲避追殺,你為何……”
時憫嘴角掀起一個弧度,道:“就像你在河谷救了我一樣。”她眯了眯眼睛,“況且,你的兄長推你上魔君之位,那麽便該遵守他的決定。”
朔溟深深撼動,久久難以開口。
時憫不知,他的一時沖動和她的理由或許并不一致。
朔溟趕緊錯開目光,壓制住內心的躍動,深呼吸一口氣,才重新看她。
“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時憫雙手抱住後腦勺重新躺下,道:“跟你交手一場,我累了,至少先休息一日。到了明日,會知道該做什麽的。”
朔溟側身看她,時憫阖着眼睛,似乎十分享受地沐浴陽光。
到了第二日,山上的風大了一些。
時憫和朔溟下山,路途中,經過一片枯林,時憫停住腳步。
“怎麽了?”朔溟問。
他注意到時憫仰頭在看周身的枯樹。
時憫道:“這片林子……樹上有陳舊的灼燒痕跡。”
朔溟看去,道:“這又如何。”
時憫忽地一頓,擡起手施展法力,消融地表的積雪,露出焦裂的大地。
“這裏是昆侖墟!”時憫道。
朔溟吃了一驚,道:“原來我們被傳送到了這裏。可你如何知曉?”
時憫喃喃低語:“原本只是猜測,如今倒是有七八分真。”她看向朔溟,“這是雷劫遺留的痕跡,是虛懷來過昆侖墟渡雷劫!”
朔溟想起時憫曾言,驚嘆道:“那他豈非已經渡劫成功,成為上神之身?”
時憫蹙起眉頭,感覺怪異:“那日和他交手,他的實力雖是浩瀚,卻也并非到達難以敵手的境地。若他真能飛升上神,怎會……”
朔溟猜測道:“也許不是他。”
時憫沉吟道:“無論如何,總之我們快些下山。”
昆侖墟橫亘于福澤大地北方,像是一條沉睡巨龍。
山巅隐于雲層,山脈相接,山峰一座接着一座,看不到頭。
從高峰下山仍有漫長的道路要走,途中,兩人聽見流水嘩啦聲響,正是流出昆侖墟後成為魍魉河的水源。
時憫身體還未完全恢複,前一日又逞強和朔溟比劃了一場,此刻已有些疲憊。
于是他們來到河邊歇息。
朔溟去接水喝時看見河底竟有魚,興奮地告訴時憫。
這兩日在山上時,她們都沒有食物進肚。
朔溟是魔,堅持兩日不食問題不大,時憫非是活人,不吃卻也無事。
但朔溟記得時憫之前每日餐食不落,眼下身體虛弱,或許還是要吃些食物。
“不如抓點魚嘗嘗?”朔溟遞去水囊時提議道。
時憫灌了一口水,冰冰涼涼的,擡眼看他,道:“你會抓魚?”
朔溟撓撓頭,道:“抓魚不難吧?”
朔溟在附近撿了一根木棍,按照時憫的說法将一端削尖,來到岸邊,開始叉魚。
時憫饒有興致地坐在河邊一塊石頭上看他抓魚。
河面水花四濺,河上手忙腳亂。
時憫終于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喊道:“朔溟魔君,別勉強。”
朔溟回頭看她一眼,發誓不能被小看,更加努力地叉魚,來來回回在岸邊選了許多處看似便利的地方,然而一無所獲。
時憫看不下去,走到他身邊,指導叉魚的方法。
接過朔溟手中的木棍,時憫眯起眼睛,對準水下靜止不動的一條魚,投擲速度迅疾,一下正中魚腹。
朔溟看得目瞪口呆,叫道:“怎會如此?”
時憫聳聳肩,收回木棍,将魚扔到岸邊,把木棍交給朔溟。
“速度快,別猶豫,斜插入水。”
朔溟聽後繼續嘗試,握緊木棍,找準水面下的魚,猛地投擲。
河面激起水花,朔溟第一次親手抓住一條魚。
“抓到了!”
他興奮地轉身,朝時憫炫耀。
時憫笑起來,道:“不錯,一點就通。”
朔溟看着時憫,耳根忽然微微泛紅,僵硬地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應對,連忙轉了身去收回木棍。
時憫感覺他有些怪異,不過又想,一個從小生活在深宮之中的魔,讓他抓魚是有些難為情,便也沒在意。
河邊升起篝火,朔溟将兩條魚插在火堆前烤魚。
不一會,便有香味飄出。
時憫贊嘆道:“聞着味道便感覺很不錯,我迫不及待要嘗一嘗了。”
朔溟心滿意足道:“不枉費在此停留的時間。”
魚快烤熟時,香味中夾雜一股奇異的氣息。
朔溟正盯着烤魚,突然有一只細長的手不知從何冒出,抓起樹枝末端,搶了烤魚就跑。
他一愣,叫道:“誰偷我的魚!”
朔溟跳起身,立即朝小偷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