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幽地獄
九幽地獄
到了第三日，越是臨近黃昏，堯金牙行內越是熱鬧。
收到消息想一睹來自九幽地獄之物的人，或早或晚均已來到，只待夜幕降臨，一睹為快。
時憫卻愈發閑适，朔溟跟着她不是流連于寶閣裏，便是在陶然樓一層，不見她有其他動作。
廂房內，時憫靠坐在窗邊，望着日落。
一面是河流奔湧的聲音，一面是樓下喧鬧紛纭的聲音，卻都無法吸引她的注意。
朔溟抱臂靠在牆角，聽了一日他人的議論，忍不住道：“你不好奇九幽地獄那朵什麽花？”
時憫道：“你有興趣？”
朔溟道：“據說九幽地獄在魔域之中，可從未有魔羅知曉在何處。來自九幽地獄的花，我不相信。”
時憫回頭看他，道：“ 你認為堯金牙行會有假貨？”
朔溟不這麽想，“但堕入九幽地獄無人能生還，活人如何辨真僞？”
時憫沉吟道：“是啊，只有死人才知道。不如讓我們拭目以待，到底是真是假。”
最後一束落日餘晖消散，天際線被暗紫色渲染，時辰已到。
寶閣之中，原先的貨櫃全都分列至兩側，留出中央空位。
一座雕花案臺伫立其中，只待揭露九葉無憂花的真面目。
從三界各地而來的客人們聚集樓內，以案臺為中心向前分散開來，前前後後形成數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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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熙等金光門衆占據了前方的好位置，另有其他少數金标顧客位于前列。其餘人自不敢多言，只好争搶尋個次等位次。
很快，樓閣內幾乎已擠滿了人。
時憫和朔溟站在外圍靠近牆角的位置，身邊都是湊熱鬧的小妖們，喋喋不休。
時憫來時便看過四周，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引起她注意的是赤炀妖君，他并未因為自己是金标主顧而站在前排，反而是留在窗邊的老位置。
而讓她失望的是那個白衣女子仍然沒出現，這兩日她曾留意過，牙行內各處均無她的身影，不知是否已經離開這裏。
令她關注的金蟾妖不在，而金光門修仙衆中，金皓也未現身。
時憫沉下眉眼，忽地閣中發光石盡數熄滅，唯有中央亮起白光。
黑衣牙儈悄然出現，站在案臺一側，在他身後，從暗處走出一道紅色身影。
只見此人身穿紅黃配色的長衫，手持一柄玉尺，頭上束高髻，臉上噙笑，媚眼如絲，目光環視衆人。
這時，部分發光石又重新亮起來，将樓內稍稍照明。
案臺前的女子向前微微俯身致意，而後開口道：“堯金牙行恭迎諸位貴客參與此次賞寶會。今日大駕光臨有不少熟客，不過在此我還是要先做過介紹。”
人群中傳出聲音：“來牙行的人還有誰不知二當家的，二當家不如早些讓我們開開眼界，快快擡上寶貝來！”
女子微微一笑，道：“不急，總有遠道而來的新朋友不認識我。”她的眼神雖然像是在笑着，卻隐藏着難以察覺的精光，“如方才朋友所言，我乃這座堯金牙行的二當家鳳燎，承蒙諸位關照，牙行才得以繁榮至今日，在下不勝感激。”
時憫收回遙望的視線，她和鳳燎有過接觸。
以一介普通狐族血統能在堯金牙行做到二當家的位置，可見其人城府，與這樣的人打交道不是件容易的事。
鳳燎繼續道：“今夜乃是月圓之夜，天地之氣月滿而盈，在如此良夜，能和諸位一同欣賞來自九幽地獄的一抹風光，真是件妙事。”
提及九幽地獄，在場之人的反響變得濃烈。
即便是在場的金标主顧，也不禁提起精神。
鳳燎很滿意他們的反應，笑着道：“我修為尚淺，自有記憶以來，從未聽聞九幽地獄之中是何番景象。不知在場諸位之中有無誰人知曉，或是聽過傳聞故事也可拿來分享？若讓大家覺着有些意思，我自作主張，免其看中的一件珍寶三成價格。”
話音落下，衆人交頭接耳，三成的價格可不低。
哪怕對九幽地獄毫無所知的人，也想上前瞎掰胡扯一通。
鳳燎環顧一周，看見外圍有些小妖們相互推搡似是躍躍欲試。于是敲了敲手中玉尺，忽地那片區域被照亮，立刻引起注意。
被往前推了一步的灰兔妖愣住，見許多目光投來，頓時手足無措。
金錢的誘惑戰勝了緊張，兔妖咬了咬牙，胡謅道：“我、我是從其他地方聽來的。據說九幽地獄是黑漆漆一片，什麽也沒有，不，那裏充滿混沌之氣，無論是妖是魔，都會魂飛魄散……”
還未說完，周圍的人已經發出笑聲，有人道：“這算什麽？”
“胡說八道我也行。”
“這好像說的是魔域那條虛淵河嘛……”
那只兔妖見四周滿是嘲笑，不禁羞憤地垂下了頭，不敢再說。
忽然間，一道聲音從窗邊傳來，一抹紅衣身影博得眼球。
“我有個故事。”
鳳燎也朝他看去，微微蹙了蹙眉。
有人認出那是狐族赫赫有名的九尾赤狐。
“這位狐族妖君要說的是什麽故事？”
赤炀勾唇笑了笑，道：“不知二當家可否也幫我這處亮束光？如此我才好講故事嘛。”
鳳燎微笑道：“好。”
燈光亮起，目光焦聚，赤炀這才悠悠開口。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魔域裏有一只小魔羅，魔羅一生下來便與其他魔不同，于是總受到其他魔羅的歧視，挨打。這只小魔羅不明白，為何他們明明都是魔，唯獨自己被讨厭欺負？”
衆人竟然聽了進去，但還是有人問道：“這與九幽地獄有何相關？”
赤炀道：“故事還未說完，稍安勿躁。”
他繼續說下去。
“小魔羅不甘心，就去問那些欺負他的魔，怎樣才能接受他。其他魔便說，你若是能從九幽地獄爬回來，我們便再也不欺負你。因為他們知道這是件不可能的事。”
角落中的時憫嘴角一撇，神态不明。
她注意到身邊的朔溟卻聽得入神，輕輕敲了他一下，這才回過神。
朔溟感到驚奇，他的心緒竟會因為一個假故事産生波瀾。
“為何他說的故事會讓我動容？”
時憫道：“因為他是狐貍。”
她努嘴示意周圍，其他的人在不知不覺間，也被赤炀蠱惑，情緒陷入他說的故事。
“于是小魔羅決心去找九幽地獄，他找啊找，找了好久，竟然終于讓他找到。但他聽說進入九幽地獄，生死再不由己，又感到害怕，最後一步遲遲沒有走出去。”
鳳燎提醒道：“妖君似乎偏離了。”
赤炀看她一眼，只是接着說：“小魔羅猶豫了一段時間，回想起自己在魔域時的日子，心想九幽地獄不過如此，于是舍生忘死進入其中。九幽地獄是何地方？那裏有進無出，我們的小魔羅從此不會再被其他魔欺負，也不會再有新的一天。”
說完，四下變得安靜，聽故事的人仿佛看見真的有一只魔羅，永遠留在九幽地獄。
赤炀打了個響指，道：“好了，故事結束了。二當家以為如何？”
鳳燎淡淡道：“聊勝于無。”
正在此時，樓道間忽地走來一人，一身黃衣在衆人之間顯得無比奪目亮眼。
金皓走入樓閣，道：“我倒是覺得有點意思。”
衆人也跟随連聲附和，朝鳳燎道：“二當家莫要如此苛刻，畢竟誰也不可能真去過九幽地獄，對吧？”
常熙見金皓終于回來，連忙朝他招手，将他迎來前方。
鳳燎見呼聲愈高，只好道：“既然諸位覺得有趣，我也不會食言。”她看着赤炀，“賞寶會後，妖君可來找牙儈兌現。”
赤炀禮貌致意，淺笑道：“二當家慷慨了。”
鳳燎收回視線，神情變得專注，鄭重道：“故事聽過，言歸正傳，想來諸位早已迫不及待要欣賞世間僅此一件的寶貝。今夜，真正的九幽地獄将要現世，諸位可莫要眨眼睛，錯過三界初現的地獄之花。”
說罷她退到案臺一側，手指劃過玉尺。
樓閣內燈光變得昏暗，只見中央案臺之上，空間微微震動，一朵花影隐約浮現，空氣中彌漫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氣息。
這是死寂的氣息，所有人的呼吸仿若停止，瞪着眼睛，直勾勾凝望那一朵地獄之花。
生命力在這朵花面前，顯得微不足道，似乎随時便會如落葉般消散。
在場之人沉浸于詭谲氣氛之中，恍惚間眼前看見虛無缥缈的幻影，影子圍繞地獄之花掙紮，猛地反沖而來，穿透身軀。
有人承受不住，已經昏迷倒地。
也有人陷入癫狂，發瘋似的吶喊互鬥。
靠近案臺的金皓察覺不對，喝令金光門弟子穩定心神。
幾位修仙衆在常熙的帶領下，共同施法，展開金光太虛陣，隔絕這股詭異的力量。
金皓橫眉望向九葉無憂花，擡手聚氣，深厚法力席卷而去，兩股力量膠着相抗。
角落裏，朔溟眼神發直，他似乎又回到了面臨死亡的那一夜。
閻羅殿中，空空蕩蕩，他孤身一人坐在王座，等待死亡宣判，只剩唯一的念頭。
是誰？
手腕突然發疼，朔溟扭頭看去，有一只手抓住了他。
他擡起頭，落入一雙幽深的眼睛。
“時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