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酒不醉人
酒不醉人
去往一樓的朔溟嘴裏默默念着方才時憫告訴他的名字。
“……時憫。”
朔溟嘴角翹着,低低哼了一聲。沿着樓梯下行,迎面忽地撞上一人。
他擡眼一看,察覺對面是只妖,搖頭晃腦,腳步虛浮,手裏還抓着一個酒壇,顯然已經喝得爛醉如泥。
“不、不好意思啊……”
對方身上一抹翠色,但衣服早已被糟蹋地亂糟糟的,衣上的修竹暗紋仿佛變成枯林。
朔溟不喜酒,也不喜喝酒的人,避開身子,想讓對方過去。
然而那妖腳下一滑,已經摔坐在樓道邊,但手裏依舊牢牢抓着酒壇,竟就坐在地上灌起了酒。
嘴裏還不知說着什麽醉話。
朔溟沒興趣去管他,即便有點疑惑牙行內怎麽會出現這種人。
他答應了時憫的一件事,所以他要先去辦正事。
為了表示合作的誠意,時憫主動向朔溟自報家門。
她太久沒和人說話,幾乎忘了如何交流。
向朔溟提出交易,想将話說得圓滑一點,卻有些力不從心,好在朔溟是個不夠有心計的人。
她默默對系統道:“我知道那個小魔君有何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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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何處?”
時憫:“他并非甘願做的魔君。”
系統:“宿主,既然他對你積攢功德毫無用處,為何要将他留在身邊?”
時憫:“不,你忘了,我才除掉魔域的三方魔君。”
系統:“……宿主想利用他?”
時憫:“那麽他該有利用的價值。”
系統:“……”
除了時憫內心,即便是系統也無法知曉她真正的謀算。
她靜靜地靠坐在椅子上,一手抵着額角,閉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
忽然間,系統發出警示:“宿主,有死亡的氣息。”
時憫豁然睜開眼,站起身走到窗邊。
過了片刻,她走出屋中,來到樓閣外的甬道上。
夜幕降臨,一片雲層飄過,遮住了月光,她緩緩朝對面的樓層走去。
還未靠近,一個黑衣牙儈突然現身,攔在她的前路。
“貴客,天色已晚,不是觀賞寶閣裏珍品的好時候,請回。”
時憫撇了撇嘴角,道:“我怎不知你們牙行何時又多了這麽一條規矩?”
牙儈依然面不改色道:“抱歉貴客,這是我們東家臨時的決定,如有冒犯,還請見諒。”
時憫挑眉,道:“是麽?若是我一定要去看一眼呢?”
牙儈側頭朝寶閣望去一眼,接着回頭俯身恭敬道:“您是這次賞寶會的重要客人,這三日間理應順應貴客的要求。鄙人身份卑微,做不了主,也無權阻止貴客。”
時憫瞥了他一眼,徑直走過他,進入寶閣。
剛踏入樓內,時憫便察覺到一股奇異的氣息,而且,鼻尖又聞到了一股爛臭味。
她環顧四周,樓閣內空無一人,但那股臭味集中于一處地方。
時憫靠近,蹲下身子,确定腳下這塊地方有問題,但眼睛看去,地面與其他地方并無二致。
她微微蹙眉,而後緩緩站起,忽地轉身。
雖然肉眼無法發現,但樓內遺留的氣息可以證明發生了一場碾壓的争鬥。
更何況系統不會說謊。
有人死在了這裏。
黑衣牙儈悄無聲息來到門口,時憫朝他看去。
“你知道發生了什麽?”
牙儈誠實道:“知道。”
時憫又問:“那是能說還是不能說?”
牙儈回道:“貴客一定要問,我無法拒絕。”
時憫道:“是誰?”
牙儈臉色雖然不好,但還是答道:“無淨仙翁。”
時憫臉上閃過一絲驚詫,“竟然是他?如何死的?”
牙儈道:“自盡而亡。”
時憫更加驚疑了。
不久前她還看見過無淨仙翁,他站在貨櫃前認真地查看寶物,甚至毫不關注金耀和常熙之間的争鋒,怎麽可能自盡?
他這條命雖然死有餘辜,可與其自殺,倒不如讓時憫出手解決。
時憫懊悔了,無淨仙翁身上能獲得的功德不比魔君要少,若非牙行有規矩,她早已心動。
“可惜了。”時憫喃喃道。
她搖頭正要走,忽地停住腳步,餘光望向一處角落。
腦海裏回想當時的場面,似乎不對。
“等等,”她看向牙儈,“無淨仙翁選擇自盡是受到了逼迫?”
牙儈神情一滞,沒有出聲,也沒有否定。
沉默只代表一種答案,時憫心裏有底了。
她的腦海中浮現一道白衣身影,無淨仙翁當時并非是看寶物,而是時刻警覺在場的那個人。
時憫對白衣女子産生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竟然敢在牙行做出這種事。
并且牙行中人也在為她隐瞞。
時憫嗤笑一聲,離開寶閣。
原來堯金牙行也并非是無縫的鐵板一塊。
朔溟敲響時憫的廂房門時已是第二日。
賞寶會到了這日,逐漸有人開始拿着銅簽前去購買他們想要的寶物。
時憫請朔溟進屋,卻聞到一絲酒味,微微蹙了眉。
時憫冷聲道:“你不是厭惡喝酒嗎?”
朔溟低頭嗅了嗅自己,身上的确有些微酒氣,“不是我喝的。”
昨夜他去牙行外辦事,回去客棧的途中,又撞上了那個喝醉酒的妖,那只妖非要纏着他,怎麽也趕不走。
朔溟不想惹麻煩,只好将他帶回客棧住所,留了他一夜。
今日天亮,趁着那妖未醒,他便趕了過來。
時憫氣笑,道:“一只青蛇妖而已,你對付不了?”
朔溟道:“我不想生出額外事端。”
時憫看了他一眼,道:“小魔君,想不到你還思慮周全。事情如何?”
朔溟抿了抿唇,道:“已經辦妥。”
時憫緩緩點頭,道:“那麽便只待明晚。”
朔溟欲言又止。
時憫道:“有話何必藏着?”
朔溟這才猶豫道:“你……你做這些究竟為了什麽?”
時憫道:“我昨天已說過,我要金蟾妖手裏的駐顏龍涎。”
朔溟道:“憑你的本事,不需如此大費周章。”
時憫道:“可我就想如此。”
朔溟道:“我不知你真實的目的,但我們定下誓約,你若遇上麻煩,我會很困擾。”
時憫笑了起來,道:“不是正合你意嗎?”
朔溟道:“不一樣。”
時憫站起身,道:“小魔君,不用想太多。走吧,去看看今日又有什麽寶物。”
其實身邊有個能說話的人很不錯,即便是想要殺她的魔君。
至少比冷冰冰的系統要好。
堯金牙行又迎來一批顧主,這次賞寶會舉辦地倉促,消息傳出僅有七日時間,有人遲到并不稀奇。
盛會仍在進行,比起第一日,樓閣二層幾乎換置了一半的珍品,樓閣三層內則多擺出了一件新珍寶。
這件珍寶僅有一件,直到午時,唯一的一根銅簽還在貨櫃上。
珍寶引起時憫的注意,但銅簽上所标的價格,卻并非她能出得起。
駐足觀望片刻,時憫低低嘆了聲氣。
這是一件泉客绡衣,乃是傳聞之中,海之深處的鲛人織績而成,穿之可藏匿氣息,入水如游魚,上天如飛鳥。
若非時憫要去的是九重霄雲,其實這件泉客绡衣對她而言也有些用處。
朔溟也對這件衣服的價格感到震驚。
“一件绡衣便要六千金,何人能出得起如此昂貴的價錢?”
時憫撇嘴道:“世上自然有人出得起。”
朔溟道:“即便如此,卻也不值。”
時憫笑道:“若是想要,無論多少,都算值得。”
二人來到陶然樓的一層,這裏向所有的來客提供佳肴美酒。
堯金牙行雖然将顧客按照在行內達成的交易分為三六九等,卻并不吝啬招待。
此時,一層大堂內聚集了不少人,談笑有風生。
這也是不少人想要參加賞寶會的其中一個原因,只有在此間,才有機會見到三界大大小小的人物,是個趨炎附勢的好時候。
時憫和朔溟對此都不感興趣,兩人只挑了處角落坐下。
朔溟知曉時憫有餐食的習慣,便安靜地坐在一旁等她。
這時,一道翠色身影晃晃悠悠穿過大堂,引起側目。而本人卻毫不在意視若無睹,徑直朝着放置酒壇的貨櫃而去。
走至一半,他忽然看見朔溟,眼睛一亮,又奔他而去。
“你在此!”
朔溟愣住,因為眼前出現的正是昨夜那只青蛇妖。
可他看上去已經酒醒,怎麽還是找上他來?
青蛇妖來到朔溟身前,圍着他繞了半圈,道:“不會有錯,是你。”說罷,坐倒在旁邊的椅上。
時憫看了看雙方,聳肩道:“你的事,你處理,我去其他地方。”
青蛇妖瞥了一眼時憫,嘴唇微張,吐了吐蛇信,又看向朔溟,仿佛想要纏住他一般。
朔溟眼見時憫走開,留下他一人,面對眼前越湊越近的青蛇妖,只得撇開頭,道:“你我不相識,為何要找我?”
青蛇妖道:“你不識我,可我能聞出你的味道。”
朔溟疑惑道:“什麽味道?”
青蛇妖道:“你身上,魔的味道。”
朔溟道:“我本就是魔族。”
青蛇妖退開身子,道:“昨晚是你收留了我……抱歉,我喝多了,眼下還有些頭昏。”
朔溟皺眉看去,道:“你是喝了很多酒。”
青蛇妖揉着眉尖道:“你便當我酒醉胡鬧,我不該在這裏。”
說着他又要離開,可腳下卻像是不受控制般,起身便踉跄了一步,差些倒地。
朔溟想了想,還是問道:“你昨晚口中喚的霜楓是魔羅?”
青蛇妖搖擺着身體站定,回頭看向朔溟,嘴角笑了一下,神情卻是苦悶。
“我又說她的名字了嗎……”
朔溟頓時不知怎麽回答,時憫不知怎的又回來,一把抓住青蛇妖,将他甩到一邊。
“你……”朔溟怔住。
朝青蛇妖看去,他仿佛也并不在意,幹脆靠着牆坐到地上,似是又醉了。
周圍的人聽見動靜不由地看過來,時憫厭煩地啧了一聲。
“跟不清醒的人沒必要浪費時間。”時憫道,“看戲人多,走了。”
朔溟什麽話也說不上來,青蛇妖确實沒醒酒,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如何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