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牙行之客
牙行之客
朔溟追上前面的時憫，兩人繞過一層的樓道，走上樓梯，往二層而去。
來到二樓，光線豁然明亮，周圍吵鬧的聲音也減輕了許多，這裏的顧客衣上胸口處大都別着銀标。
二樓擺出的貨品價值已經超過了第一層的百倍，多是以百金起步。
這裏的貨品可以稱得上一句珍品。
每一件珍品都有獨自擺放的貨櫃，每一個貨櫃前都安排一位牙儈。
牙儈身穿獨特的棕衣，衣衫上有銅幣的花紋，十分容易辨認。
牙儈會向對貨櫃前停駐的顧客詳細介紹此件珍品，在巧舌如簧的描述下，很少有人不會心動。
但時憫想要的東西仍然不在這一層，她只是路過瞥了一眼。
不過在經過放置逍遙散的貨櫃後，聽見牙儈滔滔不絕的介紹，她還是伸手拿了一根銅簽。
堯金牙行有特殊的規矩，所有行內寶物，将銅簽視為交易憑據，一手交錢，一手取貨。
銅簽只在牙行內有效，離開牙行前若不交付相應寶物的價錢，則會回收，不可帶出牙行。
但還有一種特殊銅簽，表面鍍金，又叫金簽，可以存于牙行保管。
金簽乃是銅簽耗盡之時，用于預訂貨品，但極為稀有。
時憫上一回來牙行時，便想預訂駐顏龍涎，不過金簽只有一根，被金蟾妖捷足先登。
像是駐顏龍涎這般珍貴稀奇的寶物，少有存貨，所以只能向牙行預先訂下金簽，待有貨後，再提供于金簽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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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憫繼續往第三層走去，朔溟落後跟着。
時憫才上樓，無需刻意尋找，金蟾妖的身影已經闖入眼簾，在他的身邊，不知何時追随了幾只其他小妖。
而在金蟾妖的另一頭，正是金光門修仙衆。
雙方從進入牙行起便不對付，此刻仿佛是在相互攀比，停駐于樓閣兩邊的貨櫃前。
小妖聚集在金蟾妖身邊，叽叽喳喳向他大肆渲染眼前的寶物。
“金公子，你瞧這塊真靈寶玉，通體透亮，靈光流轉，與您的氣概多麽相稱！”
金光門修仙衆也不甘落後。
“常熙師兄，三界寶鑒記載天地神器法寶，開闊眼界，讓人不像井底之蛙般不知天高地厚。”
“金公子，這兒還有九轉乾坤丹，服之修煉增速百倍，不比躲在雲階月地修煉方便？”
“常熙師兄，玄天玉冊法術萬千，即施即用，還能封堵臭氣熏天的狗嘴。”
“金公子……”
“常熙師兄……”
雙方你來我往，竟是僵持不下。
環顧四周，第三層的人不多，樓內空曠，較為安靜，顯得他們的聲音更為響亮。
這裏的貨櫃少了一大半，貨櫃前沒有牙儈，所有的牙儈只在角落站着，若有需求才會現身。
能夠來到堯金牙行的人，都有些本領。
而其中有實力留在第三層的人，沒有一位是等閑之輩，身上的金标顯露與衆不同的身份。
此時的寶閣中，入得了牙行眼的貴客，十根手指頭數的過來。
排除掉厚臉皮跟在金蟾妖身後攀附的小喽啰和一些随從，在場的其他人幾乎都有一個響亮的名號。
這些人都沉得住氣，任由金蟾妖與金光門互相較勁，仿佛不在意他們打擾了觀賞寶物的興致。
樓閣窗邊，一位紅衣男子扶額斜靠。
他的眼睛狹長，眸光流轉，長了一副魅惑的模樣。
絲綢般的長發黑紅相間，随意綁上一根紅綢落在背後。
這是來自狐妖的赤尾一族，名號赤炀妖君，是赤尾一族五百年來降世的唯一一只九尾赤狐。
樓層外的回廊，一位小姑娘坐在圍欄上。
一只腿輕輕搖晃，臉上毫不露怯，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好像絲毫不怕摔下樓掉入湍急的大河裏。
這位姑娘身份奇特，乃是人類之身，體內卻擁有妖和魔的力量，人稱無相子。
靠近樓梯口的貨櫃前，站着一位耄耋老者。
他的眼睛幾乎睜不開，須眉交白，拄着一根奇異的長拐，專注面前的一件寶物。
老者看上去平平無奇，修為卻是高深莫測，號稱無淨仙翁。
牆邊角落，坐着一位更奇怪的女子。
她頭戴帷帽，長長的白紗幾乎要罩住整個人，身體完全隐在白衣下，看不見面容。
在她身後站着兩個一身白衣的姑娘，臉覆面紗，一動不動。
她的來歷不明，無人知曉她的身份。
時憫走上樓時，視線轉過一圈，已将場面盡收眼底。
腦海裏系統嘀嘀作響，評判眼睛所視之人的功德。
時憫收回視線，嘴角微動，似有些不屑。
她的目标不是這群人。
又朝金耀和金光門衆看去，眉頭輕蹙，若是金耀和他們一樣便好了。
時憫和朔溟的出現，讓場面上的氛圍有了些許變化。
赤炀妖君眸光投來，微微眯了眯眼睛。
無相子笑了一下，在樓內兩面聲音夾擊之下，第一個發出不一樣的聲音。
“好啊好啊，這樣才算到齊了嘛。”
她沒說什麽到齊，但在場之人都心知肚明。
因為他們都已察覺魔的氣息。
寶閣裏，人、妖、魔三者都有了。
無淨仙翁須發一動，腦袋微微扭向樓梯口，未睜開的眼似看非看。
白衣女子仍舊靜靜坐着，沒有一絲反應。
無相子的聲音終于打斷樓內相持不下的場面。
她從圍欄上跳下來，走到裏面，眨了眨眼睛，瞥向兩邊。
“喂，我說你們争了半天，究竟買不買這些寶貝？”她笑嘻嘻道，“無論你們之中誰，能不能快點買下來讓我開開眼界？也好比一比到底誰更厲害呀。”
圍在金耀身邊的幾個小妖頓時閉了嘴巴，餘光瞄着金耀。
金耀雖是金蟾大王之子，但脾性向來溫和，他們這才敢狐假虎威。
他不會計較金光門的挑釁，可他們卻瞧不上這群修仙衆高高在上的樣子，偏要駁他們的面子。
常熙心中還記挂着方才在牙行外，金耀逼得他先使了法術，這才略勝一籌。
進了牙行，又發現每位來客別戴的徽标另有門道，分為金銀銅三類。
他們一行人都是銅标，而那金蟾妖卻是金标，差距擺在眼前，又令他感覺不快，仿佛是本人被比了下去。
其實此行他們只是為了見識傳聞的堯金牙行究竟有多大能耐，能做三界奇珍異寶的生意。
眼下不僅看到不少希貴的寶物，還有身份不凡的買主，心中頗有撼動，知曉絕不能在此惹是生非。
常熙雖然自傲，卻也懂得審時度勢，當下攥緊拳頭，忍住氣。
他擠出笑容，遠遠對金耀抱拳致意。
“我們初來乍到，見到稀奇寶物不禁感嘆，比不上金蟾兄家室好，不為所動。見笑，見笑。”
小妖們簇擁金耀往前，金耀回了個禮，仿佛沒聽出他口中的揶揄。
“雲階月地鐘靈毓秀，金光門培養的弟子自是當代人傑，謙虛客氣了。”
常熙臉上的笑容凝滞，放下手，轉過身結束對話，餘光掠過在場的其他人。
場面冷下，無相子撇了撇嘴角。
“什麽嘛，就這？”她瞄向窗邊，“那邊的狐族妖君，你怎的只看戲，不說話？”
赤炀無奈笑了一下，道：“可我該說什麽？”
無相子嘆氣道：“這麽些個好寶貝，若是落到軟弱無能的妖，或者目中無人的修仙衆手裏，真是暴殄天物啊。”
赤炀微微挑起眉，嘴角一翹，看向她口中的妖和修仙衆。
也就只有無相子敢出言不遜。
“你說什麽！”
果然，有人被激怒。
激怒的不僅有金光門衆，還有金耀身邊的小妖們。一雙雙帶着怒氣的目光全都朝她看來。
無相子看着他們，笑道：“別激動啊，我好像沒說是誰。”
小妖們互相看看，瞥向金耀，金耀沉默不言。
常熙松了的拳頭又握緊，他狠狠瞟了一眼無相子，卻又無可奈何。
因為他已經感知到對方身上混沌的氣息，在無把握的情況下，随便動手不是個好習慣。
被忽視樓梯角落忽然響起笑聲。
衆人紛紛看去，只見時憫緩緩走出，停在更靠近金光門修仙衆的位置。
“混沌之身看似強大，但卻有個致命的弱點。”
時憫淡淡道，說完，直直看向無相子。
無相子輕松的表情突然冷下，她望着時憫，咬牙道：“你是誰！”
時憫沒有理會她的問題，轉身面向常熙。
“她有妖魔之能，但生的是副肉體凡胎……”
話不用說完，常熙已經領悟到時憫的意思。
他的目光轉向無相子，笑了一笑，手掌之間已經運轉法力。
無相子瞪了一眼時憫，身形一晃，轉身跑向回廊，縱身一躍，消失不見。
“給我記着！”只留下兇狠的一句話。
赤炀見狀長長一嘆，目光在時憫身上停留了一瞬。
其實在場不少人都知曉無相子的弱點，但他們都不會說出口。
不要輕易向他人暴露對手的弱點，除非有能耐當即解決他，否則後患無窮。
而無相子最大的能耐，便是脫身。
無相子逃了，赤炀對時憫産生了一點興趣，無論時憫是什麽目的。
金光門弟子這邊，常熙以外的其他人對時憫有了一些好感。
常熙望着她，雖說時憫幫了他，但他還是擺出挺拔自傲的姿态，對此不會大恩大謝。
“為何要幫我們？”常熙問道。
時憫看他一眼，道：“我想幫便幫了。”
常熙嘴角一動，又道：“敢問姑娘高姓大名？你讓我們維護了金光門的門面，我理應感謝你。”
時憫道：“不重要，舉手之勞而已。”
說罷，她遠遠看了一眼金蟾妖，往樓道外走去。
樓道外有一條甬道通往另一幢樓閣，名叫陶然樓，提供賞寶會的歇息之所。
朔溟始終靜默沒出聲，除了現身時魔的身份外再沒被人注意。
他跟在時憫身後離開，這才有人多看了看他。
常熙的目光跟随時憫，直到看不見才收回視線，發現朔溟跟着她，感到不解。
窗邊的赤炀眼底也閃過一絲疑惑。
“一人一魔，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