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形影不離
形影不離
魔域的夜風吹拂時憫的發梢,她站在高高的枝幹上,俯瞰幽暗的大地。
她并沒有因為這次意外有任何情緒波動,神情依舊冷淡,仿佛無悲無喜,所有事都無法激起她的波瀾。
系統:“宿主,您還要留在閻羅域嗎?”
時憫:“不了,擊殺三個魔君也已差不多,我要去人界。”
系統:“不管閻羅魔君嗎?”
時憫:“他?那個弱不禁風的小魔君?無論他如何坐上魔君的位置,對我而言都不重要。他不是我的目标。”
系統:“魔域四方魔君,四除其三,魔域恐将要亂。”
時憫眉眼一橫:“那就亂吧,讓魔域的風波,席卷至雲階月地,再到九重霄雲,讓清靜了上百年的修仙衆也感受被恐懼煎熬的日日夜夜!”
天亮後,時憫來到虛淵渡口。
魔域的白日不像人界,天空雖然挂着太陽,但卻被千年沉積的魔霧遮蔽,只能透下一半的光亮,像是黃沙遮天。
時憫擡起頭眯了眯眼,直視高空上的那輪黃日,人只有看見太陽,才會感覺自己還活着。
時憫也一樣,即便她如今只剩三魂,失了七魄。
渡口的船夫在吶喊,想要離開魔域,必須渡過虛淵河。
虛淵河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混沌之氣。
無人能夠在混沌之氣中存活,所有經過此地的人或魔,只能乘坐妖骨做的船只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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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淵河岸邊長滿了黑紫色的奇異花朵,花瓣形似頭骨,所以魔羅們将這種花叫做魔骨花。
魔骨花只生長在虛淵河邊,所以當看見魔骨花時,千萬不要靠近,除了河岸渡口。
眼下閻羅域各處警戒,此處渡口也不例外。
想要登船,必須擁有通行令,船夫正在挨個查看。
不過即便是提前的部署也難不倒時憫,她早已做好準備,走到前方,拿出通行令。
正要踏上妖骨船時,船夫忽地叫住時憫。
“這張通行令不對啊。”船夫擡頭打量時憫,“你從何處而來?”
時憫停住步伐,前後周圍有目光朝她看來,上下掃視。
內心迅速計算,船上有六名,渡口有七名,更遠一點的河岸,還有數十名。
除了魔兵之外,其他魔羅不足為懼,盡數封口不成問題,但很快會引來追捕。
更重要的則是,殺害無辜的魔羅會讓她積攢的功德快速損耗。
時憫緩緩攥起拳頭,左右為難。
“你再不說的話,我要去喊……”
船夫的話還未說完,被眼前突然冒出的閻羅令堵住了嘴巴。
“噓,我們持密令行事,莫要聲張。”
一道低沉的嗓音在時憫身側響起。
她側目而視,眉頭微蹙。
目瞪口呆的船夫看了看兩人,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連忙道:“二位大人請上船。”
妖骨船在虛淵河上慢慢行進,時憫确認危機已除,松手交臂置于身前,閉目養神。
而在她的身邊,正是方才幫她解圍的閻羅魔君。
朔溟餘光望着時憫,良久她都沒有任何動靜,甚至沒有詢問一句為何幫她。
明明時憫才是差些被揭破身份的人,結果此刻反而是他心緒不寧?
朔溟的呼吸變得沉重,可他卻不敢直視時憫,更不敢率先開口。
突然船只一震,船底不知撞上什麽,朔溟猛地回過神來,發現時憫終于睜開眼睛。
“是、是白骨!”
正在此時,不知是誰驚呼一聲。
混亂之中有人撞到朔溟,朔溟的身體朝身邊的人傾斜。
還未靠近時憫,一只手已經伸了出來,擋到朔溟身前。
“堂堂魔君,會被一塊白骨吓到麽?”
時憫的聲音不大,卻讓朔溟頭腦一震,他坐正身體,轉頭朝時憫看去。
一雙墨一般的眼睛注視着他,朔溟莫名感覺自己像是一只撞入陷阱的小獸,面對獵人的眼神不知所措。
可他該是在後的黃雀。
“我不是魔君。”朔溟抿唇道。
“是麽。”時憫的聲音沒有起伏。
“那是魔的白骨。”朔溟又道,“不知是哪個可憐的魔羅掉入虛淵河,被混沌之氣吞噬,只剩下一具骨頭。”
時憫道:“哦。那你更該坐穩,否則也會變成那副模樣。”
朔溟道:“昨夜之後,我本該變成那樣。”
時憫道:“現在也不遲。”
朔溟看了一眼船外,混沌之氣猶如張牙舞爪的手指張開又握攏,似乎随時都能掀翻身下的妖骨船。
沒人知曉混沌之氣究竟是什麽,只知道是從無盡的深淵地底升騰而來,填滿了曾經的大地裂縫。
船只順利到達彼岸,下了船,踏上的土地便屬于魍魉河畔,這是妖的地盤。
魍魉河畔真的有一條穿行其間的大河,過了河,便能到達人界的南疆。
時憫在去人界前,還要在這裏做一些準備。
魍魉河畔比她上一次來時更為繁華熱鬧,時間過去數百年,她幾乎快要忘記這種感覺。
而這片土地也早已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唯有一件事沒有變。
魍魉河畔仍然是人魔交界處最适合貿易的地方,只要有錢,就能達成任何交易。
時憫在去目的地之前換了一身打扮,沾染魔的氣息會讓交易變得不那麽順利。
朔溟看着時憫從一間衣鋪走出來,換了一身惹眼的紅衣,與道路盡頭的紅楓林遙相呼應。
接着,她又去了典當行、雜貨鋪以及魍魉河畔最大的客棧。
最後,時憫踏入坐落于大河上的堯金牙行。
據說堯金牙行乃是魍魉河畔最神秘的妖所建立,即便是如今的妖王,對其也要客氣三分。
在堯金牙行,交付足夠的金錢,只有想象不到的奇珍異寶,沒有買不到的所求之物。
朔溟後腳跟上,卻被門口的守衛攔下。
“無函不得入內!”
朔溟拿出閻羅令,守衛看後依舊搖頭。
他手中的閻羅令可是代表閻羅域中貴族魔的身份,竟然還無法通過區區一個牙行的大門?
朔溟皺起眉頭,他發覺最近無論在何處,都不好過。
被拒之門外的朔溟束手無策,只得離去,在岸邊尋了處可以望見牙行的茶鋪坐下,要了一壺茶耐心等待。
焦慮的朔溟根本無心品茶,若有人注意到他,會發現他的目光總是望向魍魉河。
專注的眼神,不是在等仇敵,便是在等心上人。
太陽沉墜到西岸,挂在天空如同一個巨大的橙紅火球,魔域以外的日光無論何時總是這麽亮。
朔溟眯了眯眼睛,再也坐不住,起身又朝牙行走去。
還沒走出幾步,一抹紅色身影仿若魔域彼岸花在大河上豁然綻放。
時憫走出牙行,眉心微微蹙着,嘴角沉墜。
就是這時,她的餘光瞥見那道黑色身影。
時憫沒有理會,往客棧走去。
黑色身影像是影子一般跟随其後,無論她是加快腳步還是放緩速度,對方總是遠遠落着,怎麽也甩不掉。
時憫忽地停住步伐,一個轉身的呼吸剎那,瞬移到朔溟身前,沉着眉頭問他。
“你要跟到什麽時候?”
朔溟倒吸了一口氣,擡眼看着面前的人,咬牙提氣道:“等我能報仇的時候。”
“報仇?”時憫問,“什麽仇?”
“你不殺我,我卻因你無法存于世上,無處可去,是否該向你報仇?”
時憫道:“你說得對。但你的仇恐怕永遠報不了。”
朔溟道:“你怎知我無法報仇?我不會一直這麽弱,你也不會一直這麽強。”
時憫笑了,她感覺好笑。
“那便等你有足夠實力的時候再來找我。”
“不,”朔溟道,“只有跟着你,我才有機會找到你弱我強的時候。”
時憫按捺的怒意還是從唇縫間洩出來,在牙行裏意外碰壁已經讓她惱火。
她沒有耐心陪人玩窮追不舍的把戲。
“我可以現在就殺了你。”時憫冷冷道。
朔溟卻一臉平靜:“昨夜你沒殺我,今天你就更不會動手。”
時憫冷笑一聲,已經擡起了手。
系統:“宿主,為了功德,冷靜!”
朔溟絲毫沒有躲避,泛着暗光的眼睛依舊盯着她,他必須要賭。
沒有等到時憫動手,朔溟忽地感覺腿上一震,腿骨似乎要斷裂。
他站立不穩,單腿跪向地面,這才反應過來時憫踢了他一腳。
系統:“……宿主,很遺憾,您的功德-1。”
而這一腳力度一點也不小。
朔溟咬唇想忍住聲音,還是低低喘了一聲,擡頭朝時憫望去,她已經轉身走入客棧。
他到底還是賭對了。
拖着傷腿,朔溟跟上,他知道時憫已經拿他別無辦法。
客棧櫃臺前,朔溟支手讓身體有處支撐的地方,減輕腿上的痛楚。
環顧四周,他剛要詢問時憫的去向,掌櫃的已經開口。
“客官,您和您朋友的兩間客房已備好,請問您要如何結賬?”掌櫃的腦門很大,臉上露出見錢眼開的笑容,“我們客棧收錢不限界,可用人界金銀,也可用魔域魔晶,十兩銀或是一顆良品魔晶。”
朔溟愣住:“朋友?”
“是啊,就在您前面進來的紅衣姑娘,她說您很樂意付款。”掌櫃依舊保持笑臉。
“她是這麽說的?”
掌櫃點頭:“是的,我的耳朵還算好使。”
朔溟低頭掏掏腰包,摸出一顆魔晶放到櫃臺上:“夠了嗎?”
掌櫃臉上的笑意這才深達眼底,伸出觸須般的手卷走魔晶,道:“夠了。客官請裏面走,房間在東南角最安靜的小院,若是有事請盡管吩咐,魍魉河畔魑魅大客棧竭誠為您服務。”
朔溟沒再聽,一瘸一拐地穿過客棧大堂。
大客棧的排場就是不同于其他地方,朔溟經過彎彎繞繞的九曲回廊,這才走到院內深處。
魍魉河畔獨有的煙染銀花滿地綻放,像是撲朔的蝴蝶,圍繞着一棵粗壯的銀杏樹,與飄落的黃葉共同翩翩起舞。
樹下,紅色身影靜靜地靠在樹旁,察覺到來人,掀起眼皮看去。
目光越過美景和夕陽光芒,落在朔溟白皙俊逸的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