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章
第 61 章
皇後柳眉一蹙, 嗔道:“不許說這種晦氣話,我聽着心裏瘆的慌。我總覺得……東方月先是大難不死,後來又遇上周硯, 冥冥之中似有神靈在相助。以前東方策執意要她當雲宮之主,定然有他的道理。”
這話蘇止卻不愛聽,“那又如何?如今坐在宮主之位的,是我不是她。時霜, 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再過一段時日, 這天下就是你的了。”
待喜兒正式被冊立為太子,天子便再沒有存在的價值了。朝臣們不滿皇後左右朝政, 可若是幼主登基,她這個太後自然大權在握。從她把那塊刻了咒語的霹靂木藏入天子玉枕那刻起, 她等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皇後鳳眸一轉,眉尖終于舒展開來,“如今看來, 喜兒倒是我的福星呢。”
蘇止摟過她的肩膀, “所以你瞧,你才是那個上天眷顧的人。”
皇後伸手環住他的腰,依偎在他胸膛,笑着道:“你說得對, 否則我怎麽會遇上你。阿止, 能遇上你, 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蘇止莞爾,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 “等我回來。”
“嗯。”皇後不舍地看着蘇止起身,又叮囑道:“你千萬要小心, 若是再遇上東方月,切不可大意。”
“放心,我自有分寸。”
蘇止轉身離去,皇後的話,讓他想起東方月手中攥着他那截斷袖離開的情景,心裏沒來由地浮起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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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截染了血的袖子,此時正擱在周硯的書案上。
“師姐,你拿蘇止的袖子回來做什麽?”東方冥拎起那截袖子瞧了瞧,又問:“這上頭的血是蘇止的?”
周硯剛才已仔細看過白鳶,确定她并沒有受傷,“沒錯,血漬是蘇止的,不過他只是受了點皮外傷。”
季夜鼓掌道:“我知道,白姑娘把這截斷袖拿回來,就是想告訴大家,蘇止雖然是宮主,但到底還是遜她一籌。白姑娘,好俊的身手,佩服佩服!”
東方冥朝他翻了個白眼,“師姐才不是這麽浮誇的人。她把袖子拿回來,定是另有用意。我說得對嗎師姐?”
三人看向白鳶,白鳶卻揉着額頭,神情很是苦惱,“我……我忘了。”
“啊?忘了?”季夜不由瞪大了眼睛,“白姑娘,你再好好想想啊。”
周硯分析道:“依我看,這截袖子上染了蘇止的血,這正是鳶兒把袖子帶回來的原因。鳶兒,之前在山上,你曾對蘇止說,他給我下的不是毒,是咒。你當時是不是想起了什麽?這咒術是不是和他的血有關?”
白鳶蹙着眉頭,一邊回憶一邊道:“當時我腦中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什麽,應是《丹方錄》裏的咒篇,我一心想逼他把解咒的方法說出來,但我又打不過他,後來……”
她故意露出破綻誘惑蘇止,那會她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取到他的血。可等她終于傷了蘇止,拿走他染血的袖子,那個“一定要取到他的血”的原因,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她苦惱的捂住腦袋,“啊又是這樣,什麽都想不起來了,我太沒用了!怎麽會如此?”
周硯忙拿開她的手,攏在自己掌心裏安慰道:“鳶兒別急,想不起來便慢慢想。你今天已經想起來我中的是咒了,你已經很厲害了,我們一定會想到辦法解咒的。”
季夜恍然大悟,“怪不得,阿硯之前面聖,在宮裏時沒發作,那時我還以為他的毒解了,原來是蘇止有所顧忌故意不施咒。”
東方冥嗯了一聲,“我以前聽師父講過,雖然咒術也分很多種,但所有咒術都需要借助媒介,像皇後向天子施咒,是通過霹靂木,把咒語寫在霹靂木上,讓天子病魔纏身。而蘇止向小王爺施的咒,我猜測是蘇止取了小王爺的血,以血為媒,每月十五月圓之夜作法施咒,只要蘇止不作法施咒,小王爺就不會有事。”
季夜問:“那是不是只要蘇止從此以後不施咒作法,阿硯就不會有事?”
東方冥搖搖頭,“以物為媒的咒,只要那物件毀了,或遠離那物件,被咒的人就會沒事。但以血為媒的咒頗歹毒,須得有人解咒,否則,期限一到,被咒之人還是會死。”
季夜沮喪地道:“這麽說,只要沒解咒之法,就算我們把蘇止殺了,阿硯也會死。”
周硯安慰道:“天無絕人之路,只要我一日還未死就還有希望。對了,周炀那邊情況如何?”
自那回周炀主動找周硯言和,周硯雖拒絕了他,但私下卻命人暗中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季夜道:“周炀把那個叫春臨的小內侍送去大理寺了。”
就知道周炀不會善罷甘休,周硯點點頭,“如此甚好。無論周炀目的如何,這個叫春臨的也算是個忠義之士。皇後和蘇止是不會讓他活着的,讓何壯派人護着,盡量保他一命。”
他雖然料到皇後和蘇止一定會有所動作,只是沒料到動作如此之大。
翌日一早,何壯火急火燎地趕來禀報,蘇止昨晚一把火将大理寺燒了。
周硯吃了一驚,“蘇止這是瘋了嗎?”
“包括那個叫春臨的內侍、少卿李钊以及昨晚守值的官員、衙役,總共三十七人葬身火海。”
季夜瞪眼道:“他娘的,這簡直傷心病狂了!到底發生何事了?”
何壯回道:“蘇止昨天去大理寺要人,李钊不給面子,堅持要審理此案,蘇止一氣之下,幹脆殺人滅口,但春臨在大理寺已兩日,該說的都說了,蘇止為防事情洩露,讓雲宮弟子把大理寺圍了,把裏面的人一氣都殺了。還有一事,蘇止之所以如此氣急敗壞,是因為春臨投案的當晚,李钊便連夜寫了一封密函,連同春臨畫押的供詞,命人秘密送往洛陽呈給天子。”
周硯劍眉緊鎖,他早就知道周炀不會浪費春臨這顆棋子,原以為他會把人送到洛陽見天子,沒想到他選擇了個迂回的法子,把人送了去大理寺。按說這招比直接見天子高明,因為天子不一定相信春臨的話,就算相信,但礙于局勢,極有可能再次裝傻,把事情壓下來。
把人送去大理寺就不一樣了,李钊是前太子周钰提攜的人,向來反對皇後擅權,為此沒少被皇後黨打壓,有了春臨的供詞,一定會把案子往禦前呈報,這相當于把皇後詛咒天子、殘害太子一事公諸朝野,不管天子願不願意相信,皇後都會名譽掃地。這對皇後來說,是災難一般的打擊。
周硯甚至有點佩服周炀的腦子這麽好使,只是沒想到蘇止這個瘋子,會喪心病狂到一把火把大理寺燒了。
“那封密函絕不能落到蘇止手裏。”周硯對何壯道:“我們添一把柴,讓蘇止這把火燒得更猛些,明日我就要整個鎬京和洛陽的人都知道皇後做過什麽,蘇止為了包庇皇後的惡行,罔顧法紀縱火行兇。那些人不能白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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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擊起千層浪,蘇止那一把火,果然越燒越烈。不出數日,朝野上下都在瘋傳當年太子的真正死因,以及皇後和蘇止狼狽為奸的事。
鎬京大大小小的酒館,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說着前太子如何發現皇後施咒謀害天子、又如何被滅口,仿佛當時他們就在宮裏看到了整個過程,吃客們個個義憤填膺,大罵蘇止和皇後歹毒無恥,喪盡天良。
也是巧,這天鎬京竟然發生了地動,雖然震動不大,也沒造成大的傷亡,但鎬京已多少年沒地動過了,連宮中的宮室都塌了幾間,鎬京的百姓都說這是不祥之兆,要變天了,一時人心不穩。
據說,天子在洛陽行宮聽聞蘇止火燒大理寺一事,氣得一病不起。
六月的天,本該天朗氣清,洛陽卻連着下了幾天雨。
入黑後,無星無月,伸手不見五指。行宮的青磚小路上全是泥濘,白鳶低頭看了一眼繡鞋尖上的污漬,嫌棄地蹙了蹙眉,那是芸娘親手給她做的新鞋。
周硯知道她心疼鞋子,低聲道:“快到了。”
自天子病了,行宮的守衛比往日更森嚴,但對白鳶和周硯來說,這些都不成問題。天子的寝殿在東北角,外面守衛的人多,裏面的宮人卻少,兩人潛進去時,子夜剛過,負責伺候的宮人正打瞌睡,皆被白鳶點了穴睡了過去。
寝殿裏帳幔低垂,青銅熏爐裏燃着安息香,輕煙袅袅,一室靜谧。
周硯掀起帳幔,短短半個月光景,天子似乎衰老了許多,眼窩深陷,兩鬓白發叢生,他睡得并不安穩,眉頭蹙起,胸口起伏不定,伴着粗重的喘息聲。周硯靜靜看了片刻,天子似有所感,沉沉咳嗽幾聲後,緩緩睜開雙眼。
“見墨?”見到周硯,天子似乎沒有多大的意外,“扶朕起來吧。”
周硯将天子扶起坐好,天子的氣息很不順暢,才坐起來便一陣猛咳,禦榻一旁的矮幾上溫着茶水,周硯忙斟了一杯。
天子喝了水,總算好受些,“朕怕是時日不多了。”
周硯心裏清楚,霹靂木雖毀了,但病根早已深埋在天子體內,只道:“陛下只是病了,等病好了,将養一段時日,自然就好了。”
“朕的身體,朕自己知道。”天子咳了幾聲,擡頭看到一黑衣女子站在角落裏,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他怔怔看了她幾眼,似乎明白了些什麽,收回視線,“見墨,你是不是覺得朕懦弱無用,自私無情?”
周硯沉默不語,天子苦笑,又道:“朕知道你心裏怨恨,怨朕沒替太子平冤,沒替你父母的死做主。”
周硯站在禦榻前冷冷看着天子,其實天子心如明鏡,什麽都清楚,“陛下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