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
第 60 章
那詭異的簫聲, 蘇止還是第一次聽到,又聽到一些弟子嗷嗷大叫說有毒物,一時之間心煩意亂, 竟被白鳶一劍刺穿了袖子,險些胳膊不保。他知道自己大意了,當下收斂心神,專心與白鳶纏鬥。
此時正值黎明, 百蟲蘇醒,聽到簫聲的召喚, 皆從黑暗中傾巢而出,那窸窸窣窣的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被咬中毒的雲宮弟子越來越多, 慌亂地叫嚷着。蘇止心中懊惱,一躍而起站到石亭頂上, 念了幾句咒語,雙手一揮,身上的衣袍被風鼓起, 山巅之上霎時間飛沙走石, 遮天蔽日。
周硯頓覺胸口似被巨石擊中,悶哼一聲退了幾步。那些毒蟲似被什麽驚吓到了,窸窸窣窣之聲大響,似乎很是慌亂。
白鳶見狀, 也舞動雙手默念咒語, 大喝一聲“破”!漫天的狂風飛沙瞬間又恢複了平靜, 未待蘇止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又欺身而上。
周硯再次吹響麒麟蕭, 只是他本就昏迷了三天身體虛弱,加上剛才蘇止的那一擊, 簫聲的召喚力減弱了許多,不少雲宮弟子趁機擺脫了毒蟲的攻擊,來到山頂。
白鳶朝他道:“周硯,你先走!”
周硯不由焦急起來,他這會根本沒有戰鬥力,但要他自己先走,他哪裏放心得下?
正猶豫間,忽聽山林裏沙沙作響,随即一陣陣尖銳的暗器呼嘯聲響起,那些剛剛來到山頂的雲宮弟子又嗷嗷叫了起來。
“芒針!這是芒針!誰躲在那兒放芒針?”
所謂的芒針,就是細如牛毛的針,安裝在特制的弓弩裏,一次能射出上百枚,成霧狀發散,讓人躲無可躲。這是雲宮獨有的暗器,但即使是在雲宮裏,也只有少數人懂做這暗器。
東方冥又按了一下機括,他的芒針是萃了毒的,不致命,但奇癢無比,比死還難受。看着那些師兄們狼狽地上蹿下跳,他哈哈大笑,大聲道:“是你們爺爺我!快叫幾聲爺爺,我考慮一下放你們一馬……”
“東方冥!又是你小子!看我不把你剁了!”
東方冥趁機摸到山頂躲在石亭的柱子後,他可不貿然向蘇止射芒針,以蘇止的修為,他極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雖不敢動手,但他可以讓蘇止分神。
“蘇止,快住手吧,你的弟子們都中毒了,這可是我特意為他們提煉的毒,如果不及時解毒,他們一個個都得死……”
砰的一聲,東方冥藏身的柱子上被一陣罡風削了一塊,離他的臉不過數寸,還好他縮得快,不然鼻子都被削沒了。
白鳶大聲道:“阿冥,你帶周硯先走!”還不忘叮囑一句,“把酒帶上。”
東方冥心有餘悸,忙拉過周硯,“小王爺,我們別在這兒讓師姐分心了,随我來。”
周硯無法,只好抱起地上那壇月下紫,和東方冥先走。
天色已大白,沒了東方冥的掣肘,雲宮的弟子很快來到山頂,但見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繞着石亭纏鬥,快如閃電,根本沒第三人插足的機會。
“東方月,你以為你能殺我?你別做夢了!”蘇止道:“你若想保周硯一命,拿《丹方錄》來換!”
白鳶冷笑,“蘇止,你腦子進水了嗎?我若有《丹方錄》,還輪得到你作妖?”
蘇止噎了一下,看來她失憶是真的,若非如此,她早就解開他在周硯身上下的咒了。
師父傳授咒術給他時曾透露過,《丹方錄》裏頭有一篇專門講咒術的。師父的咒術,正是他年輕時偷看了《丹方錄》咒篇的其中兩頁,一知半解之下自己摸索出來的。但雲宮歷來嚴禁這類害人之術,師父從未曾在人前施展過,只是偷偷傳授給了蘇止。至于解咒的方法,師父當時沒來得及看,所以蘇止其實也不知道,剛才之所以那麽說,不過是想訛東方月罷了。
蘇止冷笑道:“那周硯只有等死了!”
許是白鳶被這句話亂了心神,露出一個破綻,蘇止趁機朝她左側攻去,白鳶慌亂中回劍去擋,這一擋,右側門戶大開,蘇止暗喜,左手兩指并攏,利刃般劈向白鳶的右側頸脖。眼看指刃就要觸到她的脖子,沒想到手腕一陣刺痛,他大吃一驚,腳尖一點淩空躍起。
還好他反應夠快躲開了,饒是如此,手腕已被劃破一道口子,頓時鮮血淋漓,袖子也被割破了一截。
蘇止又驚又怒,白鳶揚了揚手中那截帶血的斷袖,朝蘇止輕蔑一笑,“蘇止,今日先放你一馬。”
“她要跑,攔住她!”
雲宮弟子們迅速圍了上去,卻見一陣紫色的罡風呼嘯刮過,直撲衆人面門,衆人不得不護住雙目躲避,待衆人定眼再看時,只有片片紫藤殘花飛舞,哪裏還有白鳶的蹤影。
蘇止一時惱怒之極,薄唇緊抿,正猶豫要不要追,一名弟子沖沖趕到,“宮主,皇後急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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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宮的後花園連着一片湖,仲春時節,湖中荷葉正盛,偶爾有幾枝花苞支棱在荷葉之間。
湖邊長廊下設了長案和矮榻,長案上堆放着大臣們呈上來的奏折,其中好些是彈劾國師蘇止縱容門人鬧市行兇罔顧法紀的,皇後只掃了一眼,便厭煩地将那些奏折扔到一邊。
“國師還沒到嗎?”
一旁伺候的宮人忙上前禀報,“回皇後,信鴿已放出去将近一個時辰,國師應該快到了。”
“阿止,阿止,阿止……”
挂在廊下的鹩哥忽然叫了幾聲,皇後側頭望去,果然見蘇止正從長廊那頭朝自己走來。皇後擺擺手,宮人們很快退了個幹淨。
“你總算來了。”
“想我了?”蘇止在皇後身邊坐下,見她眉頭緊鎖,瞥了一眼案上的奏折,不由失笑,“這麽急叫我來,便是為了此事?雲宮弟子行事是嚣張了些,但東方月一日不除,我這宮主之位便一日坐不安穩,我會吩咐他們日後小心些的。”
皇後卻搖搖頭,別說什麽鬧市行兇這種小事,便是蘇止當着百官之面殺人,她也會替他兜着,她此刻煩惱的,是別的事,“大理寺一早那邊傳來消息,昨日有個叫春臨的人到大理寺投案,是李钊李少卿接的案子,這會正在審理。”
各衙門都有皇後安插的人,稍有風吹草動,消息便會送到皇後跟前。
蘇止蹙眉,“這個春臨是什麽人?投的什麽案?”
皇後道:“你許是忘了,春臨是當初在天子寝殿伺候的人,就是他打碎了天子的玉枕。”
“那個人竟然沒死?”蘇止臉色微變,看向皇後,“不過你不必擔心,就算那人沒死,也翻不出什麽浪花來。”
“這事絕不能鬧大,若是傳得滿朝皆知,于我名聲大為不利。再者,要是鬧了起來,天子騎虎難下,必會懲戒我好向天下人交代。”她煩躁地撫了撫額,“炎兮做事向來嚴謹,不知這次怎會如此輕率。還好天子去了洛陽,應該暫時還不知道此事。我這就傳炎兮進宮,既是他捅的婁子,該當由他去了結。”
蘇止卻道:“恐怕他只會說此事與他無關,他并不知情。”皇後很是詫異,“他怎麽可能不知情?明明當初他說過,那日所有和周钰一起前往宜昌宮的人他都處理幹淨了。”
蘇止沉默不語,只淡淡看着皇後。
皇後的心一沉,“你的意思是,炎兮他……”
蘇止曼聲道:“當初那些人是生是死,不過是他一句話。你何不想想,那個叫春臨的人,為何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你決定扶持喜兒的時候出現?”
皇後怔怔看了他片刻,目光漸變陰戾,“他若是敢背叛我,別怪我不念舊情。”頓了頓,又冷笑道:“我早就知道這孩子野心大,只是沒想到他竟是只白眼狼。他是想借那人的口,把當年的事翻出來,可他也不想想,他做的那些事,又有哪一件是清白的?他以為他能把自己摘幹淨嗎?”
蘇止道:“利欲熏心罷了,他若是什麽也不做,反倒更讓人擔心。你別急,我親自去一趟大理寺。我保證,什麽事也不會發生。”
他起身要走,皇後這才看到他潔白的衣袖上赫然有一片血漬,驚道:“阿止,你的手怎麽了?”
“來之前和東方月交手,一時不防着了她的道。不過是皮外傷,不必擔憂。”他來得匆忙,傷口只随便用帕子裹住,這會早就滲出血來。
皇後忙吩咐宮人取藥過來,親自替他上藥,“怎地如此大意?你這師妹倒是命大,三番四次都死裏逃生。說是失憶了,卻和周硯混在一起,我聽說他們要成親了?若是周硯死了,東方月怕是不會罷休。阿止,我有些擔心。”
“擔心什麽?”蘇止擡眸,戲谑地看着皇後,“擔心她找天子告狀?那個廢物之前不信周硯,之後也不會信東方月。”
“不,我是擔心……”皇後小心包好傷口,将他的袖子放下,“她不會放過我們。”
蘇止嗤地一笑,擡手捏了捏她下巴,滿不在乎地道:“你就如此小瞧我?她本事再強,不過一個人,而我,卻有整個雲宮,她拿什麽和我鬥?再說,就算我再不濟,舍了我這條命,我也會護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