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章
第 58 章
雲宮弟子在鬧市行兇一事很快嚷開了。
這兩年蘇止仗着皇後撐腰, 大肆擴張勢力,斂財無數,早就成衆矢之的。翌日一早, 好幾名大臣相約進宮,要告國師蘇止一狀,周硯作為當事人,當仁不讓。可惜的是, 衆人進了宮才知道,天子昨日一早已攜喜兒前往洛陽了。
“難怪蘇止如此猖狂, 他是有恃無恐。”
“哼,如今宮裏的消息, 雲宮知道得比誰都清楚。”
“天子不臨朝,國事皆由皇後主理, 皇後向來對蘇止有求必應,雲宮的人簡直無法無天了。”
“誰讓人家能讨得皇後歡心呢。你們聽說了嗎?蘇止也極力游說天子遷都洛陽,看來真要成事了, 這下真如了皇後的心意了。”
見不到天子, 只好走人。出了永延宮,周硯朝等候在宮門的侍從道:“天子和喜兒去洛陽了,要到冊封大典前才回來。我們先回去吧。”
侍從臉上一陣失望之色,低頭跟在周硯身後。
“喲, 是昭王來了。”
不巧在禦園的夾道上遇見了皇後, 周硯不得不停下見禮。皇後在周硯面前停下, 悠悠打量了他一番,她有點奇怪, 為何周硯看起來沒事人似的,絲毫沒有中毒的跡象。
“昭王近來無恙?”
“謝皇後關心, 我暫時還死不了。”
皇後嗤地一笑,“昭王說笑呢,我不過關心一下你的身體罷了。”
周硯神色如常,“皇後仁愛,自我父母兄長離世後,再沒人關心過我的身體,他們泉下有知,知道皇後如此關心我,定會感激涕零。”
皇後心知他是故意譏諷,并不理會,見他身後跟着一名侍從,侍從懷裏還抱着一個食盒,問道:“昭王這是要去哪裏?”
“臣帶了些小殿下愛吃的糕點,本想進宮看看他,但剛聽說陛下與他去洛陽了。”他頓了頓,疑惑道:“皇後怎麽沒一起去洛陽?”
這一問正正戳中了皇後的心肝,她原本也以為天子去洛陽,必定是和她一起去的,畢竟是她提議的帶喜兒去洛陽宮看牡丹。這幾年她沒少勸天子遷都洛陽,本以為值此機會能成事,沒想到天子說走就走,竟然連支會都沒支會她一聲。她昨日得知消息時,氣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天子的心如今是完完全全系在那個小雜種身上了,自己在她眼中就是個多餘的人。
她的臉色有點難看,冷聲道:“朝事繁重,本宮自是要留下來主持。”
周硯淡淡一笑,向皇後告辭。
“慢着。”皇後繞過周硯,緩步來到他身後的那名侍從前,黛眉蹙起,一雙杏目在那人的臉上不停逡巡。
那侍從察覺到皇後的目光,垂着腦袋不敢擡頭。
周硯怕她看出端倪,道:“皇後,天色不早,恕臣先行告退。”
皇後眼帶薄怒看他一眼,繼而兩根玉指擡起那人的下巴,目不轉睛盯着他的臉,過了好一會兒,忽而笑了起來,“原來如此。”
皇後松開手,語帶譏諷地道:“本宮還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能誘惑那顆早就幹枯的心,原來只是因為這張臉啊……”說着低低笑了幾聲,又道:“原來他還是忘不了她。”
皇後說完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臉色一冷,轉身走了。
侍從打扮的芸娘背脊涼飕飕的,待皇後走了好一會才問周硯,“小王爺,皇後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
周硯看了芸娘一眼,神色略尴尬,“芸娘子的模樣,有七分像已故皇後。”
芸娘怔住,須臾,終于明白過來,原來當年天子對她所有的喜愛,全出于她那張長得像元皇後的臉。
回到昭王府,周硯見芸娘神色怔忡,還以為她擔心皇後會對她不利,安慰道:“無事,只要你留在府裏,皇後的手再長,也奈何不了咱們。”
芸娘擡起頭,朝周硯福了一禮,鄭重道:“小王爺那日讓我考慮的事,我已經考慮好了,還請王爺相助,帶喜兒回大昭。”
這些年來,芸娘雖然理智上明白,那個男人若是真的愛她,豈會這麽多年來音訊全無,然而心底深處,仍是抱着一絲希冀,也許他有什麽迫不得已的苦衷。來到鎬京後得知,那個男人竟然是天子,她除了震驚,心裏也暗自盼着那個男人對自己仍念着一絲舊情,畢竟當年他信誓旦旦地說會喜歡她一輩子,還許諾一定會把她接到鎬京,她相信他對自己是有幾分真心的。
她今日請周硯帶她進宮,除了想見喜兒,還想見天子一面,親口問他一句心裏可還有她。然而剛才皇後的一句話,把她這最後的一絲希冀給撕破了,原來當時天子只是把她當成了元皇後的替身,是她自作多情了。
更何況,皇後又豈會真心對喜兒好,就算将來喜兒登基,只會是皇後手中的傀儡,為了斷絕喜兒的念想,皇後定會在喜兒登基前,殺了她這個生母。
更何況,皇後又豈會真心對喜兒好,就算将來喜兒登基,只會是皇後手中的傀儡,為了斷絕喜兒的念想,皇後定會在喜兒登基前,殺了她這個生母。
“但有一事,請小王爺務必答應。”
“但說無妨。”
“別讓喜兒當天子。”
周硯微訝。
芸娘又道:“我不過一個尋常婦人,貪生怕死,更不懂什麽家國大義,這幾個月經歷的事,也着實讓我想明白了,什麽功名利祿皇權富貴,都是過眼雲煙,莫若好好活着。若是能回大昭,我不奢求喜兒做什麽天子,我只希望喜兒平安無事地長大,過平淡的日子,将來娶妻生子,一生順遂便足以。”
周硯沉默片刻,說好,“你放心,我會把喜兒平安帶回大昭。”
芸娘又朝他福了一禮,“謝過小王爺大恩。”
周硯虛扶一把,“不必謝我,喜兒本就是我的族弟,我豈能讓他活在皇後的魔掌之下。何況,我幫你,也帶着私心。”
芸娘疑惑地看向他,周硯又道:“我若死了,你就是鳶兒唯一的親人了,我希望你能一直陪在她身邊。”
芸娘霎時紅了眼,“小王爺,你別說這種話……”
周硯若無其事一笑,“無妨,若還有一線生機,我都會去嘗試,但該交代的事,我也會交代,只願她将來的路,能平坦一些。”
芸娘忍着眼淚用力點了點頭,“小王爺你放心,無論将來如何,鳶兒都是我的妹妹,只要她不嫌棄,我會一直陪着她的。”
“那我就放心了。”
有埙聲在後院響起,芸娘咦了一聲,周硯臉上現出喜色,“是鳶兒在吹埙,我去看看她。”
別過芸娘,周硯快步來到後花園,遠遠便見白鳶坐在荷花池邊,雙手捧埙而吹,柔風拂過她的發梢,幾只靈鹿乖巧地圍繞在她身邊,豎着耳朵聆聽,仿佛它們真的聽得懂這優美的埙聲。
周硯站在廊下看着,她這般低頭吹埙的模樣,一定和當初每日清晨在綠芙湖的小船上吹埙時一模一樣。許是有所感應,白鳶微微擡頭,朝他看了過來。
兩人相視一笑。
周硯取下挂在腰間的蕭,抵在唇邊正準備和應,胸腔忽然一陣抽痛。這痛來得如此迅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他無助地倒在地上,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要死了,失去知覺前最後的一眼,是白鳶驚惶失措地向他奔來。
周硯再次醒來,已是三天後。
“阿硯,你總算醒了,吓死我了。”季夜的聲音帶着哭腔,“我還以為……以為你再醒不過來了。”
周硯的腦袋還昏沉沉的,緩緩看了眼四周,屋裏除了季夜守在床邊,還有東方冥睡在南窗下一張小塌上,這會聽到動靜也揉着眼睛坐起身。
“小王爺,你總算醒了。”
“我睡多久了?”
“你昏迷了三天三夜,太吓人了。”
周硯這次毒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厲害,整整三天人事不省,全身布滿了黑色的蛛網,把衆人都吓壞了。東方冥不停施針試藥,直到昨晚他身上的蛛網逐漸褪下才躺下睡了會。
季夜心有餘悸地道:“你這次的毒發作得兇險,好幾次我都以為你熬不過去了,多虧了冥師弟,否則也不知你這次能不能醒過來。”
周硯坐起身,朝東方冥道:“冥師弟,辛苦你了。”
東方冥道:“哎,小王爺和我客氣啥,我要是醫術再精湛些,就能替你解毒了。對了小王爺,你這會感覺如何?”
一直守在外頭的小滿端了參湯進來,周硯苦笑了一下,“好些了。上個月沒發作,我心裏還存着一絲僥幸,想着這毒是不是解了,看來是我想多了。我就說嘛,皇後怎麽會放過我。”
屋裏的人都暗自嘆息一聲。
周硯把參湯喝完,伸長脖子往外瞅了瞅,“鳶兒呢?她還不知道我醒了嗎?”
季夜這才道:“她昨晚漏夜上梵音山了。”
“什麽?”周硯驚得差點把碗摔了,“她去梵音山做什麽?你們怎麽不攔着她?萬一遇上蘇止怎麽辦?”
季夜苦着臉道:“我們攔不住啊。她守了你兩天,見你還是醒不過來,便想着回梵音山一趟,試着能不能想起什麽。”
周硯一骨碌下了床,“不行,我要上山找她。”
季夜忙勸他,“她昨晚臨走前就吩咐過,要是你醒了,決不能去找她,就在府裏等她回來。再說,你才醒來,身體虛弱得很,就算去了,不但幫不了她,還會成為她的累贅。”
周硯無法,只好妥協,“躺了三天,身上都發臭了,肚子也餓得慌,我先沐浴更衣,你們守了我幾天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兩人這才離開,又叮囑小滿小心伺候。
小滿好不容易盼到周硯醒來,歡喜之餘自是用心伺候,一邊命人送熱水,一邊張羅吃的,可是等他捧着替換的新衣進盥洗室時,才發現周硯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