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帝後及喜兒坐在上首, 宗親按長幼坐于兩側。
周硯冷眼旁觀,天子是真心喜歡這個兒子,他極有耐心地引導喜兒記住每一個宗親, 筵席開始後,每上一道菜,他都不厭其煩地問喜兒喜不喜歡,甚至不需要宮人布菜, 只要喜兒說喜歡的,便親自夾給他, 毫不掩飾老來得子的喜悅。
為了讓喜兒高興,宴席上還安排了表演助興。
喜兒問天子, “父王,一會有大象表演嗎?姐夫說他還沒見過大象。”
天子嗔怪道:“不得亂叫, 昭王還未成親呢。”
皇後笑着道:“說起來,昭王今年也二十一了,也該考慮婚事了。”
天子嗯了一聲, 看向下首的周硯, “是朕疏忽了,你父母不在,朕該替你操心一下了。”
周硯起身一揖,“不敢勞陛下費心, 臣在大昭已訂下婚事, 下月回去便成親。”
天子聞言, 沒再堅持。
坐在周硯對面的周炀,神色微動, 凝眉看向周硯。周硯神色如常,迎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兩人相視一眼,又若無其事地錯開。
宴席上有人提起遷都洛陽一事,因之前天子的态度模淩兩可,這些宗親們聊着聊着便分成了兩派,一派反對遷都,一派抱皇後大腿支持遷都。
“父王,洛陽在哪裏啊?很遠很遠嗎?”
“洛陽在鎬京的東邊,也不算遠,大約一日的路程。”
皇後故意問喜兒,“喜兒也知道洛陽嗎?”
喜兒道:“知道啊,洛陽牡丹天下聞名的那個洛陽。”
皇後贊道:“呀,喜兒真是厲害。”
天子也是面露喜色,慈愛地看着喜兒。
喜兒又道:“不過我還沒見過牡丹。”
皇後趁機道:“如今正是牡丹花開的時節,洛陽的行宮裏就種了各種牡丹。”
天子見喜兒臉上流露出向往之意,問道:“喜兒想看牡丹嗎?”
喜兒點頭說想,天子笑着道:“等冊封大典過後,朕便帶你去洛陽行宮看牡丹。”
皇後卻道:“陛下,冊封大典在六月下旬,等大典過後,花期已過了。”
天子噢了一聲,“既如此,洛陽也不遠,我們早點去便是。”
殿上衆人一時心思各異。
周炀看着那父慈子孝的兩人,嘴角微牽,勾出一抹冷笑。
宗親們心裏皆想,天子對這個私生子真是喜愛到極點了,因他一句想看牡丹,便興師動衆去洛陽,若是到時那孩子說喜歡洛陽,興許天子就真的同意遷都了。
皇後臉上帶笑,心裏則是怒火亂竄,自己嘗試了那麽久,天子都沒松口,喜兒一句話,他就心動了,自己在天子心裏的地位,竟不如一個剛剛相認的野種。
月上柳梢,筵席方散。
周硯才出宮,便看到周炀站在自己的馬車前,顯然是在等他。
周硯淡淡看着周炀,“有事?”
“她……還好嗎?”周炀遲疑了一下,終于問了出來,剛才在宴席上周硯的表現太平靜了。
周硯蹙了蹙眉,“我不知道你要問什麽。”
“你知道。”
周硯嗤地一笑,“你若問的是我的未婚妻,抱歉,她的事與你無關,無可奉告。
還有心情和他鬥嘴,周炀更篤信白鳶沒死,這讓他很是意外,“沒想到東方冥這小子竟連赤萼的毒也能解,倒是有點能耐。”
周硯不想與他廢話,“問完了?告辭。”
周炀道:“且慢,有件事,我想你或許感興趣。”
周硯劍眉一挑,“有事就說,少賣關子。”
周炀笑笑,“霹靂木上的字消失了,你很苦惱吧?”
見周硯臉上顯出不耐煩之色,他又道:“物證沒了,你奈何不了皇後,可若是有人證……”
周硯嗤地打斷他,“怎麽?難道你良心發現想做人證,幫我指證皇後?”
周炀臉色變了變,不理會他的嘲諷,只道:“當初打碎玉枕發現霹靂木的那個內侍,并沒有死。”
周硯怔住,出事那晚,正是周炀帶兵去追他的兄長周钰,據帶着霹靂木逃去找他的侍衛講,周钰所帶的人,全部被周炀的手下殺了,包括那名內侍,“你沒殺他?你故意留着他?”
周炀道:“也不是故意留他一命,是他命大,沒死成。燕遲心細,事後清理那些人的屍體時發現他只是受傷暈厥了,當時我多留了個心眼,把他帶走了。除了我,沒人知道他還活着。”
周硯狐疑道:“那你如今告訴我此事,有何目的?”
周炀定定看着他,“你一向聰明,定能猜到。”
“皇後打算扶持喜兒,你不甘心成為棄子,所以想調轉槍頭對付皇後?她可是你的姨母。”周硯面露嘲諷,“周炀,我果然沒看錯你,你就是一個不忠不義之人,當初對東方月是這樣,如今對皇後也是如此。”
周炀的臉色變得難看,周硯猜得沒錯,他替皇後做了那麽不見得人的事,甚至連自己喜歡的人都賠了進去,到頭來皇後寧願捧一個黃口小兒上位,叫他怎麽咽得下這口氣,“周硯,無論我目的如何,此事于你來說有利無弊。我想我們可以暫時不計前嫌,合作一下。”
周硯面露譏諷,“周炀,我扳倒皇後只為替家人報仇,你扳倒皇後卻是為了給自己謀利,道不同不相為謀,人你留着,這個情我不承你的。我要報仇,自有我的手段。”
周炀沒想到他竟會拒絕,“周硯,你考慮清楚,只要這名內侍當面作證,天子定會相信他的話,就算沒有霹靂木,照樣可以定皇後的罪。這可是你唯一的機會。”
周硯不為所動,“周炀,你是謀害我家人的幫兇,我腦子壞掉了才會與你合作。你和我之間,永遠無法和解。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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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周硯便直奔白鳶的寝閣,芸娘還守床前。
周硯告訴芸娘喜兒在宮裏的近況,“你放心,天子對他很好。”
芸娘聽罷,心裏五味陳雜。
周硯又道:“待冊封大典之後,我便會回大昭,喜兒的去留,你考慮清楚。你若想和他一起回大昭,我可把他一起帶走。”
芸娘猶豫道:“可是……天子會允許喜兒回大昭嗎?”
周硯卻道:“無需他允許,你只問自己的心便是。”頓了頓,又道:“喜兒留在鎬京,将來是天子,皇後便是他的母後。”
芸娘怔怔看着周硯,好一會才道:“好,我會考慮的。”
芸娘走後,周硯坐到床邊的矮榻上,靜靜看着床上的白鳶。每日用藥,輔以針灸,她的臉頰漸漸豐滿,此時沉睡的摸樣寧靜安詳,像個不谙世事的孩童。
周硯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臉頰,低聲說着近日發生的事,“冥師弟把珊瑚和明珠都帶過來了,你若醒了,它們一定很高興。對了,前幾日衛如初讓人送了帖子過來,他的分店開張了,他特意留了一個雅間給我們……鳶兒,我的日子不多了,你還要我等到什麽時候?”
倦意襲來,他趴在床沿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他依稀回到了雲宮,見到了東方策。老頭子坐在紫藤花架下,看着眼前的沙盤,那是他剛剛扶乩的沙盤,沙盤裏是一只蝴蝶的圖案。他捋着長須思索,故作高深地說了四個字——化繭成蝶。
他不耐煩地問:“能不能別裝,說人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東方策嗐了一聲,“天機如此,我也窺不到要領,總之,一切随緣。”
酒喝多了,他在紫藤花架下睡了一夜,第二日朦朦胧胧睜眼,天已大亮。不好,錯過時辰了,他本應在天未全亮前趕到綠芙池的。
他驀地睜開眼,才發覺自己只是做了個夢,不由輕舒一口氣,但随即又感覺哪裏不對。是手,他的手正被一種溫暖細膩的觸感包裹着,有人握着他的手。
他一驚,坐直了身子。
“周硯,我肚子餓了。”
周硯怔怔看着白鳶,有點不敢相信,“鳶兒,你真的醒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白鳶捏捏他的手,“痛嗎?”
“鳶兒,我終于等到了。”周硯的眼眶霎時一紅,酸澀的感覺充斥了鼻腔,“我這就讓人熬些清粥過來。”
白鳶不滿地道:“我不想喝粥,我想吃糟蹄子,還有八寶鴨,再來一壺若下春……”
周硯将她扶起身,往她腰後塞了個隐囊,“你昏睡了半個月不曾進食,這會才剛剛醒,只能喝點清粥,待過兩日再進肉食,至于喝酒得再過一段時日。”
“啊,我竟然昏睡了這麽久,怪不得……”白鳶揉着額頭道:“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到什麽了?可有夢到我?”
白鳶看着周硯,白皙的臉泛起紅暈,“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