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
第 54 章
東方冥嘆了一聲, “可不是,師父他老人家一走,師姐便成了衆矢之的。幾位師叔聯合起來, 想盡辦法逼師姐交出《丹方錄》,有一回甚至偷偷在她的酒裏下藥,師姐喝了那酒後得了一種怪病,只想吃生肉喝生血, 看到活的畜生都會忍不住,抓住就咬, 有一次差點把珊瑚也給咬死了,像個瘋婆子……他們是想以此逼迫她, 一來壞她聖女的名聲,二來逼她交出《丹方錄》換解藥。”
周硯道:“難道整個雲宮, 就沒一個長老站出來主持公道?”
東方冥道:“有,其間也有一位師叔和好幾位師兄師姐為師姐說話,但後來不知怎麽的, 有的病死了, 有的也慢慢改口了。如今想想,定是蘇止背後做了什麽手腳。”
他頓了頓,眼眶發紅,哽咽着道:“可恨我那時年紀小, 又沒本事, 根本幫不了她, 還要她處處護着我。不過師姐很厲害,再發病時, 她把自己關了一個月,靠意志強撐着, 那些日子,她把自己的兩條手臂都撓破了,忍不住時就吸自己的血解饞,還好她後來從《丹方錄》中研究出解藥,這才沒事。但自那以後,師姐再也不喝酒了,也不讓我喝,因為那些人要是在茶水、飯菜中下藥,她都能察覺出來,唯獨酒香濃烈,通過酒下的藥,她察覺不出。再後來師姐被逼急了,她知道只要《丹方錄》一日在她手裏,那些人永不安生,有一次祭祀先祖時,師姐當着衆人的面,将《丹方錄》扔到銅鼎裏,一把火燒了。”
季夜合掌一擊,“燒得好!只有把書毀了,那些人才會死心。沒想到白姑娘還有這樣的經歷,真是可憐。”頓了頓,又覺得有點可惜,“不過……這樣一本奇書,毀了也蠻可惜的,書裏的奇方妙術,從此就失傳了啊。”
東方冥抹了把眼淚,卻道:“才不是呢,師姐那麽聰明,她早就把書中內容全背下來了,書雖然燒了,但裏面的奇方妙術,全在她腦子裏。哼,那些人這輩子也休想得到《丹方錄》。”
“呀,這麽說……只要你師姐想起以前的事來,自然也會想起《丹方錄》的內容!”他忽然又看到了希望,朝周硯道:“你們說……白姑娘這次醒過來後,會不會全部記起來了?阿硯,到時候,你就有救了!”
只是不知這個“到時候”是什麽時候。周硯渾不在意地嗯了一聲。
季夜又朝東方冥道:“把書燒了後,那些人雖然沒了指望,但你們也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東方冥說是呀,“所以蘇止的話,我半句也不相信。外間傳言她病了,正是蘇止放的風聲,說她的怪病又複發了,所以要關在山上養病不能見人。我想着定是他們不知對師姐做了什麽,我心裏雖焦急,奈何什麽都查不出來,山上每一個角落我也找遍了,也沒找到師姐。直到那日你來找我……我就知道,師姐才不會那麽容易死。總之這回,我是鐵了心要離開雲宮的,要是小王爺你不收留我,我就是流浪天涯也不回去……”
東方冥還在唠叨着什麽,可周硯再沒聽進去,他腦中只想着白鳶當時的日子是多麽艱難,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沒了東方策的庇佑,她和東方冥便如失怙的孩子,任由長輩們欺壓。更可恨的是,他們竟然敢那樣對她,一想到白鳶為了治病,撓破自己的手臂吸自己的血,他的心便也如滴血一般。還有,她那麽愛喝酒的人,因為怕被人算計硬是把酒戒了。
他的心好痛,好恨……
他曾經推測過,她一直想不起以前的事,是因為雲宮的清規戒律太多讓她感到厭煩,且後來被周炀背叛一箭穿心,她潛意識裏想逃離過往的一切,根本不想再做東方月,這些都對,只是沒想到背後還有一段這樣不堪的遭遇。他不懂,她已經遭受了那麽多的不公,為何上天還要如此殘忍,要她再經歷一次生死徘徊。
“阿硯,你怎麽了?”季夜關切地道:“呀,你的手流血了!”
周硯回過神來,原來是剛才太過用力,手中的杯子碎裂,割破了他的手掌。
東方冥忽然道:“小王爺,你的血……”
他神情愕然,仿佛看到什麽怪事,周硯瞧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不過就是流了血而已,他抽出帕子擦拭,“無妨,一會便好。”
“慢着。”東方冥拿過周硯的帕子,湊到鼻子前聞了聞,“不對呀,這血的味道不對。”
季夜奇道:“不就是血嗎?怎麽不對了?”
東方冥把帕子遞給他,“正常的血不是這個氣味。你聞一下,小王爺的血,有股花香味。”
季夜湊近聞了聞,“哎?被你這麽一說,好像确實有股花香啊。你小子長的是狗鼻子吧,這都聞得出來?”
東方冥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我的鼻子一向靈敏,在雲宮時,我處理過很過師兄們的傷口。”
周硯也聞了聞,他此前也流過血,卻從來沒留意過血的味道,“為何會這樣?是因為我身上中的毒嗎?”
東方冥想了想,“不好說,有這個可能。不過連師姐也診不出你中了毒,這實在很蹊跷。小王爺,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會弄清楚你到底中的是什麽毒。”
周硯早就沒了治好自己的執念,只道:“無妨,這段日子,照顧好你師姐才是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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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用藥、針灸,白鳶的氣色肉眼可見漸漸有了好轉,只是幾日過去,依然沒醒過來。周硯的心又開始提了起來。
這日宮裏來了人,天子有意讓周氏宗親在冊封大殿前見一下喜兒,特意在宮中設宴,傳周硯進宮赴宴。周硯本不想去,季夜好說歹說,有東方冥和芸娘照顧,白鳶不會有事的。且芸娘十分記挂喜兒,也希望他能進宮看一下喜兒。
這一晚,麒麟殿裏燈火通明。因全是周氏族親,宴席的規格更像家宴。
喜兒長得秀氣,有四五分像天子,那些族親們見了,少不得誇上幾句,一個個見下來,喜兒有點不耐煩了,遠遠瞥見周硯進了禦花園,喝住欲跟上來的宮人,悄悄跑了過去。
“姐夫,你怎麽才來。”
這一聲姐夫喊得周硯心情愉悅,蹲下摸摸他腦袋,“喜兒乖,可有想我?”
喜兒笑嘻嘻地道:“想啊。姐夫我告訴你,我以後有名字了,是父王幫我取的,我和你一樣,也有個周字喔,我叫周熹。父王說熹字是光明的意思。姐夫,我的名字好聽嗎?”
“好聽。”周硯打量了一下,喜兒的臉蛋比之前圓了點,看來皇後把他照顧得很好,“你在宮裏住得習慣嗎?喜歡這裏嗎?”
喜兒嘟着嘴巴想了想,“喜歡啊,宮裏有許多好吃的好玩的,還有父王。父王對我很好,但我不喜歡皇後。要是娘親和姐姐也在這裏就好了。咦?姐姐呢?她怎麽不和你一起來看我?”
周硯小聲道:“這裏是禁中,不是人人都能來的。”
“是不是只有父王準許,他們才能來?”
周硯說是,喜兒哼了一聲,老神在在地道:“父王老是騙人,他根本就不想讓娘親來,。”
小家夥雖然小,心裏卻是門兒清,周硯笑了笑,“你娘親也想你,她讓我把這個帶給你。”
他拿出一個小挎包遞給喜兒,是芸娘親手做的。喜兒見了,兩眼一亮,打開袋子,裏面全是他在淩霄閣時攢的寶貝,貝殼、小彈弓、布偶,甚至還有幾塊鵝卵石……
“姐夫你見到我娘親了?她在哪裏?她也來鎬京了嗎?”“嗯,她擔心你,所以來鎬京來找你了,不過她進不來看你。她讓我叮囑你,在宮裏要聽天子的話,不能亂說話亂發脾氣,知道嗎?
喜兒小嘴一扁,“知道了。那我什麽時候能見到娘親,我好想她。”
周硯抿抿唇,“還有,千萬不能和宮裏的人說你想娘親,尤其在皇後面前。記住了嗎?”這一句,不是芸娘說的,是他的叮囑。
喜兒的眼眶頓時紅了,“為什麽不能說啊,我就是想娘親了。”
若他老是嚷嚷想念親生母親,會讓皇後心生不滿,她心中有怨,自然不會真心對喜兒好,還會威脅到芸娘的性命。可這些話不能對喜兒說,他只道:“因為你若是這樣說,天子會以為你不喜歡這裏,他會不高興的。”
眼看喜兒的淚珠子快要掉下來了,周硯忙轉移話題,“你見到大象了嗎?大象的耳朵真的有蒲扇那麽大嗎?”
說起這個,喜兒果然來了興趣,“見到了,苑囿裏有兩只大象,它們還生了一只小象,他們的鼻子可厲害了,能把水吸進鼻子裏,再噴出來……”
“喜兒,你怎麽自己一個人亂跑,你父王正找你呢,筵席就快開始了。”喜兒正說得有聲有色,皇後過來了,“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喜兒神色一變,忙把裝寶貝的包包往身後一藏,“是姐夫送我的禮物。”
皇後淡淡看了周硯一眼,“小昭王來了。”
“見過皇後。”周硯朝皇後見了禮,小聲叮囑喜兒別忘了剛才的話,轉身離開。
皇後鳳眸掠過一絲嘲諷之意,随即牽起喜兒的手,“以後少跟小昭王說話,他可不是什麽好人,沒的把你教壞了。走吧,筵席就開了,還有幾位長輩你沒見呢。”
你才是壞人呢!
聽到皇後說周硯壞話,喜兒很生氣,但想到剛才周硯的叮囑,他忍着不說話,嘴巴撅得老高,不情不願地跟着皇後往天子的禦座方向走。
有好些周氏宗親和命婦候在天子跟前,等着見一見這位即将成為大周儲君的小殿下。
天子見喜兒來了,忙朝他招手,“喜兒,快過來。”見他一副忍辱偷生的模樣,笑着道:“誰惹喜兒生氣了?嘴巴這麽長,都可以挂個鈴铛了。”
喜兒甩開皇後的手,飛奔到天子身邊,攏起小手在他耳邊道:“剛才皇後啵了一聲,臭臭。”
雖然是說悄悄話的姿勢,但聲音并不小,離得近的一些宗親都聽到了,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忍着,假裝沒聽到。
啊這小野種在胡說八道什麽?!
皇後又氣又尴尬,一時臉上五顏六色,“陛下,臣妾沒有……”
天子忍不住哈哈大笑,“皇後,童言無忌,你勿在意。”
皇後氣得牙癢癢,感覺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偏偏這種事又不能替自己辯解,只能硬生生吃了這個啞巴虧,委屈巴巴地坐在天子身邊,還得說上一句“喜兒甚是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