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章
第 50 章
“因為我喜歡喝酒啊, 我老早之前就想好了,等我賺夠了銀子就開一家酒莊,讓芸娘打理。”
“你若是嫁了給我, 你就是正經的昭王妃了,開酒莊……合适嗎?”
“呀,我竟是忘記了。那我把酒莊送給芸娘好了,我答應過她的, 讓她做東家,以後就不必看再東家臉色了, 還可以把淩霄殿的姑娘們贖到九重天。”
周硯失笑,挽袖替她添酒, “罷了,你喜歡就好。這可是今晚的第三壺了, 不可再貪杯了。”
因為要參加太子的冊封大典,周硯還要在鎬京待一段時間,白鳶喜歡這裏的雜技, 更喜歡這裏的酒, 他包下這個雅間,每晚帶她來此消遣。十五那日他身上的毒詭異地沒發作,但他不會天真地認為毒已經解了。
在他有限的日子,他只想做兩件事:替家人報仇, 對白鳶好。
他沒有放松警惕, 畢竟周炀也在鎬京, 這幾日每逢外出,都會帶上從大昭來的親衛。此時天香閣裏, 就暗中布滿他的人。
白鳶拿起酒杯,緩緩把酒咽下, 滿足地嘆了一聲,“不虧是名酒,等我們回大昭,一定要買上滿滿一車帶回去,芸娘一定也喜歡。”忽然又呀地一聲,“瞧我,又忘了,喜兒就快當太子了,芸娘很快也會進宮的,就算有九重天,她也顧不上了。我早就替她算過,她早年凄苦,下半生卻是富貴順遂,你瞧,我算得準吧。”
周硯卻道:“天子若真有召她進宮的打算,早就讓吳塵把她也帶上了。”
白鳶顯然沒想到,“你是說……天子不打算讓她進宮?那她和喜兒豈不母子分離?那怎麽可以?喜兒可是芸娘的命根子”
“天子算是仁慈的了,若是在前朝,這種事情的下場,必是留子去母。”
“吳塵之前說,天子打算等喜兒在宮裏安置下來,再接芸娘進宮,看來是騙人的了?”
周硯抿抿唇,須臾才道:“接雲娘進宮是絕對不可能的,朝臣們一直對天子無子一事耿耿于懷,而天子明明有私生子流落在外,卻一直不接回宮讓他認祖歸宗,寧願大費周章在宗親中選繼承人,說白了,是因為忌諱喜兒是娼妓之子,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也是會被後人诟病的把柄。”
季夜恍然,又問:“那我們現在怎麽辦?這麽拖下去不是辦法。”
前所未有的悔恨湧上心頭,周硯恨道:“都怪我,她本來在大昭好好的,若非我讓她到鎬京來,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是我害了她。我這就去找蘇止,只要他肯給解藥,要我做什麽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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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夜忙拉住他,“阿硯,別沖動,有些事誰也料不到。你不記得了嗎?周炀的人一直在路上追殺她,就算她不來鎬京,在大昭也是沒好日子過。她的身份,注定了會波折重重。”默了默,忽然道:“哎,我們好像忘了一個人,他或許可以幫到白姑娘。”
“誰?”
“東方月的師弟,東方冥。”
周硯是關心則亂,此時聽到這個名字,頓時眼睛一亮,東方冥和東方月是老宮主東方策的嫡傳弟子,整個雲宮,唯一有可能幫東方月的,只有他了。
“阿夜,你說得對!我這就去找他。”
“等等,你打算怎麽找他?你如今身份特殊,光明正大上梵音山,怕是見不到他,還會驚動其它人。”
周硯略一思忖,“我有辦法,你留在這兒守着。”
天還未完全亮,城門剛開,周硯便策馬出了城。
季夜說得對,蘇止不會輕易放他上山找人。梵音山在鎬京郊外,還好距離不遠,他來到綠芙池邊時,太陽才剛剛升起。
綠芙池鮮少有人來,尤其這個時辰。他坐在那塊熟悉的大青石上,悠悠吹起蕭來。
四月的綠芙池,荷花還沒開,荷葉的長勢遠沒有夏天旺盛,坐在大青石上,四周景色盡收眼底。簫聲響起時,他的心陣陣酸澀,湖面一片平靜,再沒有人撐着小船自荷葉叢中穿梭而過。
在《長相思》吹到第三遍時,終于聽到一陣窸窣聲傳來。他回過身來,果然見三頭白色的小鹿從林子裏鑽了出來,他從青石上跳下,喜道:“你們終于來了!”
這些小鹿都是雲宮弟子養的,當年周硯有好長一段時間每日清晨在這兒吹蕭等東方月,這些小鹿有靈性,好奇心也重,被簫聲吸引,不時從山上下來玩,時間久了,周硯也和它們混熟了。今日來的,其中一只正是東方冥養的明珠。
小鹿們見到周硯也很高興,親昵地往它腿上蹭,周硯把一張小羊皮紙卷好綁在明珠的犄角上,摸摸它的腦袋道:“好明珠,快去找你主子,我在這兒等他。”
“既然這般嫌棄喜兒的身份,為何現在又把喜兒接回宮?”
“因為我兄長死了,儲君之位忽然空懸,他也急了。況且,如今他年紀大了,也許心境也改變了,就算是娼妓之子,到底也是自己的親骨肉。”
兩人說話間,小滿忽然拍起手來。
“哇……好厲害!小王爺,白姑娘,你們快看,那人好厲害!”他扒在欄杆上看下面的戲臺,激動得不行,“真的有葉子長出來!昨晚我們來時沒有這個戲法……”
周硯和白鳶朝戲臺看去,一個中年男子正在臺上表演種瓜術。只見臺上放了一個花盆,盆裏有一株巴掌大的瓜苗,小滿說那小苗是剛剛才長出來的。男子繞着花盆手舞足蹈,嘴裏念着咒語,不時又裝模作樣地給小苗澆水,那小苗竟然抽開枝條,長了幾片葉子出來。在客人們的驚呼聲中,小苗繼續抽條長葉,末了,居然還結了好幾只小蒲瓜出來。
這下全場沸騰,不斷有銅錢和碎銀往臺上扔。
那男子得意地摘了一只蒲瓜,往臺下扔去,有看客接住蒲瓜,剛想炫耀,那蒲瓜忽然破開,從裏頭飛了一只小鳥出來,唧地一聲飛走了。客人們紛紛鼓掌喝彩,扔向臺上的銅錢如雨點一般。
白鳶興奮得直鼓掌,回頭朝周硯道:“周硯,我喜歡這裏,明晚我們再來。”
她笑得眉眼彎彎,周硯的心也醉了,笑着道:“好啊,只要你喜歡,我都陪着你。”
周硯見白鳶看得開心,吩咐小滿扔一把碎銀到臺上。許是見他們的打賞豐厚,表演的男子朝二樓揖了一禮,又摘下一只蒲瓜朝他們扔了過來。
白鳶拍手叫好,伸手接住了那只蒲瓜。果然,那只蒲瓜噗地一聲破開。
然而這次飛出來的卻不是小鳥,而是數條赤紅色的小蛇。
“小心!”
周硯臉色大變,一把拉開白鳶,但還是遲了,白鳶的手掌上,赫然冒出兩滴暗紅色的血珠子。
“周硯,我的頭好暈……”白鳶說完,身子軟軟倒下。
“鳶兒!”周硯抱住白鳶,腦中一片空白。
“阿硯,發生何事了?”聽到動靜,與何壯在隔壁雅間的季夜沖了過來。
周硯顫聲道:“那個男子……那個演種瓜術的男子!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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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爺,恕在下無能為力,這種蛇毒在下解不了。”何醫正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按你方才所說,蛇身赤紅,兩眼之間有一條綠線,這種蛇名赤萼,有劇毒,普通人一旦被咬,會立即斃命。這位姑娘如今不省人事……已是幸運,或許吉人自有天相。”
何醫正是那天在宮中替周硯診脈的兩位醫正之一,今晚不用在宮中當值,剛準備歇息時周硯親自上門将他請來昭王府。何醫正說得委婉,其實言下之意,是這會雖沒事,但再過一段時間必死無疑。
雖然也料到能這樣算計白鳶的人,用的毒必定是劇毒,但聽到何醫正這麽說,周硯的心還是沉到了谷底。
小滿把何醫正送了出去,周硯坐在床邊,看着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的白鳶,第一次,心裏感到惶恐。
當初聽聞兄長和父母的死訊,他先是難過、絕望,然後是憤怒,後來自己身中蝕骨之毒,他雖然也害怕,但從未試過像如今這般,深深地恐懼。床上女子那張蒼白的臉,曾經那樣鮮活,那樣明豔。然而這會,卻像一張褪了色的紙,毫無生氣。
他很害怕,怕再也聽不到她說想喝酒,怕再也沒人纏着要他吹蕭,怕她再也醒不過來。
“小王爺,季公子回來了。”小滿進來喊他。
周硯替白鳶蓋好被子,起身來到偏廳,偏廳裏只有季夜一人。兩人多年來早有默契,只需一眼,便知情況不好。
“何壯和其它人還在搜尋那人的蹤跡。我回來之前也找天香閣的掌櫃問過了,那種瓜術今晚是第一次在天香閣表演,那人昨日找上門毛遂自薦,演了一次給掌櫃看,掌櫃覺得這戲法新穎,便讓他今晚試一下,至于那人的來歷,他也沒多了解。”
意料之中。對方既然是沖着暗算白鳶來的,又豈會留下線索。
剛才小滿已把何醫正的話複述給季夜,周硯那頹敗的模樣,讓季夜很是擔心,“阿硯,你覺得……會是誰做的?周炀嗎?”
周硯怔怔看着窗外的夜色,好一會才道:“不是他。”
“我也覺得不是周炀,如此詭異的手法,莫非是……”
“雲宮。”
季夜一拍桌子,“我就說,除了雲宮的人,還有什麽人能算計到白姑娘!可是,雲宮為何要殺白姑娘?”
周硯冷笑,眼裏掠過一絲狠戾,“因為聖女東方月在上個月已經'病死'了,高高在上的神宮,怎會允許被人打臉?更何況,雖然鳶兒如今不記得以前的事,但沒準以後能想起來,太子的死也會重新翻舊賬。她若是重返雲宮,以她在雲宮的地位,能和蘇止抗衡,蘇止絕不會允許那樣的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