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白鳶奇道:“既然老頭子心裏這麽想, 為何還傳位于他?就不怕他當了國師後禍亂天下?”
“老國師當時意屬于你,奈何蘇止的師父極力反對,聯合其餘幾位長老一同提出異議, 加上雲宮歷來沒有女掌門的先例,老國師最終不得不屈服。怪就怪蘇止以前掩飾得太好,那些長老們都被他蒙蔽了。總之,此人絕不可輕視。我和喜兒若是出事了, 至少你們還可以保全自身,想辦法救我們。”
好說歹說, 白鳶終于同意兵分兩路,她與季夜随衛如初一行先行進京, 臨別前,一再提醒周硯, “周硯,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
周硯道:“天香樓的若下春,梵音山上老宮主藏的酒, 我記得。”
白鳶道:“你記得就好。”
周硯看着白鳶轉身離去, 心裏既不舍,又有點失落,她怎麽只記得喝酒。
卻見白鳶走了幾步後,又回頭朝他道:“周硯, 你自己要保重, 你若死了, 我會難過的。”
周硯的心忽然便明媚起來,只覺天都亮了, “放心,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衛如初的鎮海樓鎬京分店, 如今還在籌備階段,雖然衛如初一再相邀,但季夜和白鳶并沒有再叨擾衛如初,一來是因為當初季夜早有安排,二是怕牽連衛家。
季夜和白鳶的落腳點,是位于城東鹧鸪巷的一座三進大宅子,是比他們早一個月抵達鎬京的何壯買下來的,連仆人都安排好了。
兩人一進門,便有二十名精壯漢子分兩排列隊,齊齊喊了聲“将軍”,季夜在白鳶略帶詫異的目光中昂首清了清嗓子,“別看我平時吊兒郎當,我在大昭可是正兒八經的虎贲中郎将。”
這些秘密潛入鎬京的虎贲軍,都是軍中精銳,除了這二十人,另有數十人已潛伏在城中各處。
“阿硯他們要見天子,估計還得折騰幾天。這幾天你就在這裏好好歇息,切不可亂跑,外面的事,自有何壯替我們打聽消息,我可是答應了阿硯要照顧好你的。”
白鳶只是淡淡看他一眼,便徑自往自己的房間走了,讓季夜這個大将軍很是沒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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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鎬京,杏花剛落,梨花又開。
一名緋衣內侍沿着重重宮殿之間的長廊碎步疾行,行了一段,許是怕耽誤事情,幹脆跨過庭院,直奔鳴銮殿。寝殿裏見不到人,宮婢說娘娘在後頭喂鳥。于是內侍又匆匆繞到殿後,果然見到皇後正站在回廊下,仰頭逗弄挂在廊檐下的一只黃嘴鹩哥。
“禀皇後,國師來了。”
皇後擡起的手微微一頓,不緊不慢嗯了一聲,複又拿過一串野棘子逗弄那鹩哥,鹩哥在籠中上竄下跳,發出清亮的鳴叫,皇後的唇角終于揚起。
須臾,長廊那端,施施然轉進來一身形颀長的男子,褒衣博帶,頭帶蟬紗通天冠,腰佩環玦,行走間衣袂飄飄,似自帶涼風。侍立兩旁的宮娥皆用餘光看着男子從身前走過,鼻尖萦繞似有若無的松木清香,那是屬于國師一人獨有的氣息。
蘇止在離皇後兩丈開外停下,躬身揖了一禮,“皇後安康。”
皇後并沒有轉身,将那串野棘子放到籠子邊,看着鹩哥啄食,淡淡道:“國師終于來了,本宮還以為國師已修得仙軀,忘卻凡間事了。”
蘇止微微擡眸,看着皇後旖旎拖在白玉地磚上的裙擺,瑩白中透着淡粉,與庭院中盛開的梨花相得益彰,漫不經心道:“怎麽會?臣心中只有大周,此心可鑒。”
皇後輕嗤,“是嗎?從月初到今日,我三番五次命人請你,你都不理會,今日才姍姍來遲,國師真是貴人事忙。”
蘇止嘴角微揚,從懷中取出一只精美的小玉瓶,交給侍立一旁伺候的宮人,“皇後勿怪,臣今日才來,事出有因。”
宮人将玉瓶呈給皇後,皇後稍感詫異,輕輕将玉瓶打開,一陣馥郁清香撲面而來,“這是……”
“玉肌露。”蘇止道:“皇後千秋将至,這是臣特意為皇後準備的禮物。別看它只有這麽一小瓶,提煉熬制時若有片刻分心便前功盡棄,所以雖知皇後有召,卻不敢進宮,還望皇後體諒臣的一番用心良苦。此玉肌露,每日只需一滴敷于臉上,可保容顏永駐。”
皇後輕哼一聲,“鬼話連篇,少拿這些噱頭敷衍我。”雖如此說,還是命宮人将玉瓶放好,“我問你,宗正寺卿李敬前幾日死于府中,你可知情?”
蘇止沉默不語,皇後擺擺手,一衆內侍及宮娥很快退了個幹幹淨淨。
庭院中只剩下他們倆人,皇後又問:“李敬的死,可與你有關?”
皇後問得直接,蘇止也回答得幹脆,“是我做的。”
皇後豁然轉身看向蘇止,“你瘋了。”
蘇止擡起頭來,迎着皇後略帶震驚和憤怒的目光,微揚唇角曼聲道:“所有與你作對的人,都該死。”
正月的時候,天子曾做一夢,夢到了元皇後,她看着自己,眼神哀切,說時常冬衣加身仍覺得冷。當今皇後柳時霜并非天子的元配,天子還未登基前娶的是柳時霜的族姐,這位夫人後因難産而亡,天子大受打擊,傷心了好幾年一直未娶。直到天子登基,為鞏固地位才聘柳時霜為後。周硯喊皇後為老妖婆,其實皇後還不到三十五歲。
天子醒來後,大感傷懷。柳時霜趁機進言,如今的宮廷苑囿歷經數朝,早已腐舊不堪,有些宮室被雷劈塌後一直荒廢着,天子踐祚前在洛陽建府,和元後也是在洛陽成的親,因而勸說天子遷都洛陽。洛陽本就有行宮,只需加以修繕和擴建,很快便可完工。
天子又召見蘇止,讓他解夢,蘇止說他近日夜觀天像,有彗星出現,正是除舊布新之征,也勸天子順應天象遷都洛陽。
大家都知道,洛陽除了是天子的潛龍之地,更是柳家的大本營,對于遷都一事,朝臣大多保持中立,但也有人反對。宗正寺李敬便是反對聲音最大的一員,他奏稱大周自立國以來便以鎬京為都,祖制豈可因婦人之言輕易更改,且遷都一事勞民傷財,皇後做為後宮表率,當以身作則,謹行儉用,不議朝事。
天子向來憂猶寡斷,覺得李敬所言也頗有道理,為此還賞賜了他一把古琴。而就在前幾日,李敬忽然暴斃于府中。且死因說出來有些不光彩,他是在夜禦三女之時,暴斃于床榻之上。
皇後杏目圓睜,怒視着蘇止,“這天下與我作對的人多了去了,莫非你打算都殺個幹淨?”
蘇止上前兩步,低頭看着皇後,須臾,忽然伸手将一瓣落在她鬓上的梨花拂走,小聲道:“有何不可?你是質疑我的手段?還是惋惜那些人的賤命?”
皇後氣極,“國師真是好大的口氣,如今朝中不滿柳家勢大的過半,只是敢怒不敢言罷了。你以為天子心中沒數?他若非對柳家已有忌憚,早就立炎兮為太子了。李敬正是窺得天子心思,才敢那麽上奏。他這頭上奏反對,轉頭就暴斃,你讓旁人怎麽想?”
“你放心好了,此事我做得隐秘,如今鎬京之中,人人都道宗正寺卿表面謙謙君子,實則是個老淫棍,都在看笑話呢。”蘇止輕嗤,滿臉不在乎,他給李敬下的毒,尋常并無異樣,但只要情緒激動氣血翻湧便會毒氣攻心而亡,“誰叫那老家夥不識時務,他若是像這只鹩哥會哄你歡心,又何至于丢了性命?”
皇後氣極而笑,“你……胡鬧。”
她此時方知,他最近一直避而不見原來是為了此事。
“朝中之人都道李敬是死于淫樂,咎由自取,沒人會猜到此事與我有關,更不會有人把此事怪到你頭上。”蘇止看着皇後,柔聲道:“我做事向來以你為先,你又不是不知道。”
再多的怒氣,此刻也消弭了。她當然知道,無論是何事,只要她想,蘇止都會不管不顧地替她達成目的。皇後無奈一嘆,“最近的煩心事一樁樁沒完沒了,吳塵和那私生子,至今沒有音訊,還有周硯……”
話沒說完,蘇止低頭一吻,将她剩下的話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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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泛起淡青色的光,晨鼓隆隆敲響,鎬京的城門在沉沉鼓聲中依次開啓,沉睡一夜的都城,迎來了嶄新的一天。
一小隊禁軍侍衛簇擁着一輛馬車,自東門駛入。守城的署吏接過禁軍首領的令牌,只看了一眼便呵着腰雙手奉還,又象征性地掀了掀簾子,赫然看到天子近臣吳塵端坐于車內,一旁還坐着個睡眼惺忪的小童。署吏忙将簾子放下,揮手示意守門的人放行。
馬車緩緩往皇城方向駛去,吳塵自車內掀起簾子一角往外觑,天色尚早,路上行人稀少,他們這一隊人馬雖然只有二十人,但個個衣甲锃亮,在清晨寧靜的街道上分外惹眼。
事出反常必有妖,寧靜的表象後,必然醞釀着一場暴風雨。
又走了不到一柱香時間後,伴着一聲厲叱“什麽人”,馬車忽然停了下來,随即外頭傳來一陣兵刃相交的聲音,吳塵心頭一凜,果然來了。
他掀起簾子,外頭禁軍已和數名黑衣人交起手來,嗖地一聲,一根利箭飛了進來,沒入車壁,喜兒看着箭尾上猶自輕顫着的翎羽,神色驚惶。
吳塵對他道:“別怕,閉上眼睛,很快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