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師父, 您要的池上水。”
她只覺身體輕飄飄的,似在半空中漂浮,低頭看去, 穿着白色衣裙的自己手捧漆木托盤,在深廣的殿宇中穿行,身後跟着兩三只白色的小鹿。一白須老者坐在蒲團上,似已入定。她将托盤輕輕放在蒲團前, 斂袖退了幾步。跟着她進來的小鹿,将嘴裏銜着的臘梅放到老者跟前, 又回到她身邊,與她一起靜候。
須臾, 遠處隐隐約約傳來一陣清幽的簫聲,小鹿們倏地豎起耳朵, 瞪大圓圓的眼睛看她,又看看殿外,随即約好了似的, 邁着小碎步一起往殿外去了。她忽然想起來, 剛才采池上水時,那熟悉的簫聲并沒有如往日那般如約而至,她心裏有點失落,思量着那人因何故不來。此時簫聲再起, 她頗感意外, 反正師父這會還在打坐, 她離開一會不成問題……
幾只小鹿仿佛也很高興,一路跟着她來到岸邊, 争先恐後要上船,但豆莢小船只能容納一人一鹿, 最後是明珠争贏了,洋洋得意地站在船頭。
綠芙池很大,以往她每日清晨要趕在日出前把池上水采集好,總是來去匆匆,這還是她第一次撐船到對岸。
只可惜,船還未抵岸,簫聲已停。
岸邊有一塊大青石,讓她意外的是,青石上橫着一支蕭。那蕭很特別,烏沉沉的,似玉非玉似竹非竹,只有五個孔……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蕭。
她把蕭放回青石上,若是有緣,總有一天會見到它的主人。
天色忽然大變,黑沉沉的,天地傾覆,她被卷入漩渦,她想掙紮,卻身不由己随着漩渦墜入深淵之中。她想,這回完了……
朦胧中,有人抱着她的腰,那雙手堅定有力,帶着她逃離深淵。
“鳶兒……鳶兒……你醒醒……”
有人輕輕拍打她的臉,白鳶緩緩睜眼,見到的是滿臉急切的周硯,意識漸漸清明,她蹙眉道:“周硯?你怎麽像只落湯雞似的?”
周硯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臉上還挂着水珠子,見她醒了,松了一口氣,“你還笑話我,也不看看你自己。”
白鳶低頭,這才發覺原來自己也渾身濕透,一陣涼意襲來,不由打了個噴嚏,想起之前跌落水中的事,“是你下水救了我?水裏黑咕隆咚的,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周硯指指她腰間挂着的夜明珠,“全靠這珠子,在水裏也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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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珠子果然是個寶貝。”白鳶忽然想起什麽,摸了摸腰間,“哎呀,我的象牙雕小人不見了。”
“還好只是小人不見了,不是你不見了,以後我再雕一個給你就是。”周硯将她扶起,嗔怪道:“明明不懂凫水,你跑回船上做什麽?命都不要了嗎?”
白鳶有點委屈,“回去殺周炀啊,只是我沒料到那兩名船工動作那麽快。”更重要的一點,她低估了周炀的能力,原以為三兩招就能解決的,沒想到那小子竟然有兩下子,“算他命大,下回再見,定饒不了他。咦,其它人呢?”
“季夜和小滿探路去了。我之前吩咐過衛如初,讓他們一上岸便趕緊離開,這會估計已經走遠了。你還好嗎?趁着這會周炀的人顧不上我們,我們得趕緊上路。”
除了衣物濕噠噠粘着身子,其餘還好,這會也顧不上許多了,白鳶說走吧,轉眼瞥到周硯插在束腰上的蕭,忽然怔住了。
“怎麽了?”
白鳶盯着那根蕭看了好一會,這才把目光轉向周硯,那雙明淨的眸子忽然彎了起來,笑眯眯地道:“周硯,原來是你。”
方才她睜眼的那一瞬,想起了夢中的那首曲子——《長相思》。
周硯不明所以,“嗯?你說什麽?”
白鳶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又重複了一句,“原來是你。”
周硯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她那戲谑的眼神和挑逗的動作,讓他心如擂鼓,“我、我怎麽了?”
可是白鳶沒理會他,轉身走了,只扔下一句“還不跟上”。
棄了船,也沒有馬車,四人只能徒步上路,所幸這一路還算太平,抵達汴州時已是五天後。
季夜尋思着沒準那晚周炀落水時挂了,提議找個客棧好好歇息兩天,“那小子若不是死了,我們這一路怎會如此太平?咱們就好好歇上幾天,反正我們也要等衛公子。哎,累死老子了,兩條腿都快麻了……”
周硯卻不這麽想,周炀這種禍害,哪會這麽容易就死了?之所以沒追上來,許是有什麽事耽誤了,他看向白鳶,“鳶兒,你累嗎?”
白鳶道:“累倒是不累,就是……好多天沒喝酒了。”
周硯當即道:“汴州的杜若酒聽說不錯。”
季夜對周硯這種重色輕友的行徑既憤慨又不屑,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在汴州的兩天,周硯感覺白鳶對自己的态度有了明顯的變化。以前她對自己的事根本不感興趣,偶爾問起,也是因為要了解有關他中毒的事情,其餘的一概不關心。可這兩天有點不一樣,周硯發現,白鳶除了睡覺,其餘時候一直粘着他,不停地問他各種問題,包括他小時候。
“周硯,你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麽?”
“周硯,你最愛吃的菜是哪一道?”
“周硯,你最喜歡的曲子是哪一首?”
“周硯,你覺得海棠好看還是梅花好看?”
“周硯,你小時候怕黑嗎?”
“周硯,你幾歲開始才不尿床的?”
周硯:……
“什麽尿床……我從來不尿床。鳶兒,你的問題是不是太多了點?”
“怎麽會,我們都快成親了,當然要多了解。”
周硯的臉一熱,“不是……咱們成不成親,和我幾歲不尿床有關系嗎?”
白鳶托着腮,兩眼彎彎,“沒關系,我只是好奇罷了。”
“打住。我不想再回答你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了。”
白鳶不滿地撇了撇嘴,“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覺得我挺喜歡你的,你不如考慮一下把我們的婚期提前。”說着打了個哈欠,“我困了,我去歇息了。”
咚的一聲,季夜手中的碗沒拿穩,掉到桌上了。
他目瞪口呆看着白鳶起身離開,再看看同樣一臉愣怔的周硯,“阿硯,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麽?不可能啊,這幾日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沒錯過什麽啊。可是,為什麽白姑娘好像忽然……忽然……看上你了?她以前不這樣啊,她以前對你愛理不理的。”
周硯也是莫名其妙,心裏既驚且喜,但嘴巴不承認,“什麽以前不這樣,明明她一直就很喜歡我,只是現在更喜歡我了,你不懂別亂說。”
季夜啧了一聲,“我怎麽覺得剛才她看你的眼神,仿佛在看自己一手養大的豬終于長膘了,可以宰了。”
周硯抓起一把食案上的幹果朝他扔了過去,“你才是豬!”
第三日晌午時分,衛如初終于到了汴州,一直守在碼頭的小滿把人領到客棧。
“小王爺可仍坐我租的船到河陰,三天便到,到了河陰再改走陸路,若是路上順利,五天便可到鎬京了。”
這也是之前就商量好的,周硯并無異議,“對了衛公子,你們這幾天可有再遇到周炀的人?”
衛如初說沒有,一路風平浪靜,“我之前也擔心來着,離開前特意打聽了一下,說是第二日一早,周炀便領着大隊人馬匆匆離開了。”
季夜很是失望,“啊……這麽說周炀那小子又沒死?果然禍害遺千年。但他既然沒死成,怎麽不來追咱們?”
周硯搖搖頭,“許是鎬京那邊有什麽要緊事吧。”
季夜忽然嘶地一聲抽了口涼氣,壓低聲音小聲道:“不會是天子……那啥了吧?”
白鳶道:“不會。”
三人一起看向白鳶,季夜道:“白姑娘你怎麽知道不會?畢竟他都病了好幾年了,就算不那啥,沒準也快了呢。那可糟了,如果他那啥了,老妖婆和蘇止更加只手遮天,阿硯沒法報仇了。”
白鳶篤定地道:“我昨晚觀了星象,紫薇星并無異動,天子近期……至少今年之內無恙。”
周硯和季夜聽了,皆松了口氣,畢竟天子要是死了,周硯就算到了鎬京,也沒人替他主持公道。
“周硯,你是幾歲開始換牙的?”白鳶沒來由問了一句。
周硯沒好氣地看着她,“鳶兒,你又來……你這幾日到底怎麽了?”
白鳶聳聳肩,“我只是忽然想起喜兒了,我走之前,他剛掉了兩顆門牙,他才五歲,淩霄殿的姐姐們說,他這牙換得有點早了,別人都是六歲才開始換牙。”
衛如初忽然道:“說起喜兒,我昨晚好像見到他了,他在另一艘船上,有個老叟和他在一起。”
白鳶看向他,“怎麽會?他還在大昭呢。”
衛如初撓撓頭,不好意思地道:“是呀,我也覺得不大可能,許是五六歲的小孩都長得差不多,那會天色又暗,離得也有點遠,定是我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