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燕遲又低聲問周炀, “世子,要派人去追嗎?”
周炀攥緊了拳頭,咬牙道:“不必, 傳令下去,天一亮就出發。”
季夜不過一個小喽啰,之前只是想利用他引出周硯,如今目的已達到, 跑了就跑了,如今要緊的是把周硯押到鎬京, 他這會嘴硬不肯說沒關系,到了蘇止手裏, 有的是辦法讓他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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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姑娘,咱們真的就這樣扔下阿硯, 不管他了?”眼看就快到江邊了,季夜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白鳶打了個哈欠,“我不是說了嗎?再過兩日, 他自己會跑的, 無需我們操心。”
季夜昨晚在周炀手裏雖吃了點苦頭,但都是小傷,若是再來一場惡鬥,自忖不成問題, 這會要他扔下周硯獨自走人, 他實在于心不忍, “可是……周炀花了那麽多心思才逮到他,不用想也知道必定嚴加防範, 他怎麽可能跑得掉?”想昨晚,他也嘗試逃了好幾遍, 門都沒有。
白鳶道:“那我怎麽知道,方才那話,可不是我說的,是他自己說的。既然他這麽說,想必是有辦法吧。”
今晚去救人前,周硯就是這麽告訴她的,讓她只需把季夜救走便可,他若是被擒,不必理會,他自己會想辦法逃跑,他們只需兩日後趕到宋州就好。
季夜撓撓腦袋,怎麽也想不出周硯如何能突破那麽多看守,在周炀眼皮子底下逃跑。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渡頭,等候多時的小滿飛快迎了過來,可待看清回來的人只有季夜和白鳶時,臉都吓綠了,哭着問:“白姑娘,我家小王爺呢?”
白鳶拍拍他腦袋,“別擔心,你主子沒那麽容易死,兩日後你就能見到他。你若是想幫他,去那邊的林子裏抓些螢火蟲回來,你可得快點,天一亮我們就開船。”
小滿将信将疑,卻不敢問太多,看看天色已不早,拔腿就往林子方向跑。
“兩日後……為何是兩日後?”季夜仍是滿腦疑惑,“阿硯要是能跑,為何要兩日後才跑啊?明天就跑回來不好嗎?莫非你替他蔔卦了?兩日內跑不掉,要兩日後才跑得成?”
白鳶揉揉肩膀,逗他道:“是呀,我早就算過了,今晚只能救一個,所以就選擇了救你,讓他自己跑回來。哎呀今天可真累,我要回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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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夜撓着腦袋嘀咕:“那天你咋不替我先蔔上一卦呢,早知道會出事,打死我也不下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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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密州前往鎬京,必定途經宋州,但兩州之間有一段山路并不好走,走水路其是最便捷的方法,但周炀所率的北衙司有兩百餘人,密州這種小地方根本沒有足夠大的船,周炀最終還是選擇了走陸路。
“就是這一段不好走,車子恐怕過不去,待過了這段山路便是宋州了,打後宋州、汴州都有官道……”燕遲指着前面的山林對周炀道。
周炀坐在馬背上,瞥了一眼被五花大綁扔在馬車裏的周硯,須臾沉聲道:“棄車,将人綁在馬背上,今晚連夜趕路,待明晚到了宋州再歇息。”
他始終覺得,那晚東方月舍主求次将季夜救走扔下周硯不管,怎麽也說不通,裏頭必然有古怪,是以這一路他都小心翼翼,絕不讓周硯離開自己的視線,他就不信東方月還能在他眼皮底下将人救走。
只是這一路卻苦了周硯,山路本就崎岖,他手腳不能動彈,伏在馬背上一路颠簸,待兩日後終于出了山林,整個人都快虛脫了。
“看來你的好兄弟不怎麽講義氣啊。”
出了山林,便是宋州地界,但周炀并不打算進宋州,只傳令就地紮營,歇息一晚第二日一早繼續趕路。為防出意外,周炀仍是将周硯安置在自己的營帳裏。
“這不是很正常嗎?你這親兄弟都想置我于死地,何況季夜只是朋友而已。”周硯坐在角落,看着周炀吃剛剛出鍋的湯餅,肚子咕咕直叫,“我說……你不是打算把我餓死在路上吧。”
周炀慢條斯理地喝了口熱茶,并不理會他,卻問:“那東方月呢?那日她不是說,你是她的未婚夫嗎?既然如此,她怎麽也不來救你?”
“你說鳶兒?是我讓她別管我的,你手下這麽多人,她要是來救我,那多危險啊。我不像你,我喜歡一個人便要對她好,我寧願死,也不會将她置于險境。”
周炀握着茶盞的手用力收緊,骨節泛白,臉上卻不動聲色,好半晌才道:“為什麽你成了他未婚夫?你難道不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嗎?還有,為什麽你叫她……鳶兒?”這個問題已困擾了他兩天,每每想起,心裏總是苦澀又泛酸,這會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
周硯有氣無力道:“拜托,我颠簸了兩天,骨頭都快散了,又累又餓,哪還有力氣說話。不是我吓唬你,你也知道我身中奇毒,原本就操勞不得,若是再沒吃沒喝,我也不知自己還能熬多久,我若是死在路上,皇後那兒你也不好交差……”
周炀薄唇緊抿,陰恻恻地看着周硯,眼底有寒芒掠過,恨不得活剝了他。可是再細看,他的臉色确實不怎麽好,面白如紙唇無血色。這兩日怕他作妖,一直沒給他松綁過,吃的喝的也給得極少,瞧這模樣還真有随時挂掉的可能,于是深吸一口氣,朝一旁的燕遲使了個眼色。
燕遲會意,先給周硯喝了點水,又舀了一碗粥喂他,但仍是沒給他松綁。周硯吃過粥後,面色總算好了點,只是神色依然困頓萎靡。
“現在可以說了吧?”周炀的耐心已快耗盡,“你明知東方月是我未婚妻,為何還要厚顏無恥勾引她?”
周硯嗤地冷笑一下,“周炀,到底是誰厚顏無恥啊?你莫非忘了,是你親手殺的東方月?你松開手中弓箭時,可有念過她是你的未婚妻?在你松手的那一刻,你就該知道是你欠了她,無論她今後如何,你再沒資格置喙一句。我警告你,她已重獲新生,過去的一切和她再無瓜葛,如今的她叫白鳶,是我周硯的未婚妻,你若是再對她有任何不敬,別怪我不客氣。”
周炀又氣又惱,同時又有點意外——東方月真的失憶了。若是如此,意味着在她心中再沒周炀這個人,他心裏一時五味陳雜。
他咬着牙道:“可笑之極,你不過是個自身都難保的人,你以為你在我面前動動嘴皮子逞強,便是對她好嗎?”
周硯反唇相譏,“至少我不會像你那樣傷害她。喂,能不能先給我松松綁,我有點喘不過氣了……”
砰的一聲,周炀将手中的茶盞砸了過去,茶水濺了周硯一身,周硯身子一歪,倒地不起。周炀怔了怔,明明茶盞只是砸在地上,他怎麽還倒下了?
他冷眼看着周硯,“你少裝,別以為我會上你的當,抵達鎬京之前,你便是死了我也照樣綁着你。”
周炀重新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悠悠喝了幾口,原以為周硯還會叽歪一番,可周硯倒地後,雙目緊閉,再無聲息。
須臾,燕遲小聲道:“世子爺,他別是……那啥了吧。”
周炀冷哼一聲,“這小子狡猾得很,不必理會。”
又過片刻,周硯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伴着低低的□□聲,似在極力忍耐着什麽。燕遲遲疑着上前看了一眼,頓時吃了一驚——周硯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一條條彎彎曲曲的血線,極為詭異,“世子,你快看,他……他好像有點不對勁。”
周炀以為周硯不過是想騙自己替他松綁,不耐煩地上前,正想将一旁裝着水的銅盆給他兜頭澆下,卻發現周硯渾身打顫,牙關緊咬,額頭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自額角滑落。
燕遲指着周硯皮膚上的血線道:“世子,方才這些線條……還是紅色的,可眨眼功夫,就變成黑色了。”
周炀凝眸一看,這倒不像是裝出來的,蹲下身将周硯前襟的衣服扒開,只見他身上全是這種血線,應是身上的血管,只是不知為何,這會變成了黑色,蛛網一般布滿全身,連他的脖子、臉頰都是,看着甚是可怖。
他拍拍周硯的臉,“阿硯,你怎麽了?你醒醒……你到底怎麽了?”
周硯艱難地翻了個身,仰躺在地上,微微睜開雙眼,看向帳篷一角卷起的簾子,顫聲道:“好痛……今晚是十五嗎?月亮……好……好圓啊……”
周炀微愣,順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天幕上果然懸着一輪明晃晃的圓月,今日已是三月十五,忽然反應過來,“你……你身上的毒發作了?”
然而周硯已經說不出話了,發出的聲音只有痛苦的□□,全身蜷縮成一團。
周炀吩咐燕遲将周硯抱到矮榻上,想着他或許過一會便會好些,可沒成想那些黑線一直沒有褪去,周硯依然痛得渾身發顫,卻極力忍耐着,不過片刻功夫,他身上的衣物已被汗水濕透,有好幾次,他痛得暈了過去,好一會才醒過來。
燕遲小聲問周炀,“世子,他若一直這樣的話……會不會那啥掉?”
周炀之前話說得狠,但看着周硯這模樣,心裏多少有點于心不忍,“阿硯,這毒還要發作多久?你身上可有緩解毒性的藥?或者……有什麽方法可讓你舒服點?”
“離最後期限越近,這這毒便發作得越厲害,我也不知要多久……”周硯勉強睜開雙眼,斷斷續續道:“原本有藥可緩解……可人都被你抓了,還哪有……”
之前便搜過身,周炀也知道他身上啥也沒有,“那你以往每次發作,便這麽……忍着?”
“你……替我松松綁……”
周炀有點遲疑,周硯勾了勾嘴角,苦笑道:“我都成這模樣了,你還怕我跑了不成?”他說着,忽然一陣劇烈咳嗽,身體弓成了一只蝦,最後竟吐出一口濃黑的血來,又道:“我只是……想吹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