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小滿聽到兩人說話, 揉着眼睛坐了起來,見周硯醒了,趕忙張羅吃的去了。
白鳶在榻邊坐下, 又指指矮榻,對周硯道:“上去躺着。”
周硯的臉色有點難看,在自己喜歡的女子面前,他想保持點尊嚴, 于是拒絕道:“我還不至于這麽弱,這幾天我只要不太勞累便無大礙。”
白鳶的語氣卻不容置疑, “把衣服脫了,躺好。”
周硯:……
白鳶見他仍木頭似的站着, 又道:“沒聽到嗎?我讓你在榻上躺着,把衣服脫了, 我要診脈,還要看看你的身體。”
周硯哦了一聲,回過神來。雖然知道她只是為了替自己診病, 但當着她的面寬衣解帶, 還是一陣心慌意亂。
他磨磨蹭蹭地脫着衣服,“你不是已經替我診過幾次脈了嗎?還有……為何要看我的身體?”
“人的脈象會受許多因素影響,時節、天氣、飲食、情緒等等,普通的病症或許靠幾次脈像便能診斷出來, 但像你這般的, 自是要多診幾次。況且, 我一直懷疑你不是中毒。”
周硯奇道:“不是中毒,那為何我會這樣?”
白鳶看他一眼, 仿佛他是個傻子,“正是因為不知道, 所以要看啊。”
嫌他動作慢,白鳶伸手去扯他已半脫的長衫,周硯忙說不必我自己來。周硯乖乖躺好,随着她冰涼的手指搭在自己左手脈搏上,周硯的心一陣小鹿亂撞。
他懊惱地閉上眼,一再告誡自己淡定些,周硯啊周硯,你什麽風浪沒見過,不過是診脈而已,你慌什麽?
好不容易心跳正常了些,便感覺到白鳶的手指沿着他的手腕緩緩往上移,來到他肘關節的曲澤穴停了下來,一陣停頓後,再次上移,停在天泉穴。須臾,又探到他的胸前,在天池、膻中幾大穴位逐一停頓。
周硯的心又不可抑制地一陣急跳,他生怕白鳶看出端倪,半眯着眼朝她看去,只見白鳶一手舉着燭臺,另一只手按在他穴道上,兩眼盯着他的身體看得極為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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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得這麽近,彼此呼吸可聞,柔和的燭光映照下,連她眼角下方的兩顆小雀斑也纖毫畢現,而這兩顆小雀斑,只因長在她的臉上,周硯竟覺得分外可愛,一時不由看呆了。
怔怔出神時,忽聽白鳶道:“轉過身去。”
周硯的耳根一熱,以為她發現自己在偷觑她,忙清咳兩聲掩飾窘迫,轉過身去趴着。還好白鳶只是看他腰背的情況,手指繼續在他背後的幾大穴道上探查。
良久,白鳶終于輕嘆一聲,收回手。
周硯忙不疊穿上衣服,“如何,看出什麽來了?”
白鳶搖了搖頭,“并無異樣。看來下回要在你毒發時再診一次。”
周硯倒沒怎麽失望,畢竟他對自己這身體本就沒抱希望,他在意的是自己死之前能否替家人報仇。
小滿端了一鍋雞湯進來,替兩人各盛了一碗。
白鳶喝了幾口,問周硯:“我那晚在衙署時,聽周炀和燕遲提到你手中有一塊霹靂木?那是怎麽一回事?”
有了上回的經驗,周硯把醜話說在前,“此事說來話長,你确定想聽?”
白鳶想了想,“确定。不過你講之前,我先把昨晚聽到的告訴你。”
白鳶于是把那晚偷聽到的話告訴周硯,“如此看來,我失憶前原本就打算去大昭找你,既然如此,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應該弄清楚。”
周硯有點意外,也有點歡喜,原來東方月本來就會去大昭找他,只是後來失憶了,但即便如此,她最終仍是出現在他面前——雖然不是以東方月的身份,可見倆人的緣分上天早就安排好了。
“你猜得沒錯,燕遲那小子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周硯放下碗,回憶當時的情景,“我的兄長周钰,并沒有得什麽怪病。”
當今天子登基多年,一直兢兢業業守着祖宗留下的基業,也算得上是一位仁義之君,然而後宮諸多妃嫔,包括皇後在內,這麽多年來卻一直沒人能替他誕下一兒半女。尤其近年來天子漸感身體大不如前,于是打算在宗室中物色仁德之子為繼任者。
一衆子侄中,昭王長子周钰和臨川王長子周炀最為出衆,呼聲最高。天子龍體染病這幾年,朝政逐漸由皇後和皇後的娘家柳氏一族掌控,而臨川王的王妃是皇後的姐姐,所以天子私心裏更偏向昭王長子周钰,這也和當時老宮主東方策的意向人選不謀而合,于是一番角逐後,周钰被立為太子。
周钰成為太子後,也确實沒讓天子失望,克己慎行,禮賢下士,對天子也極盡孝道。前年夏末,天子心血來潮,到郊外的宜昌宮避暑。一名小內侍在打掃天子寝殿時,不小心摔碎了天子的玉枕,頓時吓傻了,可待他回過神來,卻發現玉枕裏藏着一塊黑乎乎、半個手掌大的木頭,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細如蚊蠅的古文。
他隐約感覺事情不尋常,皇後性情狠戾,他不敢貿然上報,一番思良後,他拿着木頭悄悄去找太子。周钰是東方策的得意弟子,一眼便認出這是霹靂木。所謂的霹靂木,即雷擊之木,有雷火天罡之力,可克制陰邪之物,常用來做法事,可偶爾也會被心術不正之人利用,施與詛咒之術。
這塊霹靂木,顯然是被用于咒術。
可是誰吃了豹子膽,敢向當今天子施詛?
傳聞在霹靂木上施咒極為靈驗,可同時卻有個極大的弊端——施咒之人的名諱,必須刻在木頭上。周钰仔細辨別木頭上的字體,赫然發現一個女子的名字:時霜。
當今皇後娘家姓柳,時霜正是她的閨名。
周钰頓感五雷轟頂,皇後竟然向天子施咒術,難怪天子正值壯年,龍體卻一日不如一日,且多年來沒有子嗣。也難怪此前國師蘇止多次替天子診脈,都說診不出天子病因,他根本就知道聖子為何會如此。此事必須立即禀報天子,但天子此時卻不在鎬京,周钰當即決定帶上這名小內侍前往宜昌宮面聖。
然而宮裏全是皇後的人,很快發現玉枕不見了,當值的小內侍也不見了,一查探,那小內侍竟是去了東宮,皇後知道事情敗露,立即命人去找蘇止和周炀。
周钰領着十多名親衛趕到宜昌宮所在的山腳時,周炀的人也趕到了,雙方人馬一番激鬥,周钰将霹靂木交給自己的貼身侍衛,讓他無論如何找到周硯,把霹靂木交給周硯。
“我兄長帶去的人,連同那名發現霹靂木的小內侍,皆被周炀的人殺了。那名侍衛逃出重圍時受了傷,幾經艱難躲過周炀和蘇止的人找到我,把霹靂木交給我後便因傷重而亡。我心知茲事體大,一邊讓季夜連夜趕回大昭告知我父母,一邊想辦法去見天子。可惜皇後一發現事情敗露便命人封了城門,季夜和我都沒能出鎬京。我的兄長,被帶回鎬京後便一直被關在東宮,也不知蘇止做了什麽手腳,沒幾天他就瘋瘋癫癫的,連太子妃都不認得。”
雖然事情已過去一年有多,但周硯說起,心裏仍是堵得難受。
“天子聽聞太子病了,立即起駕回了鎬京,命最好的太醫去看他,可是再好的大夫,也識破不了蘇止的把戲,都以為太子是真的得了怪病。天子去見他,他害怕得躲了起來,還說天子是妖怪。後來便如燕遲說的那樣,皇後以太子行刺天子為名,将他擊斃在宮裏。我一直沒找到機會見天子,還被周炀的人抓了帶去見皇後,皇後為了逼我交出霹靂木,軟硬兼施,我沒上當,任她如何折磨,只咬定我并不知情,皇後便弄來毒藥趁我昏迷時讓我服下……”
并告訴他,這毒除了她,天下無人能解。後來季夜好不容易聯絡了幾個東宮伺候太子的舊人,這些人感念太子的恩德,偷偷将季夜帶入宮中,合力救出周硯。但兩人才逃出鎬京,便聽聞了昭王夫婦遇難的噩耗。
“天底下哪有這麽巧合的事,不用想也知是皇後下的毒手,她是怕我父王來到鎬京後徹查兄長和太子妃的死因,幹脆先下手為強。”周硯的兩手緊緊攥緊,青筋暴起,“父王一死,天子又體弱多病,再沒人能為兄長和太子妃做主。可她想錯了,我就算拼了這條命,也不會如她的意,我一定要到鎬京面聖,親口向天子揭露她的蛇蠍之心,讓全天下都看清她的罪行!還我家人一個公道。”
來福被雞湯的香氣吸引,在兩人身邊拱來拱去,饞得直流口水。白鳶挑了兩塊雞骨頭扔給它,“那東方月呢?剛才你的敘述中,東方月并沒有出現,可按燕遲的說法,東方月和周炀之間,正是因為太子的事才決裂的。”
“當時事出突然,那名侍衛把霹靂木交給我時,只簡單把事情說完便斷氣了。我當時只顧着躲開皇後的人去找天子,并不知道這期間發生了什麽。”
東方月和周炀定了親,故爾周硯之前壓根沒想過東方月會和此事有牽扯,“不過既然燕遲這麽說,東方月當時定是知道了什麽。我兄長做事向來周全穩妥,我估計,他前往宜昌宮時有可能也遣人知會東方月了,畢竟他需要雲宮的人當着天子的面辨別那塊霹靂木的真僞,而老國師東方策也曾命東方月輔助太子。你曾說過,你中箭受傷那晚下着滂沱大雨,我清楚地記得,那名侍衛找到我的那天晚上,也下着大雨,應是同一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