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話音才落, 箭已離弦。嗖地一聲,周炀應聲而倒。
守值的侍衛此時已反應過來,紛紛朝屋頂放箭, 有人喊抓人有人喊救人,衙署裏一陣混亂。白鳶見周炀中箭,本想離去,奈何衙署裏的侍衛太多, 這些侍衛訓練有素,裏一層外一層地守着, 一時之間卻是無法抽身。
便在此時,衙署好幾個地方同時起火, 很快濃煙滾滾,熏得人直流眼淚。
混亂中, 白鳶聽到有口哨聲響起,兩長一短,那是和周硯、季夜約定的信號, 她放眼望去, 對面屋頂有人朝她招手,正是周硯。
“鳶兒,你沒事吧?可有受傷?”
“我無事,周炀中了我一箭, 走!”
周硯終歸不放心, 還是和季夜一起來了, 恰好見到白鳶被圍困,兩人于是四處放火制造混亂。三人趁亂出了衙署, 回到寺廟時已是子夜。
“真是痛快!”季夜灌了幾口茶,回想剛才的情景, 禁不住一陣興奮,“周炀真的中箭了?”
白鳶說當然,“我的箭,絕無虛發。”
季夜一拍桌子,“好得很!不過……周炀這會死了,城中的戒備只會更嚴,不然黔安府沒法向皇後交代,咱們要出城,得想想辦法才行。”
小滿替三人煮了姜湯驅寒,“那咱們就躲在這裏,哪兒也不去,躲上一個月,再不行,躲上兩個月總成了吧?”
季夜接過湯呷了一口,“哪有這麽容易的事?你當黔安府的官兵是死的?我敢保證,他們會把城中每個旮旯都翻個遍。再說,周炀一死,皇後還會再派人過來,我們要是不能趁着這兩日出城,就更加出不去了。”
小滿又舀了一碗給白鳶,“那白姑娘,咱們還用你上次那招,你念個咒語,守城的人被定住了,咱們不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城了嗎?”
白鳶搖了搖頭,“不成,上回守城的人少,且那些人戒備心不強,可這會不同,動靜鬧得這麽大,守城的人手必定增加,且個個嚴陣以待,我沒有把握。”
季夜苦惱地撓撓腦袋,“那可如何是好?那些人這兩日已在城裏搜了一遍,過兩日自然會搜附近的寺廟、庵堂、廢宅。依我之見……越是危險的地方越安全,要麽咱們反其道而行之,明日一早讓何壯到城裏租個大宅子?阿硯,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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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夜忽然想起來,周硯自回來後,便沒說過話,他朝周硯望去,卻見周硯臉色蒼白,似在極力忍受什麽,冷汗從額上滑落,鬓角都濕了,不由吃了一驚,“阿硯,你怎麽了?你剛才受傷了?”
小滿也是大驚失色,忙放下手中的勺子,“小王爺,你、你傷到哪兒了?”
“我沒受傷……”周硯痛苦地搖了搖頭,一手撐着桌角,擡頭朝窗外望去。
季夜順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只見一輪圓月明晃晃地懸在蒼穹,不由啊地一聲,“今晚是十五……”
白鳶不明所以看着兩人,季夜急道:“十五一到,他身上的毒又發作了。小滿,快去取東西。”
這幾日顧着躲避周炀,連日子都忘了,季夜扶着周硯躺到榻上,小滿則飛奔到馬車裏,将周硯的玉簫和大包小包的藥材拿進屋裏。
季夜把玉簫遞給周硯,“阿硯,你堅持一下。小滿,燒水熬藥!”
周硯接過玉簫,盤膝坐好,朝一臉懵懂的白鳶笑了笑,“我要召喚你最讨厭的毒蟲了,你回房歇息吧,若是害怕,便把門窗關好。等天亮,它們便走了。”
白鳶想起來了,上回她夜闖梅花塢的大宅子,周硯便用蕭聲控制過毒蟲,“你把毒蟲招來,是要做什麽?”
“回去吧,你今晚也累了。”周硯沒有回答,神色越來越痛苦,勉強笑了笑便将玉簫抵在唇邊,“你再不走,一會可來不及了。”
上次的可怕記憶歷歷在目,白鳶忙站起身,扔下一句“保重”便一溜煙出了屋子。
季夜把藥材逐樣取出,仔細甄別每種藥材的分量,“龍須十克,太歲一錢,獨角一錢,鈎吻三克,鳳髓五克……”
小滿一邊燒水一邊發愁,“小王爺的毒每次一發作,便要靜養好些天,稍有些風吹草動都能要了他的命,偏偏在這要緊關頭發作,要是周炀的人明天找過來,可怎麽辦啊?老天爺還讓不讓人活了?”
季夜被他說得心煩,“你主子怎麽看都不像個短命的,沒那麽容易死,趕緊燒你的水,熬過今晚再想辦法。”
周硯強忍痛楚解開腰帶,将上半身的衣物脫下,露出精悍的胸腹,即将到來的可怖場景,他并不希望白鳶看到。可當他剛拿起玉簫,一擡頭,赫然發現剛才明明已離開的白鳶不知何時又溜了回來,正站在自己跟前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周硯吓得手一抖,玉簫都掉了,胡亂抓過長衫擋住自己的胸部,“你、你要幹嘛?”
白鳶一臉擔憂地看着他,“周硯,你不會死吧?”
那關切的神色,讓周硯心頭湧入一絲暖意,可自己這衣衫不整的模樣,又讓他感到赧然,強作鎮定道:“放心,不會的。”
白鳶搓搓手,又道:“要不……咱們先簡單成個親?”
周硯:……
原來是惦記着他的銀子,沒良心的家夥!
周硯的臉一黑,一把扔掉長衫,橫過玉簫便吹。
白鳶吓得跳起,不敢再多說,腳底抹油般溜了,在門外扔下一句“周硯,你一定要堅持住啊!”
簫聲悠悠響起,響徹整個小寺廟。随着簫聲漸響,伴随而來的是一陣陣極細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響。那些惡心的毒蟲又來了,想起梅花塢那晚見到的毒蜘蛛毒蠍子,白鳶頓時寒毛豎起,飛快出了寺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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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發亮,小滿早已熬不住,趴在榻邊睡着了。季夜看了一眼在榻上沉沉昏睡過去的周硯,揉揉額頭,頂着兩個黑眼圈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正蹲在門口打盹的何壯聽到動靜,忙起身喊了聲公子。季夜伸了個懶腰,随即咦地一聲,指指地上的一個大麻袋奇道:“這是什麽東西?”
“這不是東西,是人。”
“人?什、什麽人?”
何壯聳聳肩,“小的也不知,昨兒半夜白姑娘不知從哪兒弄回來的,吩咐小的看着他,還說讓你們一完事便收拾東西,天一亮咱們就出城。”
季夜的心一跳,示意何壯解開麻袋,裏頭果然蜷縮着一個人,是個六十來歲的糟老頭子,待
季夜看清楚那人的長相,一個踉跄差點沒站穩,何壯一把将他扶住。
“這、這是黔安府允陳孝。”
何壯呀的一聲,大為驚訝,“白姑娘也太厲害了,可她把陳孝弄來幹嘛啊?”
季夜倒是大概猜出白鳶的用意,顧不上解釋,轉身回房裏把小滿叫醒,吩咐他趕緊收拾。
半個時辰後,府允陳孝被季夜和何壯一左一右夾着坐在馬車前,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記得昨晚衙署裏亂成一片,他一邊指揮人救火,一邊命人請大夫救臨川王世子,忙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抽空上了趟茅廁,才出來後腦勺便吃了一棍。再醒過來時,已被人架上馬車了。旁邊兩個男子雖然穿着衙署侍衛的服飾,但顯然不是衙署的人。
“爾等何人?好大的膽子,劫持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啪!話音未落,陳孝臉上便被狠狠揍了一拳。
季夜甩甩手,惡狠狠地警告他,“既然知道我們膽子大,就乖乖聽話,橫豎也是死罪,我不介意把你這個命官殺了墊背!”
可憐陳府允活了六十年,沒遭過這種罪,吓得頓時閉了嘴,縮着肩膀兩手抓緊車轅,須臾悄悄往後面瞥了一眼,車廂的簾子都垂着,遮得嚴嚴實實,不知裏頭有何乾坤。
待馬車隆隆駛了一段,他才哆嗦着道:“兩、兩位兄臺,府中小妾前兩日剛替我生了個大胖小子,我還沒來得及回去看上一眼,還請兩位高擡貴手,放我一馬,我必有重酬,今日之事絕不追究。”
季夜長臂一勾搭住他的肩,嘿嘿笑了兩聲,“喲,陳府允老當益壯啊!你別怕,我們只是想出城而已。你若不想丢了小命,一會好好配合,我們要是出不了城,那你可慘了,你陪着我們一起死了,不但見不到剛出生的兒子——雖然不一定是你的,還會擔上個畏罪潛逃的罪名。”
最後一句話把陳孝唬了一跳,顧不上反駁那一定是他親生兒子,膽戰心驚問道:“什、什麽畏罪潛逃?我可是被你們夾持的,何罪之有?”
“天真,你也不想想,衙署那麽多侍衛守着,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好好一個臨川王世子卻在衙署裏被人一箭端了,沒個內鬼裏應外合如何成事?衙署的人很快會發現,周炀一死,府允大人就失蹤了,你覺得皇後和臨川王會怎麽想?”
季夜拍了拍他苦瓜一般的臉,哀嘆一聲,“這可是連坐的死罪,啧啧,你那剛出生的兒子,怕是連滿月都活不過了,不過還好,有陳府一大宅子的人陪着他上路……”
陳孝繃不住了,嗚嗚哭了出聲,“我可憐的兒啊……爹爹連你一面都見不到了……”
季夜又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哭別哭,這不還沒死呢,還是有機會的。只要一會你乖乖配合,等我們出了城,自會放你走,屆時你就說你是連夜去隔壁縣替臨川王世子找大夫去了,臨川王世子雖然救不回來,但你忠心有嘉,皇後也不會怪你的。”
一旁的何壯看着季夜唱完黑臉唱白臉,連後路都人家想好了,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用力一甩鞭子,馬車飛快駛向南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