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芸娘才打着哈欠回了自己住的住處,一進屋,便見自己的丫鬟神色詭異,巴巴看着她,平時挺機靈的小丫頭,這會看着卻有點像呆頭鵝。
“做什麽呢?”見她回來了,也不知道打水給她梳洗,芸娘不滿地啧了一聲,“你這是被漿糊糊住了?杵在這兒做什麽?”
小丫鬟直愣愣地看着她,用手指指向白鳶住處的方向,“白姑娘回來了,還帶了個小郎君一起回來。”
“哈?她什麽時候出去了?”聽說她又跑出去了,芸娘先是生氣,随即一怔,“你說什麽?她、她、她帶了個小郎君回來?是什麽人?”
小丫頭的臉忽然紅了,“是她的未婚夫。”
“什麽?!未婚夫?!”芸娘差點沒站穩,忙扶住門框,“她、她、她哪來的未婚夫?”
小丫鬟說不知,“還說要在這兒住上幾日,然後一起去鎬京。這會正在收拾呢。”
芸娘呀了一聲,“去鎬京?別不是被人騙了吧?”
小丫鬟卻絞着手指道:“可是……那位小郎君俊俏得很,便是騙我,我也願意。”
芸娘啐了一口,用手指往她腦門一戳,“你可給我長點心吧,十個男人九個騙,尤其長得好看的。不行,我得過去看看是何妖孽。”
芸娘對着銅鏡攏了攏發髻便匆匆往白鳶的住處去了,才到院中,便見一年輕男子長身玉立,站在廊下仰頭看廊檐上垂下的紫藤。他披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領子上一圈白狐毛,此時天色将亮未亮,薄霧将散未散,旭日堪堪破雲,透出淡淡的金光,男子的臉似被一層碎金輕籠,許是聽到腳步,他側頭看了過來……
他看過來的那一瞬,芸娘只覺得天色一下便亮了,呼吸也為之一滞,總算明白剛才那小丫鬟說的,便是被騙也願意。長着這樣一張臉,便是明着告訴你他要騙你,也有人心甘情願吧,鳶兒這次怕是逃不過一個情字。
雖然他和白鳶看着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但是,芸娘自覺有必要替白鳶把把關,以免她步自己的後塵,“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你就是鳶兒的姐姐?”周硯朝芸娘揖了一禮,笑着道:“在下姓周,冒昧到訪,還請見諒。”
“周公子有禮了。”芸娘收起小心思,也斂衽朝他福了福身,既然他已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也省事了,于是端起架子問道:“聽說你是鳶兒的未婚夫,我這妹妹涉世不深,見過的人攏共沒幾個,心思單純且不通人情世故,我這個做姐姐的少不得替她周全一下,不知周公子是如何識得我妹妹,又是如何一夜之間成了她未婚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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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語氣并不善友,周硯有點無奈,這位娘子怕是将他當成浪蕩纨绔了,“此事說來話長,我與鳶兒,大概就是世人所說的一見鐘情吧。她一見我,便替我看了手相和面相,又問了我家中情況後,便說要與我成親了。”
芸娘:……
芸娘目瞪口呆,這确實是鳶兒會做的事,可她是個護短的,于是不滿道:“我方才不是說了麽,鳶兒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懂什麽綱理倫常,可周公子難道也不懂嗎?她說要成親,你就答應了?”
周硯有點欲哭無淚。
“姐姐,你來了?我正要去找你。”白鳶恰好從房中出來,一見芸娘便迎了過去,将她拉到自己房中,正眼也沒瞧周硯一下,“快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房門一關,芸娘便氣急敗壞地道:“你這丫頭,你給我老實交代,昨晚幹什麽去了?怎麽忽然就帶了個男人回來?”
白鳶卻興致勃勃地道:“我昨晚撞大運了,碰上一個天煞孤星,他答應我,如果我陪他去一趟鎬京,回來後他就和我成親。”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芸娘聽得雲裏霧裏,撫着額道:“碰上個天煞孤星你還走大運了?你這腦瓜子到底怎麽長的?怎麽說得他和你成親,你還撿了便宜似的?再說,他為什麽要你陪他去鎬京呢?”
“他可是個有錢的天煞孤星。”白鳶讓芸娘坐下,倒了杯茶給她,将昨晚的事和她說了一遍,最後總結道:“所以呢……他上無父母下無兄弟姐妹,還身中劇毒活不久,只要我和他成親了,咱們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
芸娘聽得目瞪口呆,“這……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慢着,你剛才說……他叫什麽來着?”
“他姓周,單名一個硯字,字見墨。”
“周……硯……”芸娘忽然啊地一聲,“周硯?你是說……他叫周硯?”
白鳶眨了眨眼,“他是這麽說的。”
哐當一聲,芸娘手中茶盞落地。
芸娘倒抽一口涼氣,“我的個乖乖!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就是小昭王周硯!”
白鳶愣住,“小昭王?什麽小昭王?”
芸娘哎了一聲,急道:“小昭王就是老昭王的兒子呀!你忘了?上回咱們去安國寺上香,你還特意問過我的,問為什麽有人祈禱小昭王平安無事,當時我就告訴過你啊。”也不管她想沒想起來,自顧呢喃道:“父母已離世,老昭王夫婦是前年年底去鎬京時沒了的。有兄長和嫂嫂,也已離世……小昭王的兄長,也就是太子,也是前年年底死的,據說太子妃傷心過度,也跟着一起走了,可憐見的,聽說太子妃死的時候還懷有身孕呢。小昭王正是從那時起不知所蹤的,至今滿打滿算已經一年了……”
芸娘說完,看向白鳶,一錘定音,“沒錯了,你帶回來的這個周硯,就是小昭王周硯!”
白鳶眨眨眼,終于回過神來,“那我和他成了親,就是昭王妃了?”
芸娘喲的一聲,雙眸放光,“可不是麽,咱們鳶兒飛上枝頭,成了昭王妃了!那我豈不是也跟着雞犬升天了?我可是王妃的姐姐呢。”
兩人噗嗤一笑。
可笑過後,芸娘便意識到此事極為不妥,“不對不對,此事不簡單。小昭王怎麽會無端身中劇毒,他身為小昭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什麽人敢害他?能夠要他命的,只能是比他權勢更高的人,而普天之下比他權勢更高的人……在鎬京。”
來淩霄殿消遣的賓客裏,要麽有錢要麽有權,這些人幾杯下肚,天南地北、江湖廟堂什麽都侃侃而談,朝堂上各種權勢之間的爾虞我詐、下三流的龌蹉手段,芸娘聽得多了。
“你方才說,他要去鎬京清算些恩怨,讨個公道,我直覺裏,或許老昭王和太子的死并不那麽簡單,這小昭王去鎬京……”說到此處,芸娘膽戰心驚地看向白鳶,“鳶兒,這渾水蹚不得,你不能和他一起去鎬京。”
如意算盤打得好好的,哪能說放棄就放棄,白鳶道:“我不和他一起去鎬京,他就不會與我成親,他死了,他的家財就和我沒半點關系了。
芸娘急道:“銀子重要還要性命重要?他是将死之人,他可以豁出去做任何事,你可不一樣,你大好的年華,犯不着陪着他蹚渾水。再說,他為什麽要你和他一起去鎬京?還不是看中你武功高強給他當保镖?他的家財,可是要你用命去換的,不值當。反正你們說要成親,也不過是嘴巴上說說而已,既無聘書也無媒人,作不得數的。我這就去告訴他,說你昨晚不過一時沖動,如今後悔了,讓他哪兒涼快上哪兒去。”
芸娘起身便要走,白鳶一把将她拉住,“且容我再想想,就算拒絕他,也不急于這一時半會,他還有些事要處理,說了要在這兒住上幾日的。”
芸娘只得作罷,臨走之際又語重心長地道:“雖然他長得很俊俏,但我告訴你啊,越是長得好看的男人,越是危險,你可千萬要小心。”
好好的一條大肥魚,真要放回水裏?白鳶心裏很是糾結,但她也知道芸娘說得在理,留得青山在哪怕無柴燒。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她幹脆起身,帶上喜兒到了鎮海樓。
喜兒平時在淩霄殿接觸的全是女子,難得遇到一個男的,見到衛如初後,好比遇到知音——雖然這個知音其實很嫌棄他,嘴巴就沒合上過。衛如初很快從喜兒口中得知白鳶有了個未婚夫,還打算去鎬京,這簡直是一個晴天霹靂。
趁喜兒顧着吃杏仁酪,衛如初問白鳶,“白姑娘,為何上次你不願意幫我的忙,和我爹說我和陳二娘八字不合呢?我根本就不想與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子成親。”
白鳶仍是坐在窗邊,從她最喜歡的角度看憫江,兩岸的柳樹、桃李樹上都綴着霜雪,放眼望去,頗有素雪裹千裏的韻味,許是天冷,江面上冷冷清清,只有一艘烏蓬小船孤零零地漂在江面上。
“嗯?”白鳶回過神來,“你和陳二娘的八字,确實是極難得的天作之合,我若是按你的意思胡扯,豈非壞了一樁好因緣?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我怎麽忍心做那種事。”
衛如初幽怨地看着白鳶,“那你就忍心讓我下半輩子活在痛苦中嗎?”
白鳶道:“怎麽會呢?既然是天作之合,你們成親後一定會琴瑟和鳴夫妻恩愛的。”
衛如初懊惱地嘆了口氣,左思右想,終于鼓起勇氣問道:“白姑娘,你若是想嫁人,何不考慮考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