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他去哪兒了?”
“他呀,正是沒人知道他去哪兒了,才求菩薩保佑的。”
白鳶好奇地看着她,芸娘咦了一聲,“你竟是不知道麽?”
白鳶聳聳肩,“知道什麽?”
芸娘撫額,想起白鳶素來不關心大昭的事,于是放下小銅鏡,解釋道:“昭王是當今天子的兄弟,大昭是他的封邑之地,與臨川、黔安等地相比,昭地原本算不上富庶之地。昭王來了以後,命人開渠引流、開墾荒地,減勉賦稅,又借資給農戶,鼓勵農戶種桑麻,與周邊各國互市。這二十多年來,昭王勤政愛民,大昭漸漸昌盛,百姓都感念昭王的恩德。
只可惜,天不假年,昭王夫婦去年前往鎬京途中遭遇不測,雙雙離世了。本來呢,這王位該由昭王幺兒——就是你剛才說的小昭王繼承,誰知這位小昭王在他父母出事後,竟不知所蹤,至今生死不明。唉,這昭王府也不知遭了什麽厄運,這兩年竟是禍事不斷,真是老天不公,好人沒好報。所幸昭王得人心,部下皆忠孝之人,小昭王不在的這一年仍恪盡職守,大昭的民生并無影響。”
白鳶疑惑道:“你方才說小昭王是老昭王的幺兒?那他還有兄長?他的兄長不出來主持大局嗎?”
說起這個,芸娘又長嘆一聲,“要不我說昭王府遭厄運了呢,老昭王和王妃夫妻恩愛,共有兩子,長子早幾年被天子相中,立為太子,一直在鎬京侍奉天子。沒想到一年多前,太子得了急症,在鎬京病逝了,也有說法是太子行為不端,被秘密處死的,真相到底如何,咱們老百姓就不知道了。昭王夫婦正是因此去的鎬京,沒想到卻遭遇不測,也随太子一起走了,如今連小昭王也不知所蹤,唉……這麽好的一家人,果真是天忌英才嗎?”
果然是禍事不斷,白鳶也不由輕嘆一聲。
芸娘最後總結,“所以說啊,人生無常,過好當下才是真,你可別……”
白鳶當即打斷她,“我考慮過了,咱們長久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喜兒終究會長大,你也有年老色衰的一天,給我點時間,我會想辦法的。若是有足夠的錢,我就買下淩霄閣,讓你做東家。若是錢不夠,我便替你贖身,然後離開大昭。淩霄殿的姑娘若有願意的,可以跟咱們一起走,咱們開一家酒莊,你做東家,聘人經營,如此一來,你不必再抛頭露面,喜兒可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芸娘愣住,怔怔看着白鳶,須臾,胸腔湧起一股熱流,眼淚便嗒嗒地落下了。
從來沒有人設身處地替她考慮過這些,她原以為,這世上再沒有人會關心他們母子倆,沒想到,這個半路認的妹妹,雖不是血親,卻勝似親人。
她何嘗沒有想過離開淩霄殿,喜兒漸漸長大,她這做娘親的心裏并非不着急,她當然不願意喜兒一直在這種風月場所長大,她希望喜兒可以像尋常百姓家的孩子,入私塾讀書,考取功名是不指望的了,好歹識字明理,當個商戶也好。
以前她總盼着他爹會兌現諾言,替她贖身,帶她到鎬京過好日子。可是這些年過去了,那男人連封信都沒來過,怕不是早将她忘了,是她自己傻,竟将他的話當真,如今她也想明白了,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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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是樂籍,怕是不能輕易離開大昭。”
“這好辦,大不了我再會一下何侍郎,他有權有勢,替你換個戶籍于他來說小事一樁。”
芸娘總算看到了希望,心裏一陣欣喜,可随即想到她所謂的辦法,無非又是去偷盜,一顆心又沉了下來,“你若是為了替我贖身再去冒險,我寧願一輩子留在淩霄殿。”
白鳶拍拍她的手,“放心,我自有分寸。”
她決定幹一票大的,然後金盆洗手。
随後的日子,白鳶果然乖乖留在淩霄殿,哪兒也沒去。十五那日一早下了雪,雪不大,桃李樹、廊庑、水榭上都淺淺地蓋了一層銀霜,淩霄殿如身披輕紗半遮容顏的美人,別有一番風情。
入夜後,淩霄殿又開始熱鬧起來。
一月當空。
白鳶坐在秋苑一間雅舍屋頂的正脊上,懷裏抱着瓶屠蘇,透過镂空的雕花窗桕,一邊喝酒一邊看對面屋裏的一對男女。男的約摸是某個官宦家的公子,十分的年輕,正癡癡看着撫月彈唱。
一曲彈罷,撫月牽起嘴角,笑着和年輕說了句什麽,随即以袖遮臉打了個哈欠。以白鳶對撫月的了解,每當她露出這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要麽是嫌金主吝啬,要麽是嫌金主猴急手腳不安分。以目前來看,多半是第一種情況,因為到目前為止,年輕公子只是叫了一瓶酒,兩個小菜,兩份點心。
果然,撫月起勢要走,公子滿臉落寞。此時,一小丫鬟敲門進屋,在撫月耳邊說了句什麽。
“季公子來了?”撫月頓時喜上眉梢,滿臉堆笑地朝年輕公子道:“公子,奴家還要去一趟冬苑,您請自便。”
年輕公子急了,咬咬牙,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放到案上,“這個數,夠撫月姑娘陪在下一晚嗎?”
撫月已起身,聞言瞄了一眼銀票,微微一怔後,原本敷衍的笑容頓時斂起,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柔情蜜意,又重新坐下,“既如此,奴家就在這兒陪着公子好了,其它人,又與奴家何幹?”自是無幹的,那個季公子清高得很,從來不需姑娘作陪,她不過是想砰砰運氣罷了,于是從案上拿了只梨塞給小丫鬟,“告訴季公子,我今晚哪兒也不去。”
小丫鬟會意,退了出去。那些話不過是說給這個年輕公子聽的,小丫鬟自然不會真跑去和季公子說。咬着梨一蹦一跳走了。
季公子?莫非是上回那個季公子?今兒不正是十五嗎?白鳶一下來了精神,從屋頂一躍而下,直奔冬苑。
這半個月來,白鳶沒出過淩霄殿,不是因為怕被人認得,而是一直在尋找合适的下手對象。她記得那個季公子出手闊綽,出得起十倍價格購一根龍須——雖然她并不知道一根龍須要多少銀子,但光憑他這口氣,便知他身家豐厚。
果然,還是上次的六角小亭,季公子和那個藥商再次圍爐對坐。
“鄙人無能,沒能幫上公子的忙,實在慚愧。”藥商神色肅穆,“公子若急需龍須解毒,不妨找其他人試試。”
果然,還是上次的六角小亭,季公子和那個藥商再次圍爐對坐。
“鄙人無能,沒能幫上公子的忙,實在慚愧。”藥商神色肅穆,“公子若急需龍須解毒,不妨找其他人試試。”
季公子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只淡淡一笑,“若連你都無能為力,找其他人也是無用。”
藥商聽罷,更加慚愧了,壓低聲音道:“聽說鎬京那位龍體每況愈下,每日需以龍須入藥方可緩解一二,所以市面上根本買不到。”
透過枝葉的間隙,白鳶看到季公子放在膝上的手緊緊攥了起來,只是聲音依舊平淡,用另一只手将案上的一張銀票推了過去,“如此,我知道了。些許心意,你拿去吧。”
藥商慌忙擺手,“使不得,鄙人無功而返,哪有臉收您銀子。”
季公子卻笑了笑,“沒功勞也有苦勞,權當定金吧,若是哪日你再尋得龍須,務必替我留着。”
藥商說一定,收下銀票,讪讪告辭而去。
季公子獨自一人悶悶地喝了幾杯,也起身離開。
馬車徐徐離開淩霄殿,駛入暗夜之中,一直往北而去,漸漸離開喧嚣的坊市,來到近郊處。已是二更天,四野靜谧,連狗吠聲也沒有。白鳶跟了一路,眉頭不由輕蹙,以她這一年來的經驗,大昭的富貴人家,大多住在城東,這位季公子難道是打算連夜出城?可這會城門早關了。
正想着,便見馬車離開官道,拐進一條小路。随後又拐了幾次,所走之路越來越偏僻。又過了半個時辰,馬車終于在一片梅林外停下。季公子下了馬車,左右張望了一下,吩咐車夫在此等他,随即從懷中取出一塊帕子包住口鼻,獨自進了林子。
三更半夜的,這季公子來這偏僻林子做什麽?還刻意将臉遮擋,莫非是怕人認得?可這林子幽深靜谧,裏頭會有什麽人?白鳶越發好奇了,悄無聲息地跟了過去。
一進梅林,幽香撲鼻,白鳶眉頭皺了皺,現在是正月,還沒到梅花盛開的時候,林中的梅花只零星開着花,這香氣不可能來自梅花。走了小片刻,這偌大的梅林,每一處景觀看着都一模一樣,就連那一株株梅樹,大概是被刻意修剪過,形态也是極為相似,且霧氣缭繞,一不留神就會迷路。
白鳶心中了然,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林子,這是一個按休,生,傷,杜,景,死,驚,攻八門排列的八卦陣,但此陣又改良過,入口不是正東的生門,若是普通人進來,怕是轉到自己累死,也找不到生門出林。季公子顯然對這個梅林了然于胸,只見他步履輕松,不過半柱香時間,便來到一座大宅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