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待近了,衆人只看到擋箭的黑衣人被甩了過來,女子淩空躍起,一身黑衣獵獵翻飛,長劍揮舞,眉眼間冷若冰雪,似從幽冥深淵處踏着霧霭而來的幽靈,眨眼間便到了衆人跟前。
離得近,弓箭使不上,刺客們只得換上刀劍圍了過去。他們來之前得過叮囑,此女身手出神入化,動手之前絕不可打草驚蛇,亦不可輕敵貿然動手。所以他們總共來了十個人。十個殺手對付一名年輕女子,這總不能叫輕敵了吧?可惜此時才知,他們還是預估錯誤了。不知是夜色太濃,還是她手中的劍太快,他們連她是如何出手的也沒看到,便倒下了。
最後一名刺客倒下,許是太過難以置信,兩眼圓睜,不甘的瞪着站在跟前的女子,她正用劍指着自己喉嚨,冷聲問:“誰派你們來的?為什麽要殺我?”
最後這個刺客,白鳶沒下殺手,只挑斷了他的腳筋,她要留個活口好問個清楚。可那刺客只是苦笑了一下,嘴巴一動,随即口吐黑血,竟是吞下藏在嘴裏的毒藥自盡了。
動靜太大,驚動了人,有人大叫着報官,白鳶無奈,趁亂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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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霄殿的生意一向興旺,尤其臨近除夕那些日子,無論是做生意的還是做官的,呼朋喚友,趁着年前到風月場所一聚,慰勞自己過去這一年的辛勞,也為即将來臨的新一年做好鋪墊,拉攏關系開拓人脈。
芸娘子連着十多天沒好好休息過,夜夜通宵達旦,熬得肝膽上火。好不容易過了除夕,正月初一到初五這幾天,是淩霄殿每年唯一閉門不接客的日子。這幾日裏,淩霄殿的姑娘終于可以好好歇息。
從鎬京請來的郎中一早給喜兒診了脈,說喜兒的身體大有好轉,每日吃的藥可以減量了。芸娘聽了滿心歡喜,送走郎中後,喜滋滋地往白鳶的屋子去。最近實在太忙,她都好些日子沒見過她了。
“鳶兒,你起來了嗎?”
芸娘在外間等了片刻,不見有動靜,心想這丫頭怎麽睡得比她還晚,撩開垂珠簾子進了裏屋,卻見白鳶正抱膝坐在月洞窗前的美人榻上,看着挂在架子上的衣裳怔怔發呆。
“你這是怎麽了?”芸娘咦了一聲,走到榻邊挨着白鳶坐下,朝那衣架子望去,那不正是當初她中箭那天染了血的白衣嗎?雖然洗過,但胸口處仍一片淡紅,見白鳶怔怔的沒作聲,芸娘呀的一聲,伸手搖了搖她胳膊,“莫不是你想起以前的事來了?”
白鳶搖頭,她并沒有将那晚遇襲的事告訴芸娘,省得她擔心,“只是拿出來看看罷了。”
芸娘哦了一聲,又有點不甘心,“那可有想起點什麽?例如以前住的地方、或見過的人?”
白鳶黛眉微微蹙起,想起夢中那個朝她射箭的男子,可她分不清那到底是她腦中殘留的記憶,還是純粹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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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道:“罷了罷了,既然想不起來,不想便是。我看這衣服不留也罷,反正破成這樣也不能再穿了。”說着,便起身将衣服取下來,吩咐丫鬟拿到外面燒了。
“我聽說你這些天都沒出過淩霄殿,可是身子不舒服?”
白鳶仍是埋着腦袋,嗡聲說沒有。
芸娘推了推她,笑着道:“既然沒有,趁着今兒天色好,咱們去安國寺上香吧。郎中說喜兒的藥可減半了,真是菩薩保佑。”
白鳶恹恹地擡起頭來,“芸娘,你覺得我會是什麽人?”
芸娘杏目圓睜,看着她不明所以,“你今兒怎麽了?”
“為什麽那些人非要我性命不可?”
芸娘看着白鳶,一時怔住,那雙原本璨若繁星的眸子,這會黯淡無光,迷茫又落寞。
芸娘擡手,替白鳶掖起鬓邊碎發,“傻丫頭,你是什麽人又有什麽打緊,想不起來就不去想,反正在我眼裏,你就是我的妹妹。你一輩子想不起以前的事,就做我一輩子的妹妹。”
白鳶咬着嘴唇,雙眸漸漸氤氲,長睫眨了眨,終于還是點點頭,“那我就做一輩子的白鳶。”
“只要你不嫌棄我這個姐姐,有什麽不可以的?”平時看着疏淡孤傲,內心裏其實還是個孩子,芸娘摟着她肩膀,柔聲道:“好了,這日頭都曬到屁股了。聽說安國寺的主持今日會開壇講經,快起來拾掇一下,我一年到頭難得有幾日清閑,你就當陪陪我。”
安國寺在郊外的天香山,山上有許多銀杏樹,深冬的銀杏已是滿樹金黃,起起伏伏點綴着整個天香山,安國寺的青磚碧瓦就掩映在這一片金黃之中。
安國寺向來香火鼎盛,元日這天來祈福的信衆尤其多,兩人被煙火熏得眼冒淚花。芸娘一邊用帕子捂着口鼻,一邊拉着白鳶躲避信衆,硬是擠到了正殿,生怕白鳶不耐煩,催促道:“快給菩薩上香許願,讓菩薩保佑你往後平安順遂,切記要誠心點。”
白鳶只好學着芸娘的模樣,合十許願。卻聽跪在一旁的幾名婦人也在許願,除了保家宅平安,末了均舔上一句:求菩薩保佑小昭王安平無事,身體康健,早日歸來。
上過香,添了香油錢,芸娘本想去偏殿聽主持講經,無奈人實在太多,只得作罷。兩人挽着手才出安國寺,忽聽有人在後面大聲道:“哎喲?你不是那個……女飛賊嗎?不對,是飛天神算……姑娘請留步……”
兩人吃了一驚,回頭望去,只見十多名仆從簇擁着一對膀大腰圓的夫婦站在寺廟門口,看樣子也是剛在寺裏上過香。白鳶認得,那兩人正是被自己一個多月前光顧過的何侍郎夫婦。
何侍郎見白鳶回頭,大喜過望,提袍蹬蹬蹬從石階上下來,“姑娘,真的是你!我找你好久了!請問一下,上回的桃符,姑娘還有嗎?可否再贈我一張鎮宅?”
那回白鳶說他印堂發黑,不是病了就是撞邪了,臨走前留了張桃符給他。何侍郎當時不以為意,哪知數日後,天天晚上夢靥不斷,起來後胡話連篇,短短十天便暴瘦了一圈,請遍名醫也找不出原因。最後還是何夫人想起那張桃符來,按着白鳶說的,将桃符燒成灰兌水讓何侍郎喝了,本不抱希望的,沒想到第二天何侍郎竟沒事人一樣,又生龍活虎起來。這下夫婦兩人才曉得白鳶的厲害,自此天天晚上盼着白鳶再次光臨侍郎府。
這會見白鳶并不理會,轉身便走,何侍郎急了,一邊追一邊喘着氣喊:“哎,姑娘你別走啊……那桃符,我願重金求購!你不是喜歡那夜明珠嗎?我原再用一顆夜明珠,換你一張桃符!”
此時寺前的石階上三三兩兩站着香客,有些官宦家眷認得何侍郎,不由大感好奇,不知是什麽樣的桃符,竟讓何侍郎寧願用夜明珠來換,一時議論紛紛,打探那黑衣美人究竟是誰。
白鳶根本不想出這樣的風頭,趁人多拉着芸娘走了。終于到了山腳,坐上淩霄殿的馬車,芸娘驚魂未定,一邊拍着胸口一邊道:“你瞧瞧,你瞧瞧,我平時怎麽說來着?上得山多終遇虎,這下可好,人人都認得你這飛賊了,以後可怎麽辦?這會何侍郎一心求桃符,姑且不會如何,可再過一段時日,他得不到桃符,難保他心裏不生出怨怼,又心疼被你盜走的夜明珠,一氣之下通報官府,貼出你的畫像緝拿你。”
白鳶雖不怕官府緝拿,但若是她的畫像貼得滿城都是,到哪都被人認出來,倒是件麻煩事。
芸娘緩過氣來,又嗔怪道:“你說你,人家當賊你也當賊,別的飛賊盜完財物屁都不放一個便走了,你倒好,苦主沒發現遭了賊,這做賊的還叫醒苦主替他算命,啧啧……你這是什麽嗜好?”
關于愛給人算命這一點,白鳶自己也想不明白,她雖然想不起以前的事,但那些堪輿命理之術,仿佛天生就刻在她骨子裏,她張嘴就來,“我也不知為何如此,每每看到那些人的臉,總是忍不住端詳一番。莫非……我以前是替人算命為生的?”
芸娘嗤地笑出聲來,“人我見得多了,可沒見過有女子以此為生的。我說你呀,既然死裏逃生了一回,就好好珍惜當下的日子,別再幹那刀尖上舔血的營生了。你不也替我算過了,我下半輩子可是大富大貴的命,你跟着我,準有好日子過。”
白鳶老早就替芸娘算過,她幼年凄苦,命不由己,但後福無量,是先苦後甜的命格。芸娘是罪臣家眷,打小在教坊司長大,十四歲便到淩霄殿賣藝,早就認命了,只當她是安慰自己的說辭,并不放在心上,不過這會正好用來反勸白鳶。
白鳶心不在焉地應了,忽然想起上香時聽到的事,問道:“小昭王是什麽人?剛才在安國寺,好些百姓上香祈禱他平安無事,早日歸來。”
芸娘拿着一面小銅鏡細看自己的妝容,漫不經心道:“小昭王啊,就是昭王的兒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