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吃飽喝足,白鳶與喜兒出了填海樓。
天氣已轉晴,大街上又恢複了熱鬧,倆人不着急回去,信步在坊市裏閑逛。小販們挑着擔子和籮筐走街串巷叫賣各式貨品,喜兒央着白鳶買了串糖葫蘆,邊吃邊走。
“姐姐,那些人都在看你。”喜兒舔着葫蘆道。
年輕漂亮的女子走到哪裏都引人注目,何況她還牽着一個可愛的小孩。白鳶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目光,但片刻後,她在衆多打量的目光中察覺到一絲異常,驀地回頭,一陌生身影飛快閃入街角不見了。
白鳶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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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白鳶應約來到衛府。
家主衛瞻晌午時得了衛如初的信,早已備下美酒恭候,“白姑娘,如初是嫡長子,他的婚事關乎衛家一脈盛衰,鄙人不敢馬虎,故爾厚顏請白姑娘過來,替犬子再算一下八字。”
衛瞻替衛如初相中的未婚妻,是個五品散騎的女兒。衛家世代經商,雖然有錢,但到底是商賈之家,人都如此,有了錢便開始渴望權勢,衛瞻希望衛如初娶個官家女為妻,給衛家子孫們将來謀個好前程。
白鳶端坐上首,食案上擺放着各式下酒小菜、點心,衛家果然財大氣粗,從象牙筷子到盛菜的器銘,俱都奢華精致,連那酒杯也是水晶做的。白鳶舉着杯子,細看水晶在燭火中變幻出璀璨的光影,不時品上一口美酒,對案幾上那兩張寫着衛如初和陳二娘生辰八字的紙條卻漠不關心。
衛瞻絮叨了一陣,見白鳶只顧品酒,心裏雖着急,卻不敢催促。衛如初站在他爹身後,兩眼巴巴望着白鳶,只要能留她一晚,便是把府裏所有美酒獻上,他都心甘情願。
好一陣子後,白鳶半眯着眼睛将杯子裏的酒喝光,十分滿足地輕嘆了一聲,“不虧是大昭最好的酒。”
衛瞻生怕她還要繼續喝下去,搓着手道:“白姑娘,不知犬子和陳二娘的姻緣……”
“哦,八字啊……”白鳶似是才想起來,朝案幾上的紙條看了一眼,随即閉起眼手指虛掐,嘴裏念念有詞,未幾睜眼,一錘定音,“衛公子和陳二娘……實乃天作之合。”
衛如初猝不及防啊了一聲,招來衛瞻狠狠瞪了一眼,“莫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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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如初清咳幾聲,朝白鳶猛使眼色,“那個……白姑娘,你再算清楚些,果真是天作之合嗎?別不是弄錯了。”她莫不是喝了酒後,忘了白天他拜托的事。
白鳶笑眯眯地看了衛如初一眼,一臉真摯,“你放心,我算得很清楚,衛公子與陳二娘的天幹地支,互為對方所需,互補長短,天合地合,是難得一見的良緣八字,兩位一旦結合,勢必家宅和睦,子孫昌盛,無災無厄。”
“那可真的是太好了,如此我就放心了。犬子成親那天,白姑娘一定要來喝杯喜酒。”衛瞻眉開眼笑,恭敬地呈上一疊厚厚的銀票,“對了,一會白姑娘回去時,若是方便,不妨繞道璞玉齋、開國伯府、都尉府……或有意外之喜。”
這話說得隐晦,白鳶不置可否,收下銀票,在衛如初幽怨的目光中翩然而去。
“別看了,婚期還有半年,你給我老實點。”衛如初站在院子裏,仍看着白鳶消失的牆頭怔怔發呆,被衛瞻擰了一把耳朵。
“爹……”衛如初哭喪着臉,“兒子還年輕,不想娶妻。”
“還年輕?你都快滿二十了。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肚子裏的小九九,你想都別想!”衛瞻氣哼哼地道:“你爹我也年輕過,窈窕淑女,哪個男人不喜歡?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咱們衛家除了有錢之外,一無是處,那白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你知道嗎?”
衛如初茫然搖頭,“爹爹難道知道?”
衛瞻嗤了一聲,“我也不知。所以啊,連人家是什麽人你都不知道,還癡心妄想?說好聽點,她是神明下凡,可若說難聽一點,她就是個來歷不明的女賊。如此奇女子,可不是一般人能駕馭得了的。”
他看向白鳶剛才離開的牆頭,摸着唇上的短須又語重心長地道:“白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麽說有點不厚道,可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聽爹爹一句勸,你可将白姑娘當恩人一般感激,當神明一般敬畏,但萬萬不能當她普通女子一般愛慕。”
***
出了衛府,夜色濃稠,離天亮還早,白鳶想起剛才衛瞻的話,一時意起,往璞玉齋去了。
也不知衛瞻是怎麽和人家說的,璞玉齋後院的花廳燈火通明,正中央一張長案,案上擺着香爐,香爐裏燃着香,一應糕點水果美酒等貢品,一堆明晃晃的銀元寶整齊堆疊着,長案後的牆上,還挂着一幅畫像,畫工并不出色,可仍能依稀看出,畫的不正是她嗎?
白鳶:……
這是當她死了嗎?
那位小舅子正跪在案前虔誠參拜,口中念念有詞:求神明保佑,讓我娶白姑娘為妻,若能如願以償,小人定每日茹素念佛,日行一善……
看不下去了。
白鳶繞到鋪子,找來紙筆畫了只粗糙且猙獰的黃鼠狼,又回到花廳,趁他低頭叩拜時将畫像換了一走子之。翻過幾道院牆,身後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開國伯府比璞玉齋更誇張,府門大開,除了沒挂她的畫像,其餘的香爐、貢品、銀子一樣不少,還公然擺放在前院裏。她不由撫額,本想就此離開的,卻見府裏老夫人柱着拐杖在庑廊下焦急地問:“白姑娘怎麽還不來?是不是銀子不夠?”
一名中年婦人勸道:“母親,聽聞那位白姑娘行蹤飄忽,指不定哪天才來。這都二更天了,您可別熬壞了身子,總之那銀兩就放在那兒,她高興哪天來拿就哪天來拿,咱們心意到了就行。”
老夫人卻道:“可我想親自向她道一聲謝。四郎到蓮音寺住了半年光景,噩夢不做了,話也說利索了,這全賴白姑娘的指點啊。”
“可據衛家家主說,這白姑娘是位奇女子,行事全憑一時喜好,捉摸不定,您總不能一直等着。再說,沒準她即便來了,見咱們都杵在這兒,她還不樂意現身呢。”
老夫人覺得有道理,只好道:“也是,那咱們就別杵在這兒了,那些銀兩就一直放那兒,随她高興哪天來就哪天拿吧。”
片刻後,守在院子裏的仆人們,忽然見到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從天而绛,都吓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她面無表情地道:“告訴你們主子,同一座宅子,本姑娘從不光顧兩次。上次我雖不曾來此,但已在衛家收了你們老夫人的銀子,故爾我不會再收一次,讓她不必再費心思。”
美貌仙子說完這沒頭沒腦的話,身子一晃,又消失不見了,仆人們一時都懷疑自己看到的是幻覺。
白鳶不打算再去都尉府了,不用想也知道那邊的情況和這兩家差不離。她雖然入宅偷盜,但她有自己的原則,盜的皆是貪官豪紳之流,從不盜平民百姓,且同一座宅子,絕不光顧兩次。剛才之所以提醒開國伯府的人,是擔心他們如此招搖,會引來其它江洋大盜。
已是二更天,月黑風高,寒氣襲人,四周靜谧得連蟲鳴聲也沒有,可在這看似平靜的夜幕下,卻暗藏着危機。白鳶出了開國伯府沒多久,便察覺到身後有人跟蹤,她屏息提氣,躍上屋脊一陣疾奔。
須臾,兩名黑衣人也跟着躍上屋脊,緊緊跟着不遠處同樣穿黑衣的窈窕身影。
可是很快,他們便發覺那黑衣女子不見了。其中一人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另一人,另一人用極輕的聲音道:“再找,得小心些,她武功極高,遠在你我之上。”
“那你們還找死?”
兩人剛要擡腳,便聽一年輕女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頓時腦袋一炸。正想轉身,卻發覺脖子涼涼的,眼角瞥見兩柄短刀正分別架在他們的脖子上,哪敢再動半分。
“你們是什麽人?跟着我做什麽?”從早上開始,這兩人便跟着她了。
兩名黑衣人後脊發寒,卻不開口。
白鳶的短刀稍微用力,刃口當即冒出血珠子,“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白鳶這話,是字面意思,她是真的想從他們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份,只是在兩名黑衣人耳中,這卻是一句明顯的威脅,“姑、姑娘饒命……我們只是奉命行事,其、其餘一概不知……”
白鳶正想再問,卻聽到不遠處有動靜,又有數名黑衣人躍上屋脊。那兩名黑衣人見有同夥來了,心中大喜,只聽嗖嗖幾聲,密集的箭矢朝着三人的方向破空而來。那架勢,竟是根本不顧同夥的死活。
白鳶手疾眼快,擒住其中一人擋在自己面前,順勢将他的長劍奪了。有黑衣人做擋箭牌,白鳶不退反進,朝放箭的黑衣人沖了過去。那些刺客接到的命令,是不計一切後果殺了白鳶,故爾連同夥的性命也不管不顧,此時見她往這邊沖,出手更狠了,箭矢雨點一般朝白鳶飛去,擋在她身前的黑衣人頓時成了箭豬。
只可惜,那些箭再快再密,卻傷不了白鳶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