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喝酒又怎少得了好吃的,食案上好幾盤小菜和甜食,白鳶吃一塊櫻桃蜜餞,喝一杯酒,再吃一塊如意卷,再喝一杯酒。每次酒杯見底,她便心滿意足地長舒一口氣,陳公子看着白鳶一杯接一杯,甚至都不需要他作陪,仿佛忘了還有他這號人,但看到她沉醉其中的模樣,陳公子覺得,這酒錢值了。
“鳶鳶姑娘,酒還要繼續上嗎?”
不過片刻功夫,六壺九釀春就沒了,白鳶十分滿足地伸伸腰,正想走人,見對面的男子巴巴望着自己,這才想起還有正事沒做。于是重新坐好,左手托腮,右手拿一根筷子,示意陳公子攤開手掌。
陳公子年約三十,長得還算周正,只是眼底烏青,看着有點頹靡不振,此時大喜過望,身子往前湊了湊,哈巴狗似地把兩只爪子乖乖舉起,報了生辰八字,含情脈脈看着白鳶。
躲在樹後看熱鬧的三人,啧啧啧搖頭,可憐見的……
別人不知道,她們卻清楚得很,別看白鳶這會溫柔可人,那都是騙鬼的,不過是笑着捅刀子。陳公子此時在她們眼中,是一只躺平待宰而不自知的可憐蟲。
“觀公子雙掌纖長柔軟,厚實有肉,白如玉,直如幹,滑如苔,軟如綿,乃富貴之人的手相,
可知陳公子出身清貴,打小心思聰穎,是塊讀書的好料子。食指根部高隆,若是做官,仕途順暢前程不可鬥量,家宅也平安,子孫昌隆……”白鳶先說了一通好話,繼而用筷子在他手掌上劃拉幾下,漫不經心地一個轉折,“不過公子的八字……地支有醜,醜戍刑太歲,陳公子的八字恰好含醜戍……不太妙啊。再觀你掌紋,金星丘有禽紋,且這禽紋雜亂無章,啧啧啧……”
陳公子開始還滿心歡喜,可聽着聽着,眉頭不由皺起,“金星丘是什麽?禽紋又是什麽?”
白鳶用筷子在他拇指根部圈了圈,“喏,這兒就是金星丘,你仔細瞧瞧,這兒是不是很多禽紋?”
陳公子瞪眼一看,雖不懂啥為禽紋,但上面确實有很多細紋,忙不疊點頭,“是是是,那會如何?”
白鳶一錘定音,“陳公子今年刑太歲吶,老話說得好,太歲當年坐,逢之必有禍。陳公子最近恐有血光之災啊。”
“啊這……”陳公子眨了眨眼,一時不太相信,“可如今都立冬了,還有個把月就除夕了,我這一年過得不也好好的?鳶鳶姑娘這麽說,是不是有點危言聳聽了?”
“你也說了還有個把月才到除夕,今年還沒過完呢。”白鳶淡淡看他一眼,又道:“你不信?我不但能算出你不久會有血光之災,我連你身上藏着什麽都算得出來。”
陳公子嘻地一笑,“鳶鳶若真說得出我身上有什麽,別說血光之災,就算你說我是太白金星下凡歷劫,我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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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和銀號的銀票兩張,繡着瑞鶴圖的帕子一條,荷包裏有一枚玉戒、十個金餅和些許碎銀,左邊袖子裏藏着一本《游仙窟》……”
《游仙窟》,光聽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麽正經書,躲在樹後的芸娘輕輕呸了一聲。
陳公子越聽越驚訝,她竟連自己藏着禁書也知道,又生怕被別人聽了去,忙擺手道:“鳶鳶姑娘快別說了。”
白鳶站起身來,“我言盡于此,你愛信不信。”
信不信是另一回事,但不能辜負美人啊,陳公子忙道:“信,我當然信了,鳶鳶姑娘果然厲害。鳶鳶姑娘既然替在下看了手相,可不能看過就算,你就好人做到底,再幫我算一下如何化解吧。”
“我困了。”白鳶說着,打了個哈欠。
陳公子一怔,忙将懷中的兩張銀票恭敬地遞了上去。
“好像也沒那麽困。”白鳶将銀票收好,又重新坐了回去,手指虛掐幾下,“我算過了,陳公子刑沖太歲,此後一年,不可前往酉位。酉在正西,只要你不往正西位的地方去,保管平安無事。”
“這就行了?”陳公子将信将疑,“正西位的地方……譬如?”
“譬如淩霄殿啊,淩霄殿就是在正西。”
“啊這……”陳公子一怔,這是讓他此後一年不能見美人的意思?他寧願應劫算了,于是呵呵一笑,“鳶鳶姑娘,讓在下一年不到淩霄殿,一年見不到你,在下做不到啊。為了見鳶鳶姑娘你,別說犯太歲,便是犯王法,在下也在所不辭啊。”
白鳶幽幽看他一眼,“陳公子,話可不能随便說,需知你到如今仍未遭遇任何不測,并不表示你可安然渡過,只是時候未到罷了。你若不信,可小試一把,興許老天憐憫,會給你點警示。”
陳公子來了興趣,“哦?如何試?”
白鳶指了指水榭對面的假山,“假山所在之地是整個淩霄殿的正西位,陳公子可前往一試。”
陳公子挑着眉,疑惑地問:“就那?鳶鳶姑娘是說,只要我走到假山那兒,就會……遭殃?你沒開玩心吧?”
“也不必太擔心,死不了的。”
“……”
陳公子撩袍起身,将信将疑出了水榭,一步三回頭地往假山走,嘴裏嘀咕道:“不就一座假山,又有何難,我還怕了不成……”沒成想走着走着,腳下一滑,一個踉跄摔了個狗吃屎,腦門頓時起了個大包。
“腳滑,腳滑而已……”陳公子揉着腦袋站起身,猶自替自己辯解,“定是剛才喝多了兩杯,腦袋有點沉,一時崴了腳。瞧,這不是好好的?”
他定了定心神,為免自己再次摔倒,一步邁完再邁一步,兩條腿中風似的,活像只笨鴨子,引得路過的侍女們竊竊而笑。然而不知怎麽回事,陳公子走了幾步,腳下又是一滑,踉踉跄跄幾步後,噗通一聲跌入荷塘。
一直躲在樹後的三人頓時笑作一團,這位陳公子近期是不敢再來了。
路過梅樹時,兩個姑娘一把将白鳶拉到樹後。
叽叽喳喳問道:“白姑娘,可真有你的,你是怎麽知道陳公子一到假山那邊就會落水的?還有,他身上藏的東西,總不能也是算出來的吧?聽聞那本《游仙窟》是豔情書,圖文并茂,黑市賣到十銀一本。”
白鳶擡手,手指虛掐,“算的呀,沒見我剛才掐指合算嗎?”
兩人嘶地倒抽了一口涼氣,“白姑娘,你也太厲害了。快給我也算算吧,我上月才崴了腳,前幾天又丢了荷包,簡直災星附體……”
芸娘捂嘴偷笑,雖然她也不知道白鳶剛才是如何出手的,但她看到食案上的青棗少了幾顆。至于陳公子身上藏的東西,定是之前陳公子更衣時,在雅舍裏把身上的東西都拿了出來,被白鳶看到了。
“好了好了,熱鬧看完了,今晚賓客不少,快忙去吧。”芸娘将兩人轟走,板着臉朝白鳶道:“和你說多少次了,不許往前頭來,淩霄殿的姑娘們是迫不得已在這兒賣藝,你和我們不一樣,你不屬于這裏。雖然我也知你本領高強,沒人能欺負你,但女孩子家抛頭露面總是不好……”
“我困了,回去睡了。”芸娘的話沒說完,白鳶打了個哈欠,走了。
芸娘跺了跺腳,嘀咕一句這丫頭,無可奈何地忙自己的事去了。
白鳶出了冬苑,回頭瞧瞧,芸娘已往春苑去了,白鳶一個旋身,又悄悄折了回冬苑。
“季公子,非鄙人有意擡價,兕角倒罷了,但若出得起價格,頂多鄙人辛苦些,去深山老林找,來回要些時日罷了。可那龍須……根本就千金難求啊。”
一個偏僻的六角小亭裏,兩名男子盤膝而坐,沒叫淩霄殿的姑娘作陪,一旁的紅泥小爐正溫着酒,食案上擺着一盤炙羊肉并幾碟小菜。說話的中年男子看打扮是名商賈,身旁放着一個包裹,邊說邊吃,應是遠道而來,這會正餓了。
被他稱為季公子的年輕男子則相反,手肘倚在矮幾上,任寬松的襕袍拖在地上,慢條斯理地呷着酒,一雙星目不動聲色地在商人臉上逡巡,似想辨別他剛才的話有幾分真假,“不過一年而已,這龍須怎麽就忽然身價倍增了?”
中年男子剛塞了塊肉進嘴,口齒有點不清,聲音也壓得極低,白鳶不得不往亭子靠近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