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t?五十三章
第t五十三章
顧運的确與許多人非常不同, 司桓肅又一次這樣想道。
顧家養孩子的确有過人之處,比之其他人,她身上不見那些由規矩訓教出來的東西, 那些會附在人骨子裏帶着一輩子的東西, 難以擺脫,永遠都有痕跡。
司桓肅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他母親是極溫順之人, 溫良恭儉, 沒有脾氣, 侍夫孝公母, 可最終, 她死在這種不懂反抗刻板溫順的性格之下。
顧運性子既獨又野,并且她從不藏着這一點。
顧家如何養顧運,從顧泰身上就可以看出端倪,他們給她最好的, 教她尊于自我。
而顧運非常聰明, 她更知道自己聰明,所以才可以用無遜與男子的驕傲、膽量以及從容不迫的姿态,與別人對抗。
“顧拙, 你是在跟我鬧麽?”司桓肅看着顧運說。
顧運眨眨眼睛, “沒有, 我不敢。我怎會與司大人鬧, 倘或下次, 大人辦案再辦到我家頭上, 活是不活了?”
司桓肅嗤地一笑, “放心,只要顧家好生地忠于皇權, 那案子自不會辦到你們頭上去。”
忠于皇權?還敢忠嗎?顧運心想,早就綁在一條船上,成了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除此之外,他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顧運慢吞吞往前走,爬上了她的小黑馬。
這次沒有再狂奔撒野。
他們坐在馬上,沿着河岸草坪往上溜達。
擡眼一望,卻看見遠處官道上,正有差兵衙役押解犯人經過。
再一仔細看,竟有一個是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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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運拉着着馬,靠近司桓肅,身體也往那邊傾了傾,低聲問他:“你看那邊是不是蔣氏的婦孺?他們判了哪裏的流放,是今天才出發的嗎?”
司桓肅随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然後說:“判的流放靖州昆縣,這是最後一批,就剩蔣家幾個主子,他們府上那幾十上百多奴才,早就已經發賣各地。”
顧運是認出來期中一人,就是當初和自己打架的蔣小姐。
只是當時什麽景象,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現在又如何?囚衣穿身的階下囚。
世事無常,何其難以預測。
終究只是一臉平靜看着那些人遠遠離去,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
在外游了一圈,衆人下午回了城內。
顧運顧泰剛一下馬,到了張府,就有丫鬟就笑意盈盈來告說:“姑娘府上來信了,說是你們家大公子定親了。”
“哥哥定親了?怎的這麽快!”顧運非常驚訝,回頭看顧泰。
半個月前,梧州那邊派人來說顧承庭考中進士,那會兒可一句沒提定親的事,這才幾日功夫,終身大事就定下了。
不怪顧運驚訝。
顧泰道:“你大哥哥他年紀不小了,祖母和母親私下已是給他相看過,恐怕心中早敲定了中意人選,只是明面上未說破,雙方定都是有這個意思的。眼下考試出結果,不管中或不中,親事都是會定下來。”
“也不知道嫂嫂是哪家的。”顧運說。
兩人進了屋子,換好衣服出來,叫送信的小子來回話。
小厮先将信遞上去,又按着兩位小姐的問話回答。
顧泰将信封拆開拿出來,一目十行看着:“定的是中州吳家的長女,婚期在今年六月。”
說着把信給了顧運,顧運也看了一遍。
“父親還說叫我安心在張府讀幾個月書,等大哥哥婚期日子近了,再令人接我們回去。”
現下已是三月中旬,滿打滿算,也就剩三個月時間。
顧泰點點頭,“倒也好,只是叨擾老師師母了。”
“那我去給祖父祖父,父親母親寫封回信,好久沒見了,心裏實在怪想的。”
姐妹兩人便各自寫了一封信,裝好,交給小厮,讓他帶回去。
卻說顧泰心裏還牽着一件事,前番她與顧孟慶通過書信,說讓顧承辦完差事回來便來江陽一趟,卻到現在那事一直沒消息。
正好趁次機會,顧泰讓小厮先去一趟梧州城顧府走一趟,看看情況,再使個人來給她回個話。
小厮得了話,第二日一早就騎馬就走了。
五六日後,那頭終于來了信,是顧孟慶親自寫的,卻是說顧承豐那一趟差事出了問題,他人失蹤了。
顧泰看完信,臉色一下就凝了下來。
顧運情緒更加外露,心裏擔心着急,“阿姐,這怎麽辦?可知承豐哥哥在哪裏失蹤的?有沒有派人去找?”
“大伯父脫不開身,已經派人去找了,卻完全沒有一點線索。”顧泰沉吟片刻,冷靜說,“這事不簡單。阿拙,我必須回梧州一趟。”
顧孟慶無法擅離職守去調查兒子失蹤的事,京城那邊,顧承庭又因為剛考中進士也脫不開身。
但這事必須有個人出來主持大局,且還不知道崔氏那裏擔心成什麽樣子。
“阿姐你去吧,你去把三哥哥找回來,大伯父大伯母此時不知道得多憂心受怕呢。”
當天,丫鬟收拾好了東西,晚間顧泰去告知張世正和岑氏一聲,翌日一早,就動身啓程返回梧州。
顧泰走後,顧運心裏愈發沒個譜,越想心裏就越擔心牽挂,于是一連好幾日,她都神思不屬。
連雲林心中嘆息,課後就點了她留堂。
顧運自知有錯,一字不辯駁,乖乖聽訓。
“你聰慧無雙,什麽道理不懂,只是心性還需磨練。已發生之事,結果無法改變,只能學着接受;結局未明之事,你想它如何期待它如何,就需得去往那個方向努力。如果只能等待,便只需靜心。既坐在學堂之上,理應應抛除雜念才是。若做不到,先生可以允你假期。”
“先生,我知道錯了。”顧運認真道歉。
連雲林道:“罰你抄寫誡子書一百遍,可願意?”
“學生領罰。”
顧運頹廢了幾日,被連雲林點了一回,課後又認真反思了一回,再上課時,便終于不再分心跑神。
學裏其他幾人隐隐察覺到顧運情緒不對,卻也并不貿然主動找人詢問,是怕無意犯着人的忌諱。
直至今日方見顧運心思回轉,不再低沉鎖眉。
上午課時結束,陳逸然邀請幾人去香山踏青。
“都說香山景致一絕,在梧州極富盛名,本公子還未曾得見呢,眼下時節正好,不去一回實在可惜得緊!”
張若宜知道顧運家中有事,故而進來眉目不舒,恐她過度憂思于身體不好,有心讓她放寬心思,便說這個提意甚好,勸着顧運同去。
顧運不願意掃大家興,就答應下來。
陳逸然立刻讓下人去準備出行要帶的東西,張家得知他們同窗相邀出游,也上上下下準備起來。
畢竟有三位女公子。
顧運和張家姐妹坐一輛車,陳逸然和袁騁自是騎馬。
五人悠悠閑閑出了城。
陳逸一路上都在興奮與他們說着話。
“聽說香山有一鐵索險道,長十丈有餘,鐵索橋下乃萬米高空,你們可敢一走?”
張若安從裏面撩開車窗簾子,鼓着嘴巴說:“自是不敢,你若敢,自去走就是了。”
“師妹,你這話可不對,難得出門采風,衆人一起看景,最後只有我一人體驗,有什麽趣味?自然是大家一起體驗才好。”陳逸然道。
“賞些正正經經的春景,難道誰還能說什麽,只怪你提什麽鐵鎖橋,将幾身置于險地,是忘了自小讀聖賢書,學的孔孟之學,你休要狡辯,便是說與誰聽,也只說我有理,阿拙,你道是也不是?”
顧運忙嗯嗯點頭,“安姐姐說得對。”
聽得外面騎馬的陳逸然重重哼了一聲。
鐵鎖橋是不能走了,但香山有趣好玩的地方又豈止一個鐵索橋。
不提漫山遍野的桃花林,只說這裏還有一熱鬧非凡,人滿為患之處。
乃是這裏的一專門算姻緣的地方,是為桃花塢,屋內有一桃花姬。
算命不危險,這回誰也攔不住陳逸然。
因有許多人排隊,陳逸然手一揮,使了大把銀子叫下人插隊買了牌子。
“一共五個,人人有份。”他笑得十分張揚。
顧運看着分到自己手裏的木牌子,十分無語。
張若宜略微不自在,張若安非常害臊。
袁騁依舊擺着一張高傲臉,好像把誰都不放在眼中似的。
幾人排着隊。
顧運坐在長廊邊看景,那兩位少爺公子,一個逗弄挂在梁沿上的畫眉鳥,一個抱臂靠在立柱邊上,斜眼看着從裏面求好姻緣出來的,或面露癡笑,或臉頰帶粉的人,端是一副完全鄙視加不屑的眼神。
顧運毫不懷疑,若不是他們一個個華服錦衣绫羅綢緞,旁邊t還跟着四五個伺候的下人,就袁騁這模樣,早被人打一百回了。
“哎喲,不得了,我做錯了。”陳逸然忽然怪叫一聲。
顧運屬天蠍座的,小時候的仇記到現在,不帶搭理陳逸然的。
張若宜象征性關懷一聲:“怎麽了。”
陳逸然一下跳到游廊邊上蹲着,揚聲說:“我怎麽買了五塊牌子來,袁師兄都定親了,哪能還需要這個。”
也不知道陳逸然是不是故意的。
但袁騁臉色變壞了是肉眼可見。
張若宜生怕他們鬧起來,忙笑着說:“這也不算什麽,原都是瞎玩的,圖個樂子,難道我們還能是認真來求姻緣的不曾?笑一場也就罷了,誰還放在心上。”
好歹沒叫氣氛僵起來。
正此時,裏頭小厮喊了牌子上的號序。
陳逸然低頭一看,笑嘻嘻說:“到我了,各位,我先進去見識見識那桃花姬了!”
說罷一甩袖子,大步蹿了進去。
進去大約待了有一刻多鐘。
陳逸然出來後,面色有些古怪。
張若安好奇問:“桃花姬與你說什麽?你的簽文呢,與我們看看。”
只見陳逸然重重咳嗽好幾聲,顧左右而言他,“沒甚,果然是騙人的玩意兒,師妹待會兒過去看你自己的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