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怪模怪樣。”張若安靠在顧運身邊跟她咬耳朵, “都說了是取樂玩笑,又不當真的,怎的給我們看一眼都不行了, 莫非他的簽文見不得人?”
顧運笑着小聲說:“待會兒我的給你看。”
正說着, 那頭又叫人進去,顧運瞥了一眼, 可不正是她自己的號牌。
“那我進去了。”她站起來, 一旁丫鬟立刻替着整理衣服裙擺, 跟着腳後頭把人送到那院子門口。
丫鬟就被做事的人留在外頭。
顧運進入院子後, 邊走邊看, 環境清幽寧靜, 一時風吹過,傳來陣陣花香。這桃花塢倒是合了桃花兩個字,處處粉粉嫩嫩的,連門廊上都雕刻有桃花圖案。
抄手回廊兩側, 站着幾個穿一樣衣裳的小童, 規規矩矩把客人引進去。
下入到了一個類似天井似的院子。
屋頂中空,擡頭能看見藍天白雲,院子旁邊栽種大大小小的桃花樹, 先下臺階, 從青色大理石臺階上去, 正中位置是一處正方形臺面, 放着一方烏木矮桌, 旁邊跪坐一個人。
四周圍着一圈潺潺流水的溝渠, 不知是哪裏引來的水。水質清澈, 在光線的映襯下波光粼粼,水底下鋪着一層青灰白綠的鵝卵石。
這地似水榭, 又不是水榭。十分獨特。
在坐之人,神色一排悠然,削瘦的身形,穿着天青色的衣袍,長發垂在身後,未帶冠子,只用一根木簪簪着。
似乎要造出一股雅致脫俗的意味。
顧運看着對方,暗暗打量。
那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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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運沒有跟對方似的跪坐,而是盤腿的姿勢在蒲團墊子上坐下來。
終于,忍不住問出口:“你是那個,桃花,姬?”
她想說這是不是詐騙?
一個男的叫姬?
沒進來的時候以為是個女子,心裏還好奇來着。
進來才知道不是。
大概是顧運的眼神透露着懷疑和審度。
對方微微地愣了一下,然後擺好面前的紙筆,幽幽說:“在下姓姬,名,咳咳,陶華。”
顧運睜了睜眼睛,眉頭擰來皺去的。真有這人的,還玩諧音梗是吧?
“女公子請抽簽吧。”對方幹脆繞過顧運的懷疑,進入主題。
顧運随着他手的工作方向,偏頭一看。
旁邊放着一個大如水缸的石筒,裏面插着密密麻麻上百根簽條。
虛虛一看,顧運又轉回來,右手往旁邊一撈,捏了一根簽子起來。
“喏,請。”遞給桃花,不姬陶華。
這人可真不像個算命的大師,大概是這門生意太好做,來錢容易。
顧運雙手撐着下巴,眼睛打量着對方,看來看去,片刻,漫不經心問:“姬大師可解出什麽沒有?能否看出我的姻緣如何不?”
那姬陶華卻是舉着簽子淡看片刻,只見搖搖頭,并不說話,旋即,他将那枚竹簽随手一扔,又扔回了那個大石圓筒之中。
顧運眉毛一揚,不解地唔了一聲?
“稍等。”姬陶華開口,就見他鋪開仔紙,用鎮紙壓住首端,然後提筆蘸墨,在紙上寫了起來。
不一會兒,就寫完了。
說:“請女公子看。”一邊擡手将紙張放在顧運面前。
顧運一看,原來是一首詩。
便小聲念出來:
“溪西竹榭溪東路。
溪上山無數。
小舟卻在晚煙中。
更看蕭蕭微雨、打疏篷。
無聊情緒如中酒。
此意君知否。
年時曾向此中行。
有個人人相對、坐調筝。”
這是前朝一詩人寫的一首虞美人。
寫了這麽一首詩詞給自己。
顧運收起來無畏的神色,直言問:“何意?”
姬陶華只是笑了一笑,說:“在下觀女公子情志未開,意不在此,卻來問姻緣,卻是為難在下了。既看得出還幾分無聊無狀的心緒,故而覺得這首詩寫給女公子正合适。”
顧運抿着嘴,一言不發把寫了詩的紙慢慢疊收起來,然後放進荷包裏。
而後翹起唇角譏諷,“你算哪門子的大師,端的裝模作樣,騙小孩子的罷了。”
說罷起身,冷冷地甩了一下袖子,聽着淙淙流水聲,走了。
只剩姬陶華一個人,在心裏長籲短嘆。
顧運從桃花塢出來,張家姐妹笑迎上去。
“如何,怎麽樣?大師與你解什麽了?”
一旁的陳逸然都豎着耳朵聽起來,袁騁也離得不遠。
顧運并沒隐藏什麽,從荷包裏拿出那張紙,鼓了鼓嘴巴,說:“那位大師古怪着呢,我抽了簽子,又不給我解,反抄了一首詩與我,你們自己看。”
張若安先接過去,幾人圍着一句看。
一句句念。
念完,在心裏默了片刻意思。
然後,兩人都銀鈴似的笑起來。
“好啊好,大師這是在打趣你呢,果然你還沒長大,半點沒那種心思的,還叫人家都看出來了,這才不肯與你解姻緣簽。如此看來,這桃花塢的大師竟有些意思,不似那等俗的,不怪來此處的人這般多了。”
笑了一回,顧運都覺自己好像沒那麽多心愁雜念了,引着他們剩下一個個去過“桃花姬”,又鬧一場。
求完桃花簽,又去別的去除賞景,直至天色稍晚,幾個人方才打道回府。
日落西山,桃花塢也閉門謝客。
此時,白日裏,人前頗具風骨,姿态灑脫的姬陶華正癱軟仰躺在軟榻上,如一位被被妖精吸幹了精氣的人。
雙目無神,仿佛癡呆。
偶爾從嗓子眼裏擠出來一聲仿佛被生活壓彎了脊背的悲嘆之音。
“公子該用晚膳了。”侍從将飯菜提進來,在案桌上一一擺放好。
姬陶華身體還沒從虛脫荒蕪空曠的狀态中解脫出來,嘴巴卻先一步念叨起來,“小雙,你說我什麽時候才能被人發現驚人的才華、超脫世人的胸襟,被人看上,引為知己,請去當先生,請去當幕僚,當什麽都可以,到底什麽時候才不用在這裏給人解桃花簽啊!”
侍從小雙只能安慰:“公子無需氣餒,二公子不是說了麽,讓您在此處耐心等待,有緣人自會上門。”
姬陶華扯着嗓子幹嚎,痛苦控訴,“每天見得最多的都是小姑娘,你主子我臉都快要擺不下去了,有緣人到底在何處!”
原來這姬陶華出身栖雲山上陽一派,創派的乃是無一道祖,師祖乃是蘇儀,曾經也是轟動一時的人物,此派長于持身養性,精于心理揣摩。姬陶華三歲拜入上陽派,與其他兩位師兄一起,利用天賦之智,修習縱橫捭阖之術。
然,想象總比現實美好。
姬陶華懷着滿腔熱血激動下山,現在卻淪落到香山的桃花塢給人當解姻緣簽的先生。
何等的恥辱!
姬陶華大快朵頤着食物,一邊憤憤不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