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顧運和顧泰下山乘馬車回到了張府。
張若宜張若安把她接進去, 一面仔細看她一會兒,也說:“仿佛清減了不少,到底是在長身體, 恐怕是在寺廟裏如素太過, 回來得好生補補才是。”
“兩位姐姐別打趣我了,我才出去幾日功夫, 再說都要不好意思。好久沒見, 怪想的, 你們和我說說這些日子裏發生的事吧, 我在上面什麽都不知道。”
顧泰把人送到張家兩個姑娘這裏, 自己又忙去了。
三人在花廳說話。
張若安說:“在外頭才好, 那幾日我們在家裏也提心吊膽,好在終歸是有驚無險過去了。”
顧運自然先問那一仗是如何打贏的,蔣虎那些人馬都逃到了哪裏。
張若宜知道一些,但不多, 祖父母那幾日叫她們好生歇在屋子裏, 門戶把得嚴緊,不令下人随意走動亂傳話,直到事情平息。
“據說是往梧州城逃去了, 我聽祖父與祖母說話, 聖上發了聖旨讓姚州牧協同緝拿蔣虎歸案, 卻沒過幾日, 從梧州傳出來消息, 說是蔣虎在逃跑的路上墜馬死了。”
顧運揚揚眉, 嗤道:“無緣無故就死了?這是在公然敷衍皇差呢, 那位姚州牧果然行事無忌。”
“噓,這話你也敢随便說的。”張若宜嗔了她一眼, “誰不是心知肚明呢,可是這臉還沒辦t法撕破。他們甚至還弄了個假首級,在梧州城門樓懸挂了幾日,只當尊了聖旨,實則且是明晃晃的打臉。”
“那那幾千兵馬呢,總不能也都死了?豈不是笑死人,總該歸還與江陽處置。”
張若宜道:“這個他們也有說法,姚州牧直接呈了折子上去,說既是叛軍,該當重罰,現将他們就近充入梧州煤礦,讓他們做苦力去了。”
“朝廷那邊同意了?”顧運覺着有些不可思議,皇權漸弱,但弱不至此吧?
張若宜回答說:“你可知道,梧州每年給朝廷的稅收,大半都是從煤礦這一産業上出,姚州牧為何偏偏提一嘴煤礦,難道沒有暗暗威脅之意?這是沒有法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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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六千兵馬和一個蔣虎,就這麽都被姚州牧扣下。
江陽一戰,面上勝,把有歸附姚州牧的蔣家拔除了去。但也算不得大勝,因為到底蔣虎帶兵依舊逃叛到了梧州,邊布防營的兵馬沒了,只剩下個空殼,寥寥千餘人,還是些後勤的老弱病殘。
不過好歹地盤還在。
顧運問顧泰:“朝廷派下來的新任邊布防使,阿姐可知道是誰?”
诏令文書已經下發下來,顧泰早已經從張世正那裏得知,便說:“此人原來在戶部任郎中之職,不久前因事被皇上罷黜貶谪至涼州當官,不知怎的,突然又被記起來,一封诏令現調到了江陽郡,名諱叫做程斐通。”
顧運訝然:“文臣調來任武職?這是哪門子道理?”
顧泰微微搖頭:“并不清楚這人的秉性手段,只能猜,或許是聖上那裏有什麽深意也未可知。”
七八日後,信任邊布防使到任了。
先去太守府拜見了詹太守。
詹太守為之設宴治酒招待,又為之引薦了張世正,司桓肅等人。
程斐通非常熱情,直道仰慕張世正已久,兩人在席間相談甚歡。
詹太守趁機笑說:“現邊布防營裏空着,只剩下些勤務兵在,程大人不如先在城內住下,過幾日,也要着手張貼征兵告示,一萬兵的布防營兵名額還是要快些招齊才好。”
程斐通面聲朗朗而笑,應下。心裏卻在想,征兵簡單,可是軍需的銀子從哪兒出來?
這位詹太守從頭至尾可沒提一個字,缸裏沒米叫人如何做飯。
按理說太守府衙門和邊布防營屬于平級,但一個治文一個至武。
養兵的銀子當是從上頭州城裏的財政來出,可是如今梧州這情況誰不知道,姚州牧會拿出銀子給與自己不是一條路的郡縣?那是白日做大夢。
可被皇上調派過來,更不可能張口指着皇上要錢,那這個官兒索性也別當了,你過來是為皇上解決難題的,不是過來給皇上添堵的。
至于這個詹太守,頭一回接觸程斐通還沒摸清楚人家的脈,不好下判斷。面上一派和氣總沒錯,人家既張口邀請,他也就順勢留了下來。
正經邊布營那邊還亂七八糟無甚緊要事,且先叫師爺拿文書先去報個到任就是了。
又與張世正交談時,得知他那位關門弟子正在府中做客,程斐通笑着說:“下官是知道先生那位女弟子的,想必也是才智過人,文采斐然,我倒無緣得見一面。依稀記得顧家還有個九小姐的,是也不是?”
提到九小姐三個字就讓一直沒什麽表情的司桓肅冷淡向他側目。
若不是此人年紀甚大,已有三十好幾,看着能當顧運的爹了,此句話恐怕會令人多想,那是得罪人。。
事實上,程斐通已經感受到了一股不知打哪兒來的威脅惡意,不禁打了個冷顫,連連擺手找補說:“諸位莫要誤會,在下提起顧家的九小姐,不為別的,不過因着從前從九小姐的話裏得到些啓發,只覺得,顧家人實在聰慧罷了。”
回來顧運聽見這件事後,簡直一頭霧水,問顧泰:“這人誰啊,我認識他麽?我說過發人深省的話?”
顧泰掃了她一眼,說:“起先我還當是你在哪兒渾說渾玩說了些狂三詐四的話傳了出去,人家那是諷刺你呢。”
顧運眨了眨眼,“那他也未免太小心眼,都說是宰相肚裏能撐船,一樣是當官兒的,這樣不叫人瞧不起麽,諷刺我做什麽?與我什麽相幹。”
“別急,聽老師回來的話,那程斐通不像是個蠢之人,我那話不過随口一說的。”
程斐通待在城裏,一邊已經張羅了征兵告示,除了城中張紅榜,還派人去下面各個鄉縣村子都發了張告。
因為營地衙門裏又沒錢又沒糧,一次性征招一萬兵是妄想,程斐通就定了個目标,先征召三千人,餘下的留待以後再慢慢說。
沒有銀子,也要先拟好空頭支票,程斐通翻開了賬冊查找江陽往年邊布營士兵的軍饷,不看不知道,一看眼睛都嫉妒紅了。
之前邊布營裏普通士兵一個月的軍饷是五兩銀子!
這是打死他也出不起,況且現在整個營地都是空的,壓根拿不出一文錢。
這些只能以後再想辦法慢慢圖謀。
現在程斐通咬牙把征兵的軍饷定下來,一個月二兩。
新官上任,奈何衙門是座空殼,還忙得腳不沾地。
另一頭,詹家和袁家定下了過大定的日子,賓客名單都已經拟好。
從小定過後,詹留春就沒來張府上課,袁騁倒還在,每日依舊是一副眼高于頂用下巴看人的姿态,跟詹留春定親這事,好像對他沒有什麽影響。
顧運賊摸摸觀察了他好幾天,都沒看出點什麽。
還被袁騁抓住一回,抱着手臂,居高臨下看着她,冷聲說:“顧運,你在做什麽。”
顧運只好假裝沒什麽事情發生,假裝說:“額,在看你看什麽書,沒有別的意思。”說完心虛地走了。
到了大定這日,詹府這邊當然也會治宴擺酒
張家顧家自是都在受邀之列,
還有那位邊布營使程大人。
程斐通上次說無緣得見張世正的學生顧泰,這次倒讓他見上了。
不止顧泰,連顧運也見到了。
程斐通乃是有備而來,面容笑得十分和善,一見面,就給顧運送了一份禮。
顧運一臉懵懵然,完全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情況,顧泰正待上前替妹妹解決。
沒想到程斐通自己先說了話,張嘴先就是一通誇贊之語,
“果然聞名不如見面,九小姐金玉仙子,氣度不凡,非一般人能比。尤記得去年,九小姐代家姐給南家人寫了一封休書,行事雷厲果敢,令人佩服,那事給了程某頗多啓發,幫助程某僥幸脫離了一場內宅鬥争,故而十分感謝顧小姐,請定要收下此份謝禮,也恕某唐突之過,小姐勿要見怪。”
顧運“?”
感覺腦子越發糊塗了,這人真的不是在陰陽怪氣?
留下一番話,程斐通昂首挺胸闊步走走了。
顧運看了眼丫鬟手裏拿着的禮物,再看了眼程斐通離開的方向,面容一言難盡。
“這位大人,是這樣的性格嗎?”
顧泰按了按太陽穴。
“不對,他提我寫休書那事做什麽?休書還能給他啓發?怎的莫不是他回去給他夫人寫休書了?”
顧泰眼皮子跳了跳。
還是岑氏比她們知道得多,告訴她們:
“非是如此,你們不記得了,去年京城裏還鬧得沸沸揚揚的一件事,一位官員置外宅,私養女子,被人告了上去撸了差事的,那人就是程斐通。
他原是寒門出身,出仕後高攀妻家,其夫人性極烈,養外宅事情抖落出來,先令程斐通遭貶谪,後對程斐通家中萬般糾纏實行報複,程斐不堪忍受,請求合離,他夫人怒而不許,後來從你寫‘休書’事中得到啓發,好聲好氣央求他夫人給他寫了休書,方才得以脫身。故而剛才如此那般說。”
“哦!”顧運驚得眼睛睜大,“原來竟是那個程斐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