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顧泰第三日才上山來寺。
在司桓肅夜裏過來布兵後, 她心中半分曾放松,直到此日司桓肅派人送來消息,懸着的一顆心方才落下, 閉上眼睛, 輕噓一口氣。
又擡手撫了撫因一夜未睡幹澀的眼眶。
然後才帶人上山。
上來後,又被丫鬟告知顧運葵水初至, 因受寒症之故, 這兩日腹痛難忍, 都在床上歇息。
“如何會如此?”眉心不覺蹙起來, 擡腳進去, 看了顧運。
顧運趴在床上看書, 她今日比昨日好了一些,能分出心思看書了。
聽見聲音,原還以為是丫鬟,稍一擡眼, 看見是顧泰時, 眉眼立刻飛揚起來,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喊:“姐姐你來了!”
“我聽丫鬟說你不舒服, 莫亂動了, 躺着就好。”顧泰輕移蓮步走過來。
顧運忙說:“吃了藥, 好了許多了, 我賴在床上是覺得這幾日活動不方便, 才不想起來的。”
顧泰在床邊坐下, 認真看了顧泰的臉色, 見并不十分好,招來倚翠問話:“你姑娘這幾日飲食如何, 都吃的什麽?”
倚翠苦着臉,小心回答說:“姑娘因着害了這寒症,腹疼不說,連帶着容易反胃,每日勉強喝了藥後就不大吃的進東西,一碗飯只用得一半,湯湯水水都不愛喝。”
顧泰方道:“我說怎麽看着清減不少,下巴都尖了,不好好吃飯怎麽能養好身體。”
顧運也沒法,身體上難受,真是弄得她一點胃口都沒了,只想空着肚子,甚至多喝一口水她都想吐,聞得什麽食物的味道都不得勁。
真讓她心也跟着提了一下,生怕以後恢複不過來都這樣了,完全不明白一個腹痛症狀的影響怎麽這麽大,還特地叫大夫過來問了,得到否定的答案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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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過兩日就能好,等我葵水過去就好了。”顧運湊近在顧泰耳旁小聲說。
顧泰搖搖頭,喚倚翠将大夫給開的藥方拿過來。
照着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見并沒用藥性激烈的藥才罷了。
“丫鬟說了我才知道上回你落了水,若不是這番你身體反應上來,受不住,可見是連說也不說的,竟一點不知道厲害,早說出來難道不幫你調養身體,何至于現在受這樣的罪。”
顧運要哭不哭,“真真不是故意的,回來後心裏把那些事就丢開了去,壓根沒想起來,以後再也不敢了,有什麽事定先告訴姐姐。”
“你啊你。”顧泰摸摸她的頭發,“等回去再慢慢給你調養,藥也要好生吃上幾劑。還難受得緊?”
顧t運搖搖頭,“比昨天日已經好了不少。”昨天真的想死,兩輩子被挨過這樣的痛,再不想經歷第二次。
“阿姐給你帶了樣東西來,你看看喜不喜歡。”說着顧泰讓人去打開箱子。
顧運偏着腦袋去看,“什麽好東西?”
丫鬟從箱子裏拿出一個精致的小匣子,端過來,放在顧運身前。
顧泰說:“你自己看。”
顧運好奇心更旺了,伸手打開匣子。
只見裏面放着兩冊書。
還未看內容,先笑着說:“難道是什麽孤本不成,那我可要好好收藏的。”
說罷去看題目——
“急就章注,集靈記?”顧運咦了一聲,道,“這不是姐姐先前與老師整理過的集本嗎,怎麽給我了?”
顧泰道:“你翻開再看。”
顧運依言,拿起上面一本《急就章注》翻開,看着看着,眼睛就慢慢睜大,亮光從裏面蹦出。
“這、這是趙荀老先生的書法!!!”顧運幾乎沒蹦起來,又立刻去看第二本,同樣是一樣的書法筆記,“阿姐你怎麽有這個!你請了趙老先生寫的嗎!”
捧着這兩本書跟捧着寶貝似的,大叫。
顧泰笑了下,“不是我,我還沒這樣大的面子,左右你喜歡趙老的書法,這便給你。”
顧運想起來了,拍了一下腦袋,“先前說老師邀請大家幫他寫本的,就是我這個是不是?”
“并不是這個,那是另一本北六州紀,老師邀的大家亦都是他的友人,那東西另有用處,不适合你小孩子看,這個乃是特地給你收藏的。”
顧運高興得簡直沒暈過去,這完完全全獨家收藏啊!獨一份,由前內閣大學士張世正編寫的集本,書法大家趙荀為之書寫。
還是兩本!
給她萬兩黃金都不換!
小心翼翼翻看了會兒,又輕手輕腳收起來,生怕弄壞了。
顧泰不免打趣,“這麽喜歡?”
顧運捧着匣子喜滋滋抱在懷裏,“那是自然,我從小就是習他們家的書法的,姐姐又不是不知道。”
顧泰當然知道,所以當老師把這兩本東西拿給她的時候,她不至于還看不出來這東西到底是要給誰的。
那人為了送樣東西,連老師都拿來做這一環的借口了。
閑話一陣,将東西收起來放好,兩姐妹才說起正事。
顧泰問說:“讓你在這兒,那天晚上刺客可曾驚動了你,有沒有害怕?”
顧運說沒有,她連刺客的面都沒見到,不過倒是想起一件事來,忙說:“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點了迷香,這是第二回了,凡我聞到那些東西,似乎耐受不住,很快就會醒過來,然後頭痛欲裂。”
“是安魂香,的确是讓人嗜睡的。”顧泰反應過來顧運說的第一次是她們在驿站的時候,那時候她也是半夜驚醒。
這次安魂香非是那幾個殺手所下,是司桓肅怕顧運和丫鬟被夜間的打鬥吓到住驚魂亂跑,反生意外,才提前點的。
便思忖道:“極有可能這類迷藥與你身體相斥,所以迷不住你,你幼時常常夢魇,後來吃過不少養神之物,不知與此項亦有沒有些關系。”
“是我疏忽大意了,不該在這個時候把你送過來。”
顧運搖頭,“并不關姐姐什麽事。只是我真沒想要江陽郡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只是,蔣家怎的如此勢大,我們家已經不是普通門庭,他們卻想殺人就殺人,可見手中權利已然到了失控的地步,如不能制衡,不談我們,普通人怎麽辦?”
顧泰與她分析,“一方弱,另一方就會強。江陽郡的詹太守,不是個有本事手段之人,對本地豪強蔣氏不止不能轄制,還多次被人打擊利用,養得人的野心妄念逐步膨脹。”
“已經有了應對之法?”
這是顧運先前問過司桓肅的問題。
“阿拙可知平江之戰?”顧泰不答反問。
顧運說:“可是巧,連先生上課第一日就與我們講了此戰。說的是周朝大将領七千精兵在平江上大敗前秦兩萬大軍的事,此戰用的是聲東擊西之法。”
顧泰才接着道:“我們将以刺殺朝廷官、勾結反叛黨羽謀逆為名,下令逮捕誅殺蔣氏一族,邊營布防使蔣虎必帶兵而反,殺入城內。到時我們早已調出在城外的二千兵馬會直擊邊防營地,奪其營,燒毀辎重。關閉城門,餘下一千人馬守城,挾蔣氏婦孺為質,勸降。”
“這是要兩面夾擊,斷他後路?“顧運思索了一下,“但卻未必能一擊即中,對方也有兩個選擇,其一,迅速強攻,只要他們快速拿下郡城,斷他營地辎重這招就起不到任何作用,此法的關鍵在于對方兵馬人數的多寡、兵力如何;第二個,依舊不降,帶兵逃叛。阿姐,梧州城池離江陽郡可并不遠。”
顧泰道: “江陽邊營布防兵有一萬之多,兵力遠多于我們,想要守城也得取巧。”
“阿姐有巧法?”
顧泰眼皮上擡,幽幽道:“此法不在我,在司桓肅。”
顧運訝然看她。
“都告訴你了也無妨。”顧泰講,“司桓肅被從京中派到梧州,原本就是調查平殷礦藏被私下盜取制作武器這一事,年前一批該往北邊送去的箭矢驽鈍出現問題,是被人用次等貨調包了。這事,司桓肅已經将那批兵器追回,其中有一樣新型驽鈍,威力極大。以此武器讓司桓肅守城,贏的概率在六成。”
一切事情都發展得太快了。
顧運雖然腦子裏都在說,都在想,可還依舊有一種仿佛在談別的事、談歷史,一切都不相幹的感覺。
可現實是,奪權之戰近在眼前,刻不容緩。
“六成的勝率,那就是有四成的敗率。”顧運一雙眼睛懵上許多憂愁不忍之色,“一旦失敗……”
“阿拙。”顧泰打斷她的話,“縱觀歷史,沒有誰敢說能打百分之百的勝仗,勝敗乃兵家常事,有時候,不是人們願意,而是戰役非打不可。”
“我懂的。”顧運說。
只是明白是一回事,接受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現在既然在這裏就正好,索性先住着,等一切事情都平定了我再來接你。”
顧運一驚愣,旋即連忙說:“讓我一起去吧,何必留在這裏,我心裏也不安生。”
顧泰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莫要犯擰,你去了我才不安生。且在此處等待,你身體尚且不适,需要修養。”
顧運皺着眉,過了會兒,再問:“你今日就下山?”
顧泰:“陪你用完晌午飯就回去。”
不止顧泰,司桓肅一樣今日立刻就走。
午飯一過,給顧運這裏留下一隊侍衛,他二人就一道下山返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