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顧泰日前就往京中去了信, 她欲從家中調來幾個侍衛,以作日常有事之用。并另給顧孟慶也寫了信,讓大伯父聯系顧承豐, 等顧承豐壓運兵器回來, 叫他立刻來江陽一趟。
她才從整理江陽蔣家的資料中抽出身體來,去見了張世正。
下人皆打發在遠處, 并不準進書房,
顧泰進去後, 見着人, 開門見山問了一句: “老師, 江陽抵抗得住梧州軍防之師麽?”
值此師生二人, 故而她連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有。
張世正立在大案桌旁邊,桌上撲得滿滿的紙,且正在揮毫,聞此言, 落筆的手不覺一頓。
那筆下墨跡從尖端滴落, 乍然暈開在柔白細膩的紙上。
瞬間污一篇手稿。
無須臾,張世正将筆放在筆擱之上只是說:“來與為師手談一局。”
顧泰便将撫衣與對面坐下,棋盤端正放與桌上。
張世正令她擇黑子先下, 待看她穩穩落下清脆的一子, 方擡首, 說:“思文何以有如此之問。”
顧泰忖度片刻, 說道:“姚州牧掌控梧州八營軍防, 江陽, 清河處在去往上京的必經之路上, 姚知非必會想法設法拿下此兩郡,清河郡暫且不提, 從太守到布兵皆是皇上的勢力。江陽卻不同,本地勢力盤踞,太守之職勢被架空大半,局勢不明,如若被策反歸順,清河郡危矣。”
梧州如過完全脫離朝廷的掌控,下一步一定會與襄州聯合。
到那一步,恐怕就要變天了。
“老師,您選擇在這個時候回來,心中未必沒有半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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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世正不答,卻反問:“那依你看來,此地盤根錯節的勢力,何種解法?”
顧泰落下一子,淡聲說:“誅其首,奪權。”
那勢力之首,指的便是蔣氏。
任何陰謀詭計在絕對的勢力面前都不堪一擊,與其繞路,不如直取。
張世正亦咚地落下一子,再問:“兵力何來,江陽郡共兩萬兵防,蔣氏獨掌一萬。其二,出兵的理由?”
顧泰磨搓一枚棋子,看着張世正,扔下兩個字,“借兵。”
張世正捋了捋胡須,“借?就近的乃只有清河郡,豈不知只要那邊一有動作,江陽這邊又豈會幹看着,恐怕蔣氏那裏即刻就會向太守請示出兵,還會立馬給清河按上一個反叛的頭銜。況未有朝廷明确旨意,清河郡太守絕對不敢動兵。”
只見顧泰搖搖頭,“不,不是向清河郡,是向詹太守借兵。”
張世正旋即開口:“詹太守能調動兵力頂不過三千之數,且我知道此人,亦是個兩面不沾的人物,沒有收到手書文字,恐難以說動。”
“三千兵力不算少,運用得當,結果如此,還不一定。”顧泰吃下張世正一子,才回答他第二個問題,“可以說動。”
張世正一愣,手下已然停下,看着顧泰:“思文你……”
顧泰臉上依舊平淡,沒有出現分毫詫色,“那人都來了老師身旁,只要他出言,詹留春焉敢不聽。”
半晌,張世正嘆聲而問,“你是何時……”
“——何時看出孤的身份的?”
書房內室暗門被推開,從裏面走出來一個華服頂戴的男子,接過張世正後半句話。
這人卻不是那位‘司楚’又是哪個。
顧運起身,對着他微微福了一禮。
張世正也待行禮,被人直接揚手攔住,“先生無須多禮,孤此番出行本身就是隐藏身份。”
原來這人根本不是什麽譚元司氏未出世之人,卻是當朝儲君,太子楚昭。
楚昭淡淡看向顧泰。
顧泰說道:“不過是猜測,僥幸猜對。”
她見這人的第一面時就有所懷疑,乃至後面去翻查了譚元司氏一族的族譜。
‘司楚’這個名字與譚元司家本族這一代取名之規律完全不同。
因而顧泰就更加确信,對方用的是個假身份。
“顧小姐聰慧機敏,孤十分佩服。”
楚昭在裏面之時已将兩人對話全部聽清楚,此時亦是垂眸淡淡而問:“按着你方才所言,孤如果開了這個口借調三千兵力,你欲如何使用?”
這就是張世正最開始問的,用什麽借口動作。
顧泰執手與張世正先斟了一杯茶,繼而才開口:“原本還要思慮一二,你們說巧不巧,阿拙卻正與蔣家的小姐打了架,恐怕,他們比我們還要先有動作。”
說着又按了按太陽穴,“只是,我倒先使了個錯招,把阿拙送到寺廟裏去了。”
楚昭瞬間明白了顧泰話裏的意思。
他道:“我可以讓人去将顧九小姐接回來。”
顧泰聲音清泠,道:“即刻動身,捉住他們,就從這一戰将事情引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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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運在磅礴大雨中憂憂入睡,丫鬟見她面目不舒,恐是雷聲入林,驚吓得難以入眠,遂忙找了安神香出來,點上,又把牆角邊上一盞壁燈留着,哄顧運要早些躺下。
顧運在迷迷糊糊中閉上了眼睛,陷入一片黑沉的夢境之中。
在那一片沉沉浮浮中,仿佛躺在一葉小舟之上,搖晃在不知名無邊無際的深水裏,忽然不知怎的,小舟被巨浪打翻淹沒,人身瞬間跌入水裏,被大t水浸沒吞噬,五官七竅皆陷入窒息憋悶之中,仿佛無法呼吸。
顧運手腳并用将床榻上的被子湯婆子踢了出去,帶倒了旁邊的盆架子。
乒鈴乓啷的響聲将顧運從夢魇中喚醒!
長長呼了一口氣。
只驚覺得嗓子又幹又啞,難受得很,顧運張嘴喊丫鬟:“倚翠,倚翠——”
叫了幾聲都無人應答。
沒辦法,只能就着那盞不太亮的油壁燈散出的微弱光暈爬起來,摸到旁邊桌子,拿起茶壺倒了一杯冷茶,咕咚咕咚喝了個幹淨。
才放下杯子,顧運忽然意識到不對,倚翠前些日子常給自己守夜,從來沒睡這麽死過。
瞬間打了個激靈,趕緊摸到外間。
那炕上睡着的就是倚翠,她正要過去将人搖醒。
卻下一秒鐘,大南邊的窗臺一聲哐當響,緊接着一個黑影跳進來。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顧運身體已經先一步往門邊跑去,“救——”
一個命字喊出口,嘴巴已經被一只手給捂住。
“別喊,是我。”
短時間內腎上腺素飙升,心髒撲通撲通跳到了嗓子眼。
“你誰!”
那人将顧運轉了個面,讓她看着自己的臉。
顧運睜着驚恐的眼睛擡頭,好半天,才說出話:
“司桓肅?!”
“別出聲,跟我走。”司桓肅沉聲說話,随後将手放在顧運身上,一使勁,抱着人又從窗戶跳了出去。
落地後,顧運拍拍胸脯,壓着聲音問:“這到底,又是怎麽回事?”
司桓肅果斷利索說:“刺殺。”
顧運睜圓了眼睛,不可置信哈了一聲:“刺殺?殺誰?我啊?”
司桓肅:“不是你難道是我?”
說罷又帶着顧運,穿穿繞繞出了那間小院,到了另一個屋。
“你待在這裏別亂跑,我放個人在外面保護你。”
“等一下!”顧運拉着要往外走的司桓肅,“丫鬟,我的丫鬟還在那裏!”
司桓肅:“她不會有事。”說完人已跨步出去,沒了蹤影。
顧運一頭霧水中在屋子裏等着。
一會兒左顧右盼,一會兒憂心忡忡,直至迎來晨光熹微。
黑夜中的一切好似才歸于平靜。
她小心推門,準備出去。
外面站着一個人,見她就喊了一聲:“顧小姐。”
顧運精神疲乏,但又異常緊張,說:“你們大人呢,帶我過去見他。”
這人非常聽話,領着顧運就過去了。
目之所及一片風平浪靜,顧運看不出這裏晚上是經歷過一場偷襲行刺的樣子。
小院裏,司桓肅正對他的四五個手下說話。
顧運游魂似的向着人走過去。
“壞人抓到了嗎。”
司桓肅:“死了五個,活捉三個,已經押送下山了。”
顧運聽着有些反胃,好似隐隐聞到了空氣中漂浮絲絲縷縷的血腥之氣。
她臉色更差了。
“為什麽有人行刺我?我難道是什麽大人物嗎。”
她癟着嘴,眼睛盯着司桓,繼續問,“還有,你怎麽在這的。”
司桓肅半耷着眼睛看着顧運,道:“因為你和蔣家小姐打架,蔣家人震怒,欲殺你洩憤。至于我為什麽在這這裏?便去問你阿姐吧。”
“你在開什麽玩笑,我和蔣小姐打架,他們家人就要殺我?”
顧運手按在抽痛不止的肚子上,耳朵聽着司桓肅說的話,有一種他在說魔幻玩笑的感覺。
她擠出兩聲呵呵假笑,“我是不是耳朵聾了,還是我現在其實是在做夢對不對?”
司桓肅注意到顧運毫無血色慘白一片的臉色,眉頭皺了起來。
“你怎麽了?”
“噢,不知道。”顧運痛得忍不住抱着肚子蹲下來,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似的,吸了一口氣,“不會是給我下毒了吧!。”她起來那會兒可是喝了一杯冷茶。
“好疼!要命!是不是要死了。”
司桓肅已經冷了臉,一把将顧運橫抱起來,大步往屋子裏大步走,一邊叫下屬,“去把這寺廟裏會看病的和尚請過來!”
“是!”下屬飛快跑了出去。
司桓肅卻是想着,下毒?不可能。
那幫人一出現,就他們引開了,從始至終壓根沒進過顧運那間屋子。
他剛将人放下來,卻一下看見自己顧運衣服上有一片血跡,神色一凜,聲音寒冰似的冷了兩個度:“你受傷了?”
顧運在一種令她想殺人洩憤的疼痛中擡起那上不來氣臉,發出了一聲:“啊?”
受傷?好像沒啊?除了肚子沒哪裏痛啊?難道她都緊張得失去其他方面的痛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