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等顧承豐趕回來的時候, 司桓肅已經離開,又知道明日長姐和妹妹要被帶去清河郡,人都懵住。
崔氏氣得捶了他兩下, 怨說:“你也回來得太晚了些, 我們哪裏是那司大人的對手。眼下,只能你跟着一起, 就說你也是護送姊妹的, 你父親那邊還不知道怎麽樣, 今日聽他說那幾句, 我心裏慌得很, 你走一趟正好好去探探情況, 若真有不妥,定要帶着你父親平安回來。”
顧承豐心說他就是趕回來了怕也不是那位大人的對手,然後點頭,應了母親的話:“我寫封信, 明日一早使人送去上峰那裏, 請一段時日的假。”
顧運轉回自己的屋子,丫鬟們方才得了崔氏的話,都以為是三少爺要帶兩位姑娘去親戚那邊, 便只認真安心收拾行李。
只有一個方姨娘, 她因着女兒的事, 日日盯着崔氏那裏動靜的, 打崔氏和顧泰去了外院會客, 她只怕是關聯到楊家的, 立馬叫了個小丫頭, 給人塞了不少銀子,使個外頭的小子去楊家, 就給六姑娘遞句話,說讓六姑娘趕緊回家一趟。
幸得楊家離得不要,那顧瑩月坐着小轎很快就過來顧家。
因着今日晚來了客,崔氏那邊正緊忙着,瞧着更是沒空理,守夜婆子沒防這會兒子六姑娘也回,先将人領了進來,送進內院,只說:“太太外廳見客了,我們只怕不好立刻過去回,姑娘先歇息着吧……”
“無妨。”顧瑩月擺擺手,“不必先通知太太,我明日再去給母親回話,你們自去吧。”
說罷顧瑩月徑直去了張姨娘屋,張姨娘把丫鬟都趕到屋外守着,才拉着女兒說私密話,“姨娘瞅着不對勁,才趕緊叫你回來,太太都讓人去請三少爺回來了!姑娘在,明日才好有個說頭。”
“這麽晚的天上門,看來是緊要的事了。”顧瑩月說。
張姨娘又問:“你在楊家如何,你婆婆可有怨你?”
顧瑩月搖搖頭,解下披風,低聲說:“我婆婆原叫人打聽了,說要救公公夫君出來,并非一點法子沒有,為什麽單楊家被陷害?不過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解法全在爹爹身上。”
張姨娘沒聽明白:“這是怎麽說的?是要你爹爹幫什麽忙麽?”
顧瑩月半垂眸:“爹爹官居監察刺史,這位置所行之職是監察,說白了是天子的眼線,可姨娘不知道,如今的梧州與別個不同,爹爹監察的是誰,姚州牧?各郡下的太守?殊不知,擋了別人的道,成了眼中釘肉中刺,還能不叫人拔除?說的是,楊家未必不是顧家連累的,只是爹爹順了姚州牧,歸于中山王,楊家那事,都算不得什麽了,全在爹爹一句話而已。”
張姨娘又沒讀過書認過字,只知道女兒說的事大,雖聽不太明白,也知嚴重,“那你爹爹都去清河郡辦差去了,外頭的事你與太太說只怕要斥責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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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瑩月心說,在外事上,太太又如何,只要讓她爹答應。
“姨娘可知道太太在見哪位客人?”
張姨娘努了努嘴,“她帶着大姑娘一起去的,那邊的院子不讓人進去,又有護衛。”
顧瑩月低聲說:“使個伶俐的人在外門廊上等着,等人出來看看是什麽樣子。”
楊家的事情拖不得了,可惜家中人都不肯幫,婆婆眼看着心裏有了怨言,如果夫君救不回來,她以後的日子還有什麽指望。
顧瑩月低眉垂首想着。
張姨娘叫來一個日常跑腿的小丫頭吩咐人過去等着。
過了會兒,小丫鬟噔噔噔跑了回來,回話說:“奴婢也不敢很近看,只知道是兩個年輕男人,穿着管服,腰間有佩刀的。”
張姨娘猜,“又是哪個衙門裏的人罷?就不知道為着什麽事?”
顧瑩月說:“我去見見太太。”
崔氏剛與顧承豐商讨完,定下一路出行事儀,丫頭又進來傳話說六姑娘回來了。
她太陽穴抽抽地跳,眼下自家事一樁一樁堆積着,實在有些沒精力應付六丫頭。
只好與兒子說:“你先去,時間又緊,明早就要動身,快去歇着吧。”
顧承豐便起身走了。
不多時,顧瑩月進來,與崔氏請了安,半日才說:“怎麽聽說嬷嬷那邊在收拾外用的東西,想是誰又要出門了?”
崔氏道:“是我娘家那邊有人做壽,我打發你三哥哥去送禮,九兒正在家裏待不住,便索性領她與大姑娘一起過去,玩幾日罷了。倒是你,怎麽這會兒回來了?”
顧瑩嘆了口氣:“婆婆讓我回來看看,說不知道咱們家有沒有什麽新消息新進展。”
崔氏只好說:“你父親未歸,我哪裏能知道什麽。”
好容易打發走了顧瑩月,崔氏忙着清點外頭收拾的的東西。
翌日一早,司桓肅果然按時過來,顧家姐弟三人,默默無言,跟着他們出了城。
三月初,春寒料峭,比着先時的大雪天好上不少,顧運就只着襖子,未穿披風,依舊和顧泰坐馬車,崔氏原要讓他們帶幾個護衛,司桓肅只說一句輕車簡行,他那邊另有兩個下屬,連丫鬟都不允許進車。
顧運憋不住火,上馬車前,瞪了司桓肅好幾眼,司桓肅卻和個瞎子似的,視人如無物。
“好了,”顧泰輕哄,“你當我們是出門游山玩水麽,說句不好聽的,正經我們二人現在是人質,能讓承豐跟着一起,還要‘感謝’人家的格外開恩。你再噘嘴,我看可以挂兩個油壺了。”
顧運扒拉開簾子,人湊過去,手肘撐在窗沿上,手掌托着下巴,邊晃悠,邊望前頭瞄。
前頭除了顧承豐,打馬穿着稽查司制服的還有三個人。
身板兒倒都挺好,頭發全都束在冠子裏,肩膀很寬,腰很窄勁,腰帶好像有一圈是皮的,佩刀挂在左邊。
顧運少有看見好看的人,能t把衣服穿好看的更多看兩眼。
當然三哥哥也很好看,身材也是一等一,軍營裏練出來的。
卻忽然前頭走中間的人猛地一回頭,正抓包了車內少女那指點品味的眼神。
顧運支着下巴,那幾根手指頭還放在自己臉上彈琴似的按來按去。
乍被人抓包,眼神慌了一下,趕緊此地無銀找補一下,張嘴喊:“三哥哥!三哥哥哎!”
眼睛移來移去,裝模作樣。
“九兒怎麽了?”顧承豐拉住缰繩調頭。
顧運:“額……我就是,也想騎騎馬……”随便說個理由。
顧承豐以為她是認真的,便是點頭,問:“你想自己騎,還是我帶你騎一段?”
顧運騎馬可是顧老爺子教的,顧承豐并不擔心。
話都到了這份上,顧運只好巴巴道:“我自己騎,不用你,我也有好長時間沒騎馬了。”
馬車停下來,顧運下了馬車,顧承豐翻身下馬車,顧運摸了摸馬頭,跨步上去,馬兒原地動了動了動蹄子,打了兩個響鼻。
顧泰囑咐一二句:“不要貪玩跑遠,玩會兒就回來。”
“知道啦!”一邊答,一邊已經驅動馬兒,手一動,一抽鞭,馬兒四蹄飛揚,向前奔馳而去。
噠噠噠的蹄聲裹風從耳邊略過。
少女騎着一匹黑色駿馬從三個稽查使眼前箭矢一樣飛了出去。
孟諱望着那沖進林子的身影,心裏想,這次執行任務可真熱鬧啊,顧九小姐真活潑,一路上那車聲音就沒停過,險些讓他恍惚以為,不是在出任務而是出門游山玩水了,吓得趕緊在心裏反思了一頓。
另外一個稽查使點點頭:“顧小姐騎馬術還挺好。”
司桓肅冷淡說了一句:“這麽會騎,我看明日不用坐馬車了,也少在路上耽擱功夫。”
孟諱生怕大人是認真的,略勸了一句:“大人,這幾位好歹都是您親戚呢,回頭小姐們到顧大人面前,變得又憔悴又蔫巴,恐怕也不好。”
司桓肅眉一挑,“心疼?是第一日當稽查使,需得我再教你一遍規矩?”
孟諱吓得忙搖頭,“不敢心疼!屬下錯了大人!”
司桓肅漠然:“收起你那無聊的同情心。”
孟諱:……
不敢再亂說話。
“她跑出去多久了?”司桓肅皺眉。
孟諱看了下挂刻,回說:“有一刻鐘了大人。”
司桓肅:“聽不見聲音了,我去看看。駕——”
司桓肅沿路上馬蹄痕跡往前追了出去。
顧泰撩開門簾,顧承豐坐在前頭一側,摸了摸鼻子,“追出去了,小看妹妹了不是。”
顧泰略略撫額,“怎的跟阿拙似的愛鬧,不許貧,過去問問。”
車夫聽話便将鞭子甩了一下加快了速度,接近了前面二人,顧承豐朗聲開口:“二位大人,司指揮可是去找小妹去了?”
孟諱說:“此處叢林險道頗多,易藏危險,難以控制,之後還是讓顧小姐安心待在那車內為好。”
顧承豐滞了一下,撓撓頭,半日才說:“行,都聽你們的。”
司桓肅畢竟是搞稽查,經常抓人拿人,找個人不在話下。
逮到顧運的時候,她早就不在主道上,正騎在那馬背上,仰頭站在一棵樹上,仰着頭往上看。
馬兒噠噠蹄子在底下打轉。
她雙手抓着缰繩,一邊用腿夾了夾馬腹,嘴裏直說:“你別動,你別動!”
司桓肅出言喝斥:“你在做什麽?回去。”
顧運本來認真盯着這棵像是長了櫻桃的櫻桃樹,一個不着,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下,魂兒都快飛出來。
一擡頭,是一張熟熟悉的冷厲俊美的臉。
“是司大人啊。”端是憋回去想罵人的話。
司桓肅語氣冷然:“別讓我像抓犯人一樣抓你回去。”
顧運呵呵假笑,“我能摘個果實再走嗎?”
對方冷眼瞧着,嗤道:“你摘。”
什麽人,故意的吧?顧運心裏吐槽,她要是會爬樹,還能在這兒耽擱半天吶。
不死心地拿着跟棍子戳啊戳,半天,愣是一粒紅色的小果實都沒弄下來。
旁邊站着個幹看的。
看耍猴呢!
四仰八叉弄了會兒,顧運實在覺得丢臉,心氣兒全沒了,也不願意再低頭開口求眼前這位幫忙。
非常的硬氣。
最後,算了。
棍子一扔,繩子一拉,一句話不說,打頭走了。
回了隊伍,把馬兒還給顧承豐,一聲不吭,默默爬上了馬車。
怎麽興高采烈地出去的,怎麽哭喪着臉回來的,這差別太大。
聽車裏面也再沒說話聊天兒聲。
孟諱和另外一位同僚對了個眼色,又不約而同看向他們不近人情、鐵面無私的大人。
這……大人是真把小姑娘當囚犯人質對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