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顧泰和顧盛來到文氏的上房,趙管事正立在一邊回話,文氏也沒讓趙管事退下,反招兩人上前。
顧運先挨着旁邊圓椅坐下,丫鬟們忙給兩人倒茶,只聽文氏說:“早上我就打發人去南家那邊,将你的嫁妝要了回來,想來你是知道了,這會兒既過來,就好生看看,可有少了什麽沒有。”
顧泰問趙媽媽,“對着嫁妝單去取的,可有人刁難?”
趙媽媽忙回:“說刁難他們現在也不敢,只是臉色很不好看,說話難聽,特別是那文小姐,我們拿自己的東西,她倒像是在割她的肉似的,還是侯府小姐呢,那眼皮子淺得連一個下人都不如。想是知道自己沒幾天好日子過了,說是他們府那大宅子,立馬的就要被收回去,衙門的人可都不好惹,有公批的文件在手,哪還會把一個犯了罪觸了聖怒的人家放在眼裏,到時看他們還敢不敢狂賴!”
顧泰半垂眸,慢慢品幾口茶,聽着又對文氏說,“大件的都是一些珍品物器字畫擺件,叫丫鬟對賬收入庫房,幾箱藏書以及我的一下首飾頭面,叫丫鬟送進我屋裏去就是。我記得還有幾箱綢緞料子,母親叫人看看,使得着的都拿出來,給幾位妹妹做衣裳罷。”
幾句話就把才拿回來的嫁妝安排好,顧泰自小就是說一不二的性格,八九歲上就能管自己都院子,就是在文氏這裏,她既說了,趙媽媽也立刻按吩咐去辦,不敢耽擱。
“這些都不緊要,我放在那府裏的東西自是都不稀罕,就算留在那裏,都予他們家也無甚,只是想着既是我用過的,再叫他們拿去沾手,不免得惡心,故而拿回來反而好。”顧泰慢聲道,“另外父母,祖父母給的那些鋪子田莊産,一向在我身上。”
文氏點點頭,“這些我是從來不插手你的,你依舊自己管。”
顧泰輕聲一笑。
把個撐着臉蛋吃點心的顧運看愣了一下,免不了又感慨,這麽樣的品格氣質,真叫人看一眼都喜歡。
顧泰說:“這會兒過來是要跟母親說件事,我要給九妹妹兩個鋪子。”
文氏也沒料到顧泰要給顧運東西,啞然了下。
只是自己生的女兒自己知道,顧泰那脾性,聰慧過人那些都不說,只說外頭人瞧着是溫冷,娴靜淡然,親人卻知曉她內裏的強勢性格,自小沒說過一句空話,但凡什麽事,她要做的,那是一定成。文氏敢說,就是大兒子相較之,都少了一份天生骨子裏帶來的冷然,不及她幹脆。
顧泰顯然就不是來征求文氏的意見的,只是好歹知會母親一聲。
顧運驚得噎了下,身後丫鬟忙替她撫背,嘴裏哄她吃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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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泰瞥她一眼,擡端起桌上的茶盅,喂她飲了一口,看她順下去,才淡淡道:“你又作什麽怪?”
顧運兩目茫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半天才傻傻“啊?”了一聲。
是真的不知道現在鬧的是哪出。
姐姐給分財産,這固然高興,可是,這是為啥啊?有沒有人告訴她一下原因?
顧泰又笑了下,估計是看出顧泰藏着的些許心虛。
“你代姐姐寫了一封‘休書’,救姐姐出那泥淖,為姐姐于大庭廣衆之下舌戰南氏母子三,奉上些謝禮不是理所應當?你在亂想什麽。”
顧運看着那輕翹起的唇角,以及用輕柔飄然的語調說出來的話,總覺話裏意思除了幾分打趣,還有些別的什麽。
但再去看,顧泰還是那幅從容淡定的樣子。
“給你東西也不是玩的,祖母言你莽撞,我倒說你稚嫩,先學會用人吧,左右接下來多的是時間。”顧泰點她,旋即又說,“好了,你先回自己屋裏,我與母親尚且有些事要說。”
讓人把顧泰送回去,顧泰才繼續與文氏說起私事。
眼下外頭讨論顧家人的都是些極難聽的話,顧泰被休回家,可戳了有些古板守舊人家的肺管子,私下最能陰陽怪氣不說好話,好似顧泰一定要跟着南襄侯府一起倒黴過苦日子才算好女人。
嫌棄嘲諷顧運的就更多,什麽不守女德,不貞靜,不賢惠,惡婦一個,不堪為配。那語氣講得比當事人還要激動,那副挑剔模樣,好似顧運要給他們做媳婦了似的。
翠姨娘的丫鬟從外面聽過來那些話,又學給翠姨娘聽,翠姨娘坐在炕上一邊吃瓜子,心裏一邊跟着罵。
大姑娘她不好惹,也不敢惹,顧運這個不多大的她不怕,說起了興,簡直是十二分的埋怨。
“仗着寵,無法無邊,哪裏像個知禮的小姐,終究是在外頭闖出禍,她自己倒沒事人似的,可憐我們七姑娘,生生被帶累了,眼看着要說親,這還能看到好人家?我心裏是恨得不行。”
旁邊坐着香姨娘,香姨娘是十二姑娘顧存珠的生母,平素就是個小心翼翼能憋事的,聽了這等話也并不敢附和。
翠姨娘哪不知道香姨娘是個老鼠膽,上不得臺面的,在太太跟前囫囵話都不會說一句,生兩個女兒,一個四姑娘遠嫁了去,剩下個十二姑娘病病殃殃,活得長活不長都不知道,以後是沒指望的人,故而她在香姨娘面前向來有些優越,也并不怕她出去胡亂說話。
香姨娘細聲說:“太太也罰過,九姑娘必然已經知道錯了。”
誰知翠姨娘一聽更氣,聲音都往上揚了兩度,“那也叫懲罰,軟墊子鋪地上跪一個時辰,也太高高拿起輕輕放下!”繼而又冷笑,“太太的心思打量誰看不出來,九姑娘鬧事錯了,所有姑娘跟着丢人,但就這麽好運氣,她把大姑娘撈了出來!不然你想想,大姑娘日後得過什麽樣的苦日子,太太只怕現下心裏還要念阿彌陀佛呢,那懲罰就是做樣子,不過給別人看的罷了!”
兩人屋子坐了一下午,翠姨娘說了個痛快,晚上不知怎麽,幾個灑掃的老婆子也說起來,叫剛巧過來的顧元彥聽了個正着。
這位爺哪裏容得了這樣的事,姑娘豈是下人議論得的,生了怒,當即返身去了文氏院子裏,發下一通話。
次日一早,文氏就使嬷嬷過去翠姨娘那裏傳老爺的話,把翠姨娘禁了一個月的足,幾個說閑話的仆人通通攆了出去。
顧運睡着剛醒來,澄心正給她擦臉醒神,黃杏從外頭進來說:“是老爺使人送了一套首飾來,說給姑娘戴着玩兒。”
顧運不知道這是顧元彥當爹的瘾,補償女兒的,顧泰那裏也t有。
只覺着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懵懵的,心說難道自己最近走財運不成,怎麽都送東西來?
過了好半天,忽然說了一句,“會不會是下人送錯了東西?這原是要給我姨娘的?”
按他爹那種疼愛美人的性情,常送些個東西給小老婆讨人一笑這事,是常幹的。
否則也說不清好生的,沒個緣故,給她首飾幹嘛?
這話一出,把兩個丫鬟笑得不行,直道:“看是姑娘還沒醒呢!咱們在府裏十幾年,可從來沒見過傳錯話送錯東西的下人,了不得,真這樣,也不配幹這個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