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文氏叫人看了黃歷,選了個宜走親訪友出遠門的日子,定下來後,還要準備送過去的禮,忙得不可開交,一面詢問顧元彥這次過去是走水路還是坐馬車。
如果走水路就要提前定船,梧州不靠內河,自然沒有修建碼頭,船只只能在離得最近的溧陽縣下,下船還需要再坐馬車行一日,方能到梧州郡城。
顧元彥說:“河面已經化了冰,就坐船吧,沒那麽辛苦,還更安全,我已經給大哥去了信,到時會安排人去溧陽碼頭上接人。”
況水路要比陸路快上些許。
文氏得了這話,就叫人安排租船去了,這次行李帶的多,要準備兩艘船。
後院這邊,顧運屋裏兩個丫鬟也忙着幫她打點出門要帶的各樣東西,又因為這次還要在那邊住上一段時日,要準備的東西,大大小小,裏裏外外,不知道有多少。
那邊周姨娘趁着空,過來瞧女兒,一是怕丫鬟們手腳不麻利,倘或沒收拾好,路上委屈了人;二是過來給她塞些錢。
不算多,也都是周姨娘私存的體己,到底去了外頭身上沒錢難處就多了。
顧運哪裏會要,忙着說:“娘你快點收起來吧,我哪裏缺錢花,以前的月錢都沒用完過,祖母還給了些,且大姐姐帶着我,又是去大伯那裏,誰還能委屈我?”
周姨娘不依,只說:“他們的是他們的,你是我生的,叫我一聲娘,這就是為娘該做的。你放心,我那裏還留着些呢,沒有都給你。”
那樣一副不容拒絕的模樣,藏着她疼愛女兒的心思,顧運心思聰敏,恐再拒反而傷了周姨娘一片慈母之心,方收下,叫黃杏拿去放好。
周姨娘看着屋子裏倆丫頭,問她這次帶哪個,顧運道:“這次就帶澄心吧,黃杏留下看屋子。”
這次送顧泰顧運二人去梧州的是顧承謹,二少爺同樣是文氏所出的嫡子,只比顧承庭只小不到兩歲,他卻是沒有走科考的路子,十五歲時投到靖州平西将軍廖廣仁麾下,如今在那邊營上任職。
原本早幾日就該出發返職,正碰上家裏這事,顧元彥便讓他索性等上一會兒,先往北護送長姐小妹去梧州,再轉西下過去靖州,不經過中州,路程也并未遠多少。
顧承謹自然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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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二十二這日,顧宅上下一早燈火通明,方至卯時,文氏就領着下人查看打點各處,車馬俱已經準備齊全妥當,正立在西側門邊的小道上候停着。
五六箱随行物品都裝上了馬車,領六個護衛看顧,在後頭押車。
顧泰顧運扶着丫鬟的手踩着腳凳上了馬車,顧承打頭上了一匹高頭大馬。
一行車馬噠噠,往渡口駛去。
此時天色才微蒙現光,二月裏的溫度依舊凍人,顧運歪着頭出去問:“二哥哥要不要進馬車裏坐會兒?現下日都沒出來,死冷的,待會兒臉皮都給你吹皲了。”
前頭馬上就傳來哈哈哈幾聲少年音的朗笑,不一會兒,前頭馬兒就掉頭走到馬車旁邊,顧承呲着牙大笑,“二哥哥又不比你們小姑娘愛美,咱們是軍營裏的人,要那臉皮都啥用!”
聽得顧運跟顧泰吐槽,“二哥還不聽,他今年的臉比看着就比去年的更糙,還不注意些,姑娘們都看不上他,說親都不好說喽。”
說完還啧啧兩下。
顧泰輕笑,說:“我看你比他臉皮還厚,吹吹倒無妨。”
路旁食館小攤倒都熱騰騰倒騰開來,坊市街道百姓已經活動了
等到了渡口,已經青白亮了天,各處聲音漸漸嘈雜起來,這邊有許多運輸的船只,來往客船貨船許多,故而幹搬貨運貨的人就多,旁邊食肆酒肆都熱鬧哄哄。
兩艘行船就停在港邊,顧家管家指揮着下人一邊從馬車上卸東西一邊到船上。
顧承謹就帶着顧泰顧運坐上另外一艘船,船裏面皆是提前讓從裏到外打掃過,
澄心和顧泰的丫鬟秋棠依舊一上去就收拾睡覺的屋子,所有能抹的都抹一遍,再把帶來的床品都鋪整好。
顧運早上沒睡舒坦,這會兒飯也吃不下,給顧泰說了一聲,就要去睡回籠覺。
顧泰只吩咐丫鬟定給她灌上湯婆子,把被子捂熱了才準睡,路上生了病可不是開玩笑的。
丫鬟們自去應答着去了。
直睡足一個時辰,顧運方醒過來,睜眼已經是白光晃眼睛,難得的萬裏無雲,碧空清明的好天氣。
澄心給她穿衣服梳頭,她問:“我阿姐呢?”
澄心道:“大姑娘在廳裏看書呢,姑娘餓了吧,早上就沒吃東西,我去叫人準備。”
船上吃什麽能方便,顧運擺擺手,“別瞎忙活了,有點心沒有?拿一碟子過來,我墊墊肚子就行,看時辰就快晌午,到時候與大姐姐二哥哥一處用正好。你給我梳個簡單的發髻好了。”
哪裏想顧運睡個回籠覺起來,心裏想明白了一些事,現下正急着要去與顧泰說,澄心卻是個慢性子,正好生生細心給她梳着頭呢,這一下就急了,催着人快些。
澄心鼓着嘴直蹬腳,只好加快速度好歹給弄好,顧運已經起身飛似的往外面去。
腳踩在船板上發出嘎吱嘎吱的一陣響。
顧泰坐前廳花窗一側,身前放着一張小案桌,桌上是些書本筆墨等物。
“阿姐!”
顧泰聞聲微微擡頭看去:“起了?過來坐。”
顧運挨着在軟墊坐下,心裏的話好歹擱了一擱,先只問了句:“姐姐在看什麽書?”
顧泰将封皮擡起來,給她看上面的字。
“後周列傳?”顧運挑了挑眉眼。
顧泰淡聲道:“看着打發時間罷了,”說着她把書仍在旁邊,只問顧運,“我見你是跑着過來的,有話與我說?”
顧運擰了擰眉,頗有些不知道從哪裏開頭的感覺,心裏話沒有理順,有些散亂。
“但說無妨,是有什麽讓你不解了?”
顧運搖頭,“不是不解,反而是想明白了。”
顧泰只道:“那想明白了何事?莫非是要我分析,說來聽聽。”
索性再醞釀她話也說不出朵花來,幹脆一股腦直接開口,飛快問:“姐姐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一早就計劃好了的,要離開南襄侯府?”
顧泰依舊是神色素淡,只是看着顧運,示意她繼續。
問出來第一句,後面的話就順暢了。
“我大鬧南襄侯府,逼着南文钰簽了休書,這事,姐姐回家後別說罵我,甚至連提都不提一句,自己也不驚慌也不失措,像個旁觀的外人。我做那件事原就是意料之外的臨時起意,是當時被那母女二人激起來怒火,又因為對他們家人品行事作風再清楚不過,知道不是好人,所以豁得出去鬧一場,是想着再厲害的結果都承得起,什麽了不得的天塌下來的大事。但是,後來看母親的樣子,大約才明白過來尋常人是的反應。
但我不服,又私下想着,姐姐性格向來如此,經得住事,哪裏值得咋咋呼呼。
可方才我睡了一覺,憶起來一件小時候的事,是有一年,我與七姐姐在你房裏玩,一人摔壞了你一方鎮紙,但結果你只懲罰了七姐姐,我問你原因,你當時說的是,我摔的那件,原是你準備送人的,七姐姐摔的那件,是你一直用着的。那時我就沒明白你那句話的意思,還想我都摔了你要送人的東西,不是更應該是受罰的那個才是?怎麽卻反着來。”
“方才我就忽地一下子明白過來!因為姐姐把送人的東西早視為不是自己的,或摔或送人,于你而言結果是一樣的,故而我可以原諒。而你一直用着的東西,摔了,那才叫‘意料之外’,意料之外就需要自己補救善後,所以,七姐姐才要受到責罰。”
“我真是傻了,沒有經過你的允諾授意,鬧了一出大的,如果鬧出來那結果不恰恰是你想要的,我此刻焉還能出來游玩訪親,還好生生站在這兒?怕是得關在小屋子裏把姐姐所有的藏書都抄上一遍反省思過吧?所以我才覺得,姐姐心裏早已經有了計劃。”顧運眨巴眨巴幾下眼睛,故作認真說:“所以姐姐,我說得這些,對是不對?”
顧泰按了按太陽穴,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