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船2
船2
桓喜趕忙單手一捉椽子,翻身跟着躍下,卻見谷行良的劍已收歸于鞘,改為左手捉着一把短匕。她跟下時,谷行良依然以左手将步溫平挾于身前,右手卻已拿出一只瓷瓶,瓷瓶封口已被丢擲地面。
而當蕭商也自桓喜對側躍入船舫,谷行良已以左手捏擡起步溫平下颚,将右手瓷瓶中的液體盡數倒入步溫平口中。步溫平自是抵抗,卻被迫咽下,少許液體被嗆咳而出,滑落滴于衣角,竟令其結了白霜。
桓喜與蕭商趁刀刃暫離了步溫平脖頸,便夾擊而上,但谷行良進入船舫時實則業已服用一顆“卡拉”,此刻狀态正好、視覺敏銳,步子一錯,右掌再捏步溫平後頸,左手短刃使了死力,割向步溫平脖子。
這一刀避無可避,步溫平勉力保持清醒,向後退卻,收斂下颚,以圖不讓這一刀割實,然而短刃已然帶出一捧鮮血;多虧桓喜與蕭商夾擊,這一刀未能深入太過,中途一斷,斜而向上,割過步溫平唇畔,延伸至左顴骨,險險止于左眼之下。
緊接着,步溫平便如同一個破布娃娃一般,捂着脖頸,滿手鮮血,摔落翻滾至船舫右側,仰面躺倒,無力再動,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谷行良則被蕭商擊在右掌,頃刻腫脹青紫,又被桓喜将身前衣襟劃破,兩本薄薄書卷掉落而出,落在船舫正中。但經此一招而過,桓喜與蕭商便站在同一處,難以再行夾擊。
忽而,一柄彎刀自船舫頂部斜刺而下,桓喜擡頭,立即明了,跨步上前,接下來她自己的重刀倏地砸下;谷行良上前欲阻,桓喜寬刀終究掩身,擋之一擊雖出豁口,但也保其快步避回原位。接着,她身也未停,立刀而起順勢掄刀,竟硬生生将畫舫頂板擊潰。
畫舫頂板碎作數塊木板與泥灰瓦片紛紛墜下,端木芷以此遮掩身形,自上而下落入戰局,合扇而擊,不出所料被谷行良挪騰避過,便接後招,展扇而旋,鐵刃展向軀幹,令谷行良吃了一記。
一片混亂之中,桓喜自己也忙于躲避砸下的木板瓦片,忽而發覺腳腕一緊,竟似被人拖拽,忙後退站穩,向後一扯,與之角力。誰知,船舫右側竟忽而傳來一聲撞擊,整個畫舫被往左側一蕩!待煙塵散去,原來是一根繩子串聯着一旁載滿鮮花的稍小畫舫,而繩子的另一端,正被死死纏在桓喜腳腕。
桓喜揮刀斬斷繩索,然而這兩艘畫舫依然貼靠于一處。而待她擡眼再瞧,谷行良竟已吹燃一只火折子,随手擲入一旁的鮮花船中!
鮮花船忽被點燃,在水面上驟然燃起,谷行良避過端木芷兩招,揚聲笑道:“這是信號!這艘鮮花船燃起,其他載有那些中了‘惑心蠱’的姑娘們的船上水匪,便會依次準備開始将這些人逐個殺死。除非……我再放出其他信號!現在,可以讓那幫山賊收起弓箭,而我們好好談上一談了嗎?”
桓喜與端木芷對視一眼,她一點頭,低聲道:“快去!”随即端木芷身形一動向外躍出,又聽稍大船只上讴查圖冶缰氣喘着喝道:“人氣!他們肯定将船只布在了城裏!”
于是端木芷明确目标,沿着河道疾速向揚州城內掠去。
船上山賊并未收起弓箭與零星□□,于是谷行良也攔不得端木芷,他卻也不急,拄劍立于熊熊燃燒的鮮花船前,氣息均勻,忽而說道:“知道嗎,桓姑娘,其實我實在不願傷你,一如我方才未傷那娃娃模樣的,修煉了旱湍族功法的姑娘。”
“謝謝你的好心?”桓喜卻需平複呼吸,言道,“……陵縣當中,身披黑袍的,也是你,對不對?當時,你為什麽要殺牧施飛?豐智一家的死……也是與你有關嗎?”
谷行良一一答道:“嗯。因為牧施飛将要幫豐智脫逃,不是嗎?至于豐智一家,我總是得找個人問出僞造的玺與秘術殘頁下落,對吧?未想步溫平卻将他們喂了狼。”他頓了頓,又笑,“當然,這個玺的料子雖好,卻也不過錦上添花……只是有些可惜。”
說罷,他已瞧出桓喜睜圓雙目,顯然已為豐智家眷深覺不值,便不等她開口,兀自又向蕭商說:“至于這位九刃教教主,我卻未想,他竟也未死。”
“險些。若是你不急于去鄭家府庫找尋東西,恐怕我也就不會站在這艘畫舫之上了。”蕭商苦笑。他右手食中二指依然微顫,顯然也需些時間用以恢複。
桓喜與蕭商暫作拖延,也是在等端木芷追尋到十一艘鮮花船,制止其上水匪。而谷行良暫待閑聊,又何嘗不是一邊等“卡拉”發揮到極致,一邊等待秉燭書生辦完事情。
天邊已隐有亮色。
端木芷沿着河岸以輕功起落,身姿如燕伏地而飛,他此刻懷中充斥着松弛之感,如若不是持續不斷地告誡自己此事緊急,恐怕早已被其拖慢腳步。“恐怒”的效用有三個時辰,此刻還一個時辰未到,端木芷卻已依次品味了諸多陌生而又不陌生的情緒,心情着實混亂而又複雜。
陌生,是因為端木芷從未實際感受到過這些所謂“情緒”;不陌生,是因為這些感覺秉燭早已在白門教導過他無數次,令他已将之牢牢記住,以至稍作推斷,便能将之認出。
然而,由于“恐怒”,這些情緒卻進而總令他混亂一瞬,反應總是略慢一拍。
載滿鮮花的畫舫有些顯眼,在水面上熊熊燃燒的畫舫自然更為惹人注目,端木芷終于見到第一艘鮮花船,然而這艘船卻竟已如谷行良點燃的船只一般,已燒了起來。端木芷轉瞬明了:他們這信號竟是如烽火般接連傳遞!
他身上的衣物在運輕功一路疾行時已被風吹幹少許,但總體還是濕淋淋的,于是他毫不猶豫,徑直掠入畫舫之中,果然在鮮花簇擁的正中,尋見了一名少女的身影。端木芷來不及查看,将其攬起便沖出已然被火焰包圍的畫舫之中,上岸将其放下。這名少女的左肩仿佛被剜下一塊肉般血肉模糊,但止得住血便不致命。
端木芷聽見些許水聲,便擡頭一瞧,正見一名水匪打扮的人鬼鬼祟祟爬上岸來,他便忽而喝道:“過來!”
這個人影一僵,顯然已看清了這邊情況,當即灰溜溜慢慢走來,哭喪着道:“大俠,我、我可什麽都沒幹啊,剛才有另一位白衣大俠忽然進了船,從這人身上割下來一塊肉,收到了盒子裏……”
端木芷回首一看,見有幾名司水手下正在身後趕來,便自懷中取出一塊幹淨白布,交予水匪,打斷他的話,指着傷口道:“按緊傷口止血,交予後面的山匪,便可活命。”
水匪接過東西按住,連連點頭,于是端木芷便也不再耽擱,繼續沿岸而行。一路之上,接連已掠過十艘畫舫,這些船只相隔都不算近,只能勉力瞧見前個船只在水面燃起的火光。船中少女盡皆有處傷口,多數在臂,左右卻不盡相同,船中水匪有的正舉刃欲殺,有的已經吓得逃跑,也有些已将刀斬下。
端木芷将她們都拖到岸上,司水的手下起初還能跟上端木芷步伐,後面卻越來越慢,距離拉得愈來愈遠,幾乎不能及時趕上。但他們也有辦法,沿路遇上車馬行,便從中“借”了幾匹馬來,騎馬追趕,方才好些。
此時天已漸亮,即将日出,端木芷起初下意識去找在水面燃起的火,目光觸及一艘完整的載着鮮花的畫舫時,方才幡然醒悟,這第十一艘畫舫還未被點燃。他勉力加快腳步,正好見一道身影從中走出,步至船頭,正向他的方向看來。
端木芷忽而感到了一陣難以辨別的莫名情緒,因為這道人影寬袍大袖,略微蹙眉,嘴角卻帶着一絲令端木芷難以解釋的微笑——正是秉燭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