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選項
選項
門被推開。
兩個少年與一位少女走進破廟之內,推門的少年先是探頭往裏瞅瞅,然後才閃身進來,向後道:“沒有人,我們進來吧。”而後,一位少女也很快速地走進屋子,另一名少年殿後,默不作聲地關門,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起先閃身進屋的少年個子矮壯些,穿着破布麻衣,而殿後的少年則瘦小些,穿得卻稍好,白布衣,背着小包袱,看起來像個小小學子。少女比他倆都高點,戴着幞頭,也穿着褲裝,褲腿稍短,已不太合身。
矮壯少年滿不在乎地把自己摔在角落鋪疊的稻草之上,向少女道:“老大,接下來我們往哪邊去?我看這個鎮子上的人也差不多要瞞不下去,你戴的幞頭是不是還是太假了,還是哪裏不對?”
少女摘下幞頭,甩了甩悶在裏頭的一頭紅發,道:“畢竟我是先戴幞頭再将外面頭發塗黑,墨汁又不防水,遇見下雨天難免的事。”
“臨走前我去私學摸了一圈,我們現在還有三十枚銅錢。”白布衣的少年則将一串銅錢攤在掌心,快速數着,又平靜地說,“我還順便拿了先生的早食,兩只軟蒸餅,我吃半個,你們兩個再分下一個半,今日便也吃飽了,還能省一日。”
矮壯少年掰掰手指頭數了一下,撅了噘嘴:“哼,早知道就在走之前,從村子裏拿些能換錢的東西,好歹我們便不必這樣一邊琢磨着怎麽填飽肚子,一邊籌謀着如何複仇。”
“說什麽呢你,如果我們當真跑過去,不就被一起拴上石頭沉河了嗎。”少女擡起拳頭輕輕敲了矮壯少年一記,繼而道,“知道你食量大,我今日不餓,也只吃半張,剩下一整張都是你的。”
矮壯少年摸摸頭,嘿嘿笑了兩聲,實際卻很不好意思:“我也只吃半張,剩下半張我們可以留起來,以免哪天我沒捉上來魚,導致我們只能幹喝野草湯。”
說罷,他一個打挺蹦了起來,與白布衣的少年一起将廟裏剩的幹柴聚攏到一起,再掰碎些稻草,預備着待會生火。而少女則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半卷書,逐頁翻看起來。
破廟屋頂幾近沒有,白布衣的少年躺在地上,看着風呼嘯着卷起泛黃落葉,鋪撒在破廟當中。天色自明至暗,矮壯少年已蜷縮着窩在角落睡了去,白布衣的少年便默默爬了起來,将火堆燃起,用以取暖。
枯黃葉子鋪滿了整座破廟,廟後立着一棵高大的槐樹,俯首覆于破廟之上。白布衣的少年在落葉堆中翻找一會,撿出一根長度适當的樹枝,兀自揮舞,演練起劍招。
過了約半個時辰,少女将半部書卷放回了懷中,擡頭去看白布衣的少年在有限距離內輾轉挪騰,腳邊帶起一捧捧的落葉飛舞。她道:“你之後要用刀還是要用劍?我們可以試着去找一把。”
“劍。”白布衣的少年手腳未停,“我很快就能賺錢,待我有了錢,我要用最好最快的劍,給你購置滿屋子的書,再買很多好用又奇特的斧子。”
“這一定是給我的。”矮壯少年揉着眼睛,打了個哈欠,時間臨近深夜,卻已經悠悠轉醒。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與白布衣的少年換了個位置,原來是輪流守夜。
“老大,你不歇會嗎?”矮壯少年問道。
少女說道:“我還不困,可以與你說會話,讓你清醒清醒。”
矮壯少年聞言将雙臂往頭後一枕,半靠在石頭砌的臺子上,問道:“你說,人怎麽總是琢磨着怎麽欺騙自己呢?”
“怎麽個意思?”
“我們說着複仇複仇,但實際上用自以為是的善意将外人引入村子的,不正是我們嗎?”矮壯少年語音愈低,“我們是想要彌補自己犯的錯誤嗎?但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麽我們當時不去試着解救村長他們呢?就算是被抓,或許我也就這麽與他們一起被石頭沉進水裏,反而更好一點?”
少女大聲道:“不許再這麽說自己了,我們投以善意,盡力助人,沒有做錯,錯的是觊觎這本秘笈以及金銀財寶的家夥們。”
“那……我們之後在路上,遇見類似的事情,還要施以善意援手嗎?”矮壯少年問道。
少女沉默了,一時不語。
角落白布衣的少年翻了個身,原來并未睡覺,而是從包袱裏取出一部空白書卷,正往上寫記什麽,輕聲道:“他們也不是所有人都這麽壞的,就像村裏的二丫,調皮搗蛋、偷雞摸狗,總愛捉弄其他人,但後來還是向大家一一道歉,将搞壞的東西修補回原樣。大人們比小孩更難變好,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至少殺了大家的這些人,我們等不了他們變好了,我們得複仇。”少女說道。
“嗯。”白布衣的少年便問,“秘術你看得怎麽樣了?”
“符文陣、日出一刻、水氣、人氣、足量‘卡拉’、至少十一名食用了‘卡拉’伴生蠱的人祭,還有吞服了過量‘卡拉’的施術者,也就是我們三個的命。”少女說道,“成功之後,将紙人在絕對陰晦之處靜置七七四十九日,他們便會附于其上,能動能說,像生前一般。但完整的符文陣在前面,我們還得找到秘術的前半冊才行。”
“沒關系,我們會找得到。不過他們變成了紙人,之後可沾不得水,沒法下水游泳喽。”矮壯少年揮着胳膊鼓了鼓勁,咧嘴露出一個笑容。
他一昂頭,幾滴雨水忽然正正拍在了他的臉上。矮壯少年嗷一聲跳了起來,摸了摸臉,接着雨噼裏啪啦地打下,他忙拎起一旁劈砍木頭的尋常斧子,跳到了少女與白布衣的少年身旁,借着所剩無幾的屋頂避雨。
矮壯少年喃喃:“對了,還有雨,我們不如在地下建個地方給他們住吧?不然一到這時節,不就全澆濕了嗎?”
雨下得不小。
三人都暫且不再說話,因為破廟的門忽然開了。
一名身材矮小,未着鞋襪的女娃娃慌慌張張蹿了進來,一回身,見三個人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由自主“啊”了一聲,怔在原地。她灰頭土臉,過大的衣服幾乎蓋住了整個人,腳上腿上衣服上都沾滿了泥灰,簡直像是在逃難。
少女也愣住了,她下意識捉着自己的紅色長發想要捂緊,自己卻已知道來不及了,急道:“完了,如果這個家夥把我們的事情說出去……”
“別急,她沒有舌頭。”白布衣的少年平靜道,“把斧子放下吧,吓着人家了。”
女娃娃連連點頭,而少女仔細一看,發現的确如此,便忽而放松了警惕。她舒了口氣,心下忽而有些內疚,便溫聲道:“你別怕,我們也不是什麽壞人,你叫什麽名字,怎麽在這裏?”
女娃娃想了想,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下一串娟秀字跡:逃過來的,不過沒人追我,不會連累你們。
“你會寫字,是被人販子捉了賣了?”少女招手讓她過來,嘆了口氣,轉而向兩個少年道:“唔,蒸餅?”
兩名少年分別聳了聳肩,表示自己沒有意見。于是少女取出留下的半個蒸餅,掰給女娃娃一塊。女娃娃吃得狼吞虎咽,趁此,另三人便簡略商讨起來。
少女問道:“要讓她跟我們走一段嗎?這裏荒郊野嶺的,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別再被狼吃了。”
矮壯少年有點猶豫:“還要這麽做嗎?”
“我沒意見。”白布衣少年則道,“那我們得和她互通姓名吧?我們用哪個名字?”
“用不那麽長的吧。”矮壯少年道,轉頭問女娃娃,“你叫什麽名字?”
女娃娃猶豫了一會,幾次三番擡起樹枝,都沒寫下,最終終于落筆,在地上寫道:楚汝士。
“我是尉遲浸。”矮壯少年說着,指指白布衣的少年,“他是谷行良。”接着,又讓出坐着的少女,介紹道,“她是我們老大,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