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雒水
雒水
兇手去了青樓?桓喜皺眉道:“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兇手派來調虎離山的?你是大理寺的人?”
六二當然不是大理寺的人,但她沒有說話,只露出一個冰冷而又好看的笑,整個人忽而又隐沒入了檐下黑暗之中。這一手隐匿功夫可謂神鬼莫測,吓得剛探出頭的張菀方一哆嗦,忙道:“剛才……我沒看錯吧,是不是有個人站在那裏,還說了話?”
樊縱施道:“無論功夫多好,人都不能憑空出現或消失,張儒宅邸的護院不少,他們不可能全部迷倒,現在把他們叫起來搜查……”
“不,他應該的确是步溫平的人,這招跟步溫平簡直一模一樣……”桓喜站起身來,“順帶一提,步溫平是一位大理寺的司直,正與我二兄一起等在青樓。護院還是別叫了,我們連兇手究竟是誰都不知道,人越多只會越方便他們渾水摸魚。”
廣闊的宅院中極靜,桓喜想了想,又道:“不如我們先與杜藍奇谷行良那邊會合,然後我再快些去青樓看看情況,如何?”
既然兇手不在張儒宅邸,似乎已再沒什麽可多防備的,然而韋左思卻道:“會合無錯,但既然步溫司直的人已捎來了消息,卻也沒讓我趕去幫忙,想來他們那邊已盡在掌控,我們不如還是先守過今夜,再做打算。”
幾人稍作讨論,總之還是要先至東北角與杜藍奇和谷行良會合。端木芷與桓喜先行一步,韋左思幾個則先将屋裏剩下的二流殺手盡數捆好。
他們對走過一遍的路已然熟悉,比來時更快。本以為這間屋子境況應與韋左思那邊差不太多,無非是滿地二流殺手,然而二人臨近些,卻見杜藍奇正從門口露出半個身子,趴在地上。
桓喜忙将腳步加快,幾個起落便至屋門,蹲下一摸杜藍奇脖頸,便知他還活着,只是暫時暈厥。他的身上沒有明顯傷口,桓喜一時不知怎麽回事,下意識看向屋內,尋找谷行良的身影。
谷行良則正靠坐在窗戶旁邊,境況比杜藍奇好些,捂着流血左臂,也正看向桓喜與端木芷。不等他們詢問,谷行良便急切道:“方才兇手來過,将張儒的兩個孩子劫走了!他的目标似乎只是張儒的孩子,杜藍奇被他打暈,我被他刺傷,但都沒下殺手。”
“莫非兇手不止一個。”桓喜皺眉。她很快進屋,遞予谷行良傷藥,接着十分快速地詢問:“他往哪個方向去了,什麽模樣?我這就去追,說不定還能追上。”
谷行良道:“他是從屋頂來從屋頂走的,襲擊前吹滅了屋內燈燭,因此沒能看清模樣,不過是名男子。我傷勢不重,與你們一起追。杜藍奇怎樣?”
“他一時半會醒不過來。”端木芷在門口搖頭。
不過一小會的功夫,樊縱施幾人也已至此,将事情大致了解,不由得各自驚訝。樊縱施道:“什麽?這人武功究竟有多厲害?杜藍奇可在百人榜排名十六,他的能力我再清楚不過……二位還是不要冒昧追捕。恕我直言,既然杜藍奇都被擊敗,恐怕你們兩個在這兇手手下也難以自保。不如你們與張菀方待在此處,我去追兇,或者一起。”
“不。”這時桓喜已幫忙将谷行良的傷口裹好,語氣堅定,“我比你們都要更擅長尋跡追蹤,況且兇手既然已出現了兩個,難保不會再有第三個,如果我們都去追這一個,張菀方又被鑽空子捉了呢?”
Advertisement
樊縱施實際已有退縮之意:“要我說,為什麽不直接報官,讓官府來處理這件事情?現在已經太危險了,先是茯苓,然後是張儒,兇手甚至連他剛滿月的孩子也已擄走,誰能保證接下來刀鋒不會轉向我們?”
“當務之急難道不是試着追回張儒兩個剛滿月的兒子嗎?現在嘗試挽救,總比事後收屍要好。”桓喜靠在窗口,皺着眉摸着下巴,道,“等等,讓我想想,或許能猜出他們會被帶到哪裏。”
最開始,是在一艘鮮花船裏發現了伏氏的屍體。桓喜快速考慮着:屍體整潔幹淨,兇手費了很大心思。然後是杜鎬,他被倒吊在張儒家門口,脖頸幾乎被整個切開;接着是與杜鎬不知前後的花魁,是在青樓被人毒死,殺死這兩人的兇手應該是一名僞裝成青樓小厮的女性,此刻或許正在青樓之中。再然後,是張儒死在監安獄,被水塢商行的夥計所殺,夥計哭訴是被脅迫,卻不敢說出真兇名姓。
然後,現在則是張儒兩個尚在襁褓的嬰孩。
伏氏被發現時與後三者實在太過不同,這是因為什麽?誰會對複仇對象區別對待?如果兇手與張儒調兵屠殺了湍族村子有關,或許說得通:因為後三者或許都或多或少參與了屠村,而伏氏是張儒辭官後與他相識,所以她是一個無辜之人。雖然是無辜者,但兇手要向張儒複仇,所以還是将她殺死,不過卻将她放在鮮花船上……桓喜還記得,在陵縣時曾已知曉,這種載滿鮮花的船是水湍族的祭奠方式。
她的兩個兒子,在他們眼中,會不會也是一個無辜之人?
“我想到了,他們或許會被兇手帶到水邊。”桓喜說着,卻又犯難。洛陽水路繁多,縱橫交錯,光這城北就有漕渠、洩城渠、瀍水、新潭,雒水相隔的城南還有運渠、伊水、通津渠、通濟渠,旁的還有連通凝碧池的谷水,這些水路無一不是連通數坊、縱橫交錯,他們人手不夠,就算找到天亮也未必能夠找到兇手。
但也總不能如此幹坐,于是桓喜與端木芷、谷行良,便從最近的水路姑且依次找起。從瀍水至漕渠再至新潭,卻處處碰壁,一個人影也未見到。
桓喜焦急,新潭一目了然的無人,便當即又要轉身躍下屋頂,再找下一處。
而一旁的谷行良稍作沉默,忽然問道:“二位,我們真的有必要找下去嗎?”
“總也不能就如此幹等着他們的死訊吧。”桓喜道。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谷行良說道,“說真的,我在監安司的時候已經知道了張儒的所作所為,既然是惡有惡報的複仇,我們真的還應該幹涉下去,阻止別人或許謀劃了許久的複仇嗎?”
桓喜皺眉道:“張儒和杜鎬已經死了,而兇手這次擄走的是兩個剛滿月的嬰孩。難道就因為他們是張儒的血脈,甚至還什麽都不知道,就應該都被殺死嗎?我知道複仇是怎麽一回事,這不是為了死者,死者已經死了,這是為了平息似乎會永遠燎灼生者的怒火與痛苦,這種事情沒有止境,因為缺失的部分依靠殺人永遠沒法填補,回憶總會再次席卷而上。”
谷行良搖了搖頭:“難不成,你覺得複仇是錯誤的嗎?”
“我沒有資格這麽說,我永遠不會這麽評判。”桓喜道,“這是他們的事情,但兩個剛足月的嬰孩馬上就要在城中被殺了,難道這兩個嬰孩也害過兇手嗎?”
端木芷站在桓喜身側,沉默不語,沒有參與他們的争論。他單手握着桓喜左肩,以免她太過焦急,将他與谷行良丢在這裏自己繼續巡查。而目光,則正向谷行良望去。
谷行良聽完,稍作沉默,回身看了看身後的船與新潭僻靜無波的水面,忽然道:“只是一個想法,不過……如果他們要引人注目的複仇,甚至說讓張儒做過的事情真相大白之類的……或許,我們應該在雒水找找兇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