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晃悠
晃悠
屋檐之下,忽然有人說道:“四小姐,還是省省,你與二少爺一起種下的那一棵梨樹沒能成。這一棵,是我新種下又精心照料的。”
桓喜探頭下去,只見一個佝偻的身影自屋檐下走出,是名約五六十歲的女性,穿着碎花袍,黑白相間的頭發簡單挽起。桓喜連幞頭掉到地上也沒在意,興奮道:“蔡婆婆!原來你也還在!”
“什麽叫我也‘還’在?”蔡婆婆俯身撿起桓喜掉落的幞頭,拍打拍打,“四小姐,你莫不是以為,院子沒人打理也能自己維持得這麽井井有條?快下來吧,別與你的朋友吹夜風了,屋裏飯菜還熱乎着,進去吃。”
屋內就如同院子一般,整潔幹淨、井井有條。蔡婆婆從具杯盒裏取出碗筷,洗涮幹淨,兩人飽食一頓。房間也收拾得妥當,正巧兩間房,本是預備給桓喜兄妹,未想桓喜又帶回來一位端木芷,但桓溫佘一時半晌想必不會回宅子睡覺,倒也正好。
夜晚的時間總是流逝得飛快,桓喜與端木芷一向起得很早,蔡婆婆年紀大了,覺也少,但仍不及他倆早。平日裏這時該練早功,但今日顯然是因為桓喜想早些去監安司,再找她二兄問問情況。
這時間早市鋪子都沒收攤,兩人便随意吃了些昨夜剩的餅,接着便向東城方向行去。
臨近歸義坊,桓喜帶端木芷偷摸去看了一眼張儒宅邸,發現其門口整潔如新,門房正打着哈欠,好似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
到了監安司,他們卻只找到了韋左思,沒見到桓溫佘的身影。韋左思查了大半夜卷宗,打着哈欠,塞給桓喜一沓紙,道:“我不清楚子諒去哪兒做什麽了,昨日杜鎬的屍體都是吏卒送回來的。反正他自從……就是這麽一副疑心病的樣子,什麽話都說得少。但是我猜到你或許會來找,所以昨夜查着卷宗,便抄撰兩份。這些不是全部……剩下的他們換班來抄,別的我得先補一覺再說——哈——”
韋左思說着,打了好大一個哈欠,精神萎靡地轉身回去,他有氣無力地把大門帶上。保養良好的門沒關嚴實,留了條縫,無聲晃悠了兩下。
桓喜跟端木芷對視一眼,手裏捏着一沓紙張,也就只能姑且打道回府。回去時路上已逐漸有了人,于是他們出了東城便從大道上走。沿着漕渠一直行至歸義坊時,忽然撞見了正要往張儒宅邸去的張菀方。
張菀方還不知道區區一個晚上都發生了什麽,桓喜當然也不會立即将事情與他明說,增添不必要的麻煩與憂慮。她三言兩語告知張菀方張儒暫不在宅邸,便又被松了口氣的張菀方邀請去自己臨時住地一敘。據他所言,這幾日他與一位做船運的老板搭上了線,說不準日後就去經商了。
“工商殊類不預于士,你家裏能放你自立門戶嗎?”桓喜提醒他,“要麽你先斬後奏?之後回長安了,你大哥知道我從洛陽過來肯定得問,我就先替你瞞着,等做出些成績再說。”
“我就是這麽想的,不過也不一定走船運,我不識水性,沒準還是走陸路,多謝你了。”張菀方開懷道。
接着,張菀方自往北市去,桓喜與端木芷則回了履順坊。桓家宅子在履順坊東北角,離瀍水很近,他們從道光一側走,步伐慢些。
臨近街與道相交處,忽然之間聽到了一聲凄厲的貓叫,吓得桓喜一哆嗦,手裏邊走邊看捏着的一沓紙險些一把扔了出去,好在端木芷與她并肩走着,手僅一捉便将之按住。經此一遭,桓喜幹脆趕緊把韋左思抄撰的東西都塞到端木芷懷裏,拍兩下他的胸口确認放得妥當,方才轉頭向聲源處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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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左側有棵垂柳,正有一人蹲在上面,手裏捉着只被提着後脖的小貓,樹下有一只大貓,正來回踱步。這棵樹離得遠了些,經風拂過,垂柳枝條也頗擋視線,當這人躍下樹,将貓放到地上,桓喜方才發現自己認得此人。
她眯着眼睛看了又看:“——谷行良?”
谷行良應聲擡頭,幾步近前,抱拳道:“桓姑娘,又見面了……這位是?”
“他就是端木芷,我在陵縣便是将你錯認成他了。”桓喜也略略抱了個拳,笑道,“不過你們倆站一起一看,除了身形相仿,其餘當真是一點不像。”
桓喜說得沒錯,端木芷面目更加柔和,谷行良則更精明些,即便都是垂眼、眼下都有點痣、都微笑着,面容卻也只有這麽幾點特征說起來像是類似,實則無論是給人的感覺還是模樣,都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谷行良無奈地搖搖頭,向端木芷道:“幸會,端木兄,十雅之一的名號早有耳聞。”
端木芷便也認真抱拳:“谷兄。”
離桓家宅邸已然不遠,此處又是路口,三人便邊走邊說。
“你怎麽來了洛陽?”桓喜尚還記得,在蒲州城時,谷行良還說是要去長安。
谷行良微微嘆了口氣:“說來話長,我本來的确是去了長安,但是收了封信,說是商行中有一艘船扯上了命案,要我過來瞧看……還是一艘小木舟,能扯上什麽事呢?信上寫了夥計暫被扣押,我還想着待會怎麽去東城将夥計帶回來呢。”
“咦,莫非……你就是水塢商行的老板?”桓喜訝然。
谷行良道:“嗯,我的确是水塢商行的老板……莫非此事,桓姑娘也有所耳聞?”
谷行良既然是水塢商行的老板,本身牽涉其中,稍微說個幾句倒也無妨,反正遲早要問他話。桓喜便将伏氏的事模糊地說了一些,聽得谷行良直皺眉頭。
幾句話間,已臨到了桓家宅子門前,端木芷忽然問道:“你怎麽來得這麽快?”
長安離洛陽的确也不算很近,昨日中午剛讓人送信,今早便到,的确是太快了。
“水塢商行在長安與洛陽都有分行,我本來就是巡視完了長安的,正在往洛陽來的路上,剛巧與來送信的夥計遇見。”谷行良笑了笑,簡略解釋着。
桓喜與端木芷出門後,蔡婆婆也很早便醒了,一進院子就能聞到一股撲鼻的飯菜香氣。她早上也就填了半張餅,早又餓了,肚子咕嚕咕嚕一響,口水都要下來了。
“沒想到你出去一趟,又帶回一個朋友,四小姐。”蔡婆婆顯然的确很是意外,但碗筷仍備得四雙。她審視了谷行良一番,說道:“不過反正二郎依然沒有回來,他這份飯又是白備,其實倒也正好。”
“二兄還沒回來?”桓喜摸了摸下巴。桓溫佘既沒去監安司,又沒回宅子,去了哪裏?難不成,是找到了兇手的線索,抑或者是步溫平的行蹤?
這種事情猜當然猜不出個所以然,回來路上桓喜已翻了一大半韋左思抄撰的張儒的事跡,看到的部分都沒什麽特殊,只能看出此人的确善于為官,民望人緣居然很好。
将飯吃過,坊市與街道才真正熱鬧了起來。桓喜靠牆想着案子的事情,有點急躁,看不太進去字,于是則由端木芷在屋裏繼續去将韋左思的辛苦抄撰看完。谷行良則很是識趣,在院子裏薅了些長寬些的草,拽了幾片葉子,自己編起些小玩意打發時間。反正桓喜已與他說過了,如果他要去監安司将自己的夥計帶回來,恐怕等一小會再去更為妥當。
桓喜想着事的期間,谷行良已經編出了幾朵花,随手插在面前地上。不多時,端木芷也将抄撰下的東西全看完了,将紙張整理收好,推門出來,就見桓喜與谷行良二人一個發呆,一個用草編花。他怔了怔,眨了眨眼,問道:“你們……準備種片花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