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離山
離山
“晨山叔你偷人母雞炖湯又成何體統呢……”桓喜在旁吐槽,見沈秋兮已去又支起窗戶,與約是王嬸的人說了兩句,人群便逐漸散了。零星還有幾名弟子留在外頭,再過一會,才走了個幹淨。
桓喜對于相州有諸多疑問,都亟待出口,卻見晨山将手一揮,嘆道:“我知道你們有很多問題,回山途中路過其他城鎮時,我已經聽了江湖上的傳言。說實在的,大差不差,不過九刃教的教主是在比鬥後被人趁虛而入,方才重傷。他戴着張面具,從始至終未曾摘下,重傷後被人救走,因而我們到現在也無從知曉,這位突然出現的蕭商,究竟是什麽人。”
看得出晨山日夜兼程,頗為疲累,桓喜便不再多問詳情。沈秋兮在旁将這段時間白門的事情說了個清楚,晨山卻在聽聞他舉辦了門派大比時一愣,像是十分意外,但又點頭道:“大比辦了?嗯……罷了,辦就辦了吧。”
這語調也很是平淡,一點也沒有誇贊沈秋兮幹得好的意思。桓喜聽着感覺奇怪,晨山像是并不想沈秋兮舉辦這次大比似的,可沈秋兮這次大比辦得很好,門裏幾位師叔也多有誇贊。沈秋兮沒什麽反應,像習慣了似的,将話說完,便向他們分別打了個招呼,出門走遠。
他臨出門前将刀握住,桓喜便猜測他許是又去練武了,如果當真如門內弟子所說,他當真癡迷武學一道的話。想了又想,桓喜還是忍不住向晨山問道:“晨山叔,沈大哥将這場大比舉辦得很好,你為什麽不誇一誇他?”
晨山愣了愣,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又忽然閉了嘴,看向屋門。
屋門被敲響。
桓喜從支起的窗子探頭看了一眼,便道:“啊,你也回來了?”将門打開,放人進屋。
是秉燭書生,他進屋說道:“在城中見師父回來,便收拾收拾也上了山。沒想到王嬸趙姨……嗯。”話至一半,難掩笑意。
不比晨山大大咧咧,秉燭自己偷摸上的山,并未引起什麽注意。
四個人擠在屋子裏,但端木芷只有兩間卧房,樓上的一間收拾給了桓喜,晨山與秉燭便和端木芷将就一晚。
第二日清晨,卻有不速之客上門。
這不速之客,正是薛峥昌。
桓喜抱着怎麽又是他的想法翻了個白眼,抱着胳膊跟他在鎮口站了良久,薛峥昌方才無奈道:“四小姐,就算你堵在這裏,不讓我再往裏走……我們直接在這裏說事情,反而鬧得事情更不好看。”
他道出此話時,晨山倒似是剛醒,慢慢走來,言說:“有何說不得的,大清早聚了這麽一幫人一齊站着,看你耍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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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很不客氣,連帶着周圍圍着的一幫弟子都發出了陣陣哄笑。晨山的語氣奇怪,像是很不耐煩,有些惱火。桓喜卻想不明白他這股子憤怒源于何處,畢竟薛峥昌雖然行事不讨江湖人喜歡,但自己獨身前來,做派也算客氣,實在沒什麽錯處能挑。
薛峥昌本人倒是處之淡然,不動聲色,如常笑道:“此次我來,是為了逮捕一位人犯,還請您老将坐下大弟子交出,配合衙門審案。”
此言一出,四周嘩然。當即,桓喜見過的圓臉弟子便一躍而起,站在一旁的屋頂上,帶頭憤慨道:“你這狗官瞎說什麽!大師兄絕對不可能幹壞事,憑什麽讓他跟你走!”
附和之聲四起,一時糟亂起來,吵嚷得過分。薛峥昌空着雙手,獨自站在已隐成包圍的弟子們之間,不為所動。
他倒是一點也不怕激起群憤,被這群弟子圍着打上一頓。桓喜想着,雖也不覺秉燭會做什麽害人之事,但同樣也認為監安司不會冤枉好人,猶豫一二,開口道:“薛推勾,辦事要講證據。”
薛峥昌像是已料到她會有此一言,搖搖頭,說道:“四小姐可曾聽說過一則傳言:說嶺南有風俗,使奴食冶葛死,埋置土中,待其屍上生出蘑菇,便是毒藥,生于腹上食之即死;手足額上則當日;旁自外者,數日。漸遠者,或一月、兩月;全遠,則一年、兩年、三年不等。正可謂是……了無痕跡的毒藥。”
桓喜從未聽聞,剛想皺眉否認,卻聽一道聲音自吵嚷的人群之後傳來,無比清晰。
“我曾聽過,不過可惜,這只是無稽之談。”
桓喜轉頭去看時,人群已經自行讓開了一條路,秉燭書生走到近前,同薛峥昌笑臉對笑臉,也無任何惶惑或怒色。
“你來了,也不否認聽過,便也好辦了。”薛峥昌道,“我們自府學附近勘驗發現一具屍身,經仵作驗過,正是食冶葛死。現下,你可以與我走一趟嗎?”
沈秋兮已然皺眉,攔在了他們二人之間:“你這話未免太模糊武斷!就算如此,憑什麽抓他?他與此事又有何關聯!”
一片混亂,薛峥昌靜靜站着,一衆弟子恨不得上去一人一拳揍他個滿地找牙,但門主都未曾發話,他們自然也沒敢動彈。一幫嬸嬸婆婆可顧不了這個,沈秋兮話音剛落,一個雞蛋已然砸上薛峥昌的腦門。趙姨指着他,惡狠狠道:“呸!你們這幫狗官,最會冤枉人不過!以前我二叔就是被你們這些狗官構陷入獄,結果死在牢裏的!”
薛峥昌抹掉淌到臉上的蛋清,依然好聲好氣道:“我只說配合審案,是因為昨夜自貴派大師兄下榻處,找出了不少毒物,其中便有冶葛……”
“你還說了人犯呢!”圓臉弟子喝道。
這情況桓喜幫誰也不是,周遭又奇吵無比,于是她心中愈發煩躁焦急,便去看一直一言不發的端木芷,卻見端木芷正看向秉燭。而秉燭,又似乎對四周争吵全然沒有在意,正有些出神兒,像考慮着什麽事情。
這種情況,他不替自己辯解,究竟在考慮什麽?
忽然,秉燭說道:“嗯,是我幹的。”
桓喜震驚之餘注意到,晨山本就不好的面色一下子更差了。
聽得秉燭如此說,薛峥昌也反而來到此處後第一回皺起了眉毛,圓臉弟子更是失聲喝道:“大師兄,我們不怕他這狗官,也不怕官府,你不用就這麽認下自己沒做過的事啊!”
“确實是我。”秉燭卻搶在薛峥昌開口前說道,語調間卻有些不易察覺的輕松。他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便在此叛出白門,從此再不是白門的大師兄了。”
晨山大聲道:“申屠——”
此時秉燭卻已縱輕功躍起,身形如燕雀般靈巧,寬袍大袖于空中劃出一道利落的軌跡。他做了個噤聲手勢,輕聲說話,只有離晨山近的桓喜、端木芷、沈秋兮三人也聽得清楚:“師父,只是秉燭。”
簡直莫名其妙!這什麽跟什麽!
桓喜急躁地上前半步,卻被端木芷伸手攬住,他俯身輕聲道:“莫急……我待會與你說明緣由。”
“整了半天,你們都對今早有這麽一出心知肚明嗎?”桓喜便沒動彈,低聲質問。
端木芷搖搖頭,示意不是。
那就是知道他這麽做的緣由了,桓喜猜測。
二人這說話間,白門衆人已經怒火更為高漲,認為是薛峥昌将端木芷逼走,将他團團圍住。薛峥昌終于有些繃不住笑了,他擡起雙手,試圖安撫一下沖在最前的一幫怒氣沖沖的大小夥子,沒想額角卻挨了刀鞘一下,頓時血流如注。
一名女弟子收刀喊道:“你們現在就給個說法!”
事态已有失控趨勢,沈秋兮在人群前制止卻無果,直到晨山忽然低喝着讓他們散開,弟子們方才如是照做。沉默少頃,晨山又揮手讓他們姑且退下,語氣緩和了些,本還有幾名弟子躍躍欲試地将要反駁,好在霍消會看眼色,領頭喊了兩句便帶頭搶先退走。
沒多久,弟子們退得遠了,但鎮中的叔嬸不為所動,沈秋兮又上前好說歹說,這才将人盡數送走。桓喜見薛峥昌用袖子抹去面上血跡,便上前遞了張帕子予他,勉強玩笑道:“又添新傷啊,薛推勾。”
“對于一個文官而言,我受傷的頻率是高了些。”薛峥昌道謝,竟還能露得出笑容。他用幹淨帕子捂緊了傷處,忽道:“四小姐,上次的未竟之言:你二兄來了河中府,我較他早些來,再過不久,他也應該過來了。”
接着,又向晨山道:“天地良心,老前輩,我只是準備帶他到府衙住幾日,錄個證詞,再引一下真正犯人上鈎。”
“哼。”晨山道,“你官府這一套詞,在江湖裏年輕的小夥子身上不管用,他們中聽得出你話裏有話的少有。”嘆了口氣,語氣卻又軟了,“這次是我白門的不是,連累你無故受傷,抱歉。”
桓喜疑道:“這是怎麽回事?”
“我來講吧。”端木芷平穩說道,“昨日夜裏,大師兄便與我和師父說,他要做一件事情,唯恐事敗連累,所以要尋由頭離了白門。事情本還沒有定論,但薛推勾今日上門,便正好送了個由頭給他。”
薛峥昌當然只好苦笑搖頭。
“無論如何,他既然讓薛推勾背了令他出走的黑鍋,就是欠了監安司一個人情,因而,你們白門自然也欠了我們一個人情。”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從枝條交錯的樹叢中傳來,桓喜看過去,正見一名青年與一名老者一同走出。
“……二兄!”她便喚道。
“哎。”桓溫佘點頭道,“小妹,去收拾東西吧,你知道我來做什麽的。”
老者則一經走出,就上前去,與晨山來了個熱情的擁抱,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我來幫你解決你們門派的事,你必須得給我準備幾壇好酒!”
“第五日,你!”晨山用力一拍他後背,恨不得讓他把剛才說的話再自己吞回去。果然再一看,端木芷與沈秋兮正向他的方向瞧來,沈秋兮更是滿臉明晃晃的疑問。
晨山本有點頭痛,餘光瞥見桓喜正跟端木芷說悄悄話,忽然計上心來,道:“好酒可以!我的小徒弟,就讓你徒弟帶着一起走吧!”
三言兩語間,端木芷又被安排了。
直到與桓溫佘、端木芷、薛峥昌,四個人一起走在下山路上,桓喜還是覺得微妙又奇怪,問端木芷:“你大師兄是要做什麽事情,白門又怎麽了?”
她在此待了近整月,覺得白門很是不錯,并沒有哪裏不對。
端木芷搖了搖頭,還未說話,桓喜就被一摸腦袋,桓溫佘咬牙切齒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不如我們先說說你的頭發怎麽樣,桓悅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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